《第五人格病态爱人》樱若茱婉

16、邀请

　　车夫架起马车，从小巷中穿行而过。
　　黛丽尔将视线投向窗外，那辆有着格桑家徽章的马车在视角中匆匆一瞥，很快消失在行人稀疏的巷口。
　　和繁荣的城中心及上等人区不同，这里的道路并不宽阔平整，说不上多干净的墙面和无数曲折的巷道，仿佛都在昭示着一种有别于贵族的生活。
　　“这里比较偏僻……也不知道格桑公爵府的人来这里做什么？”车夫奇怪地嘀咕着，同样道出了黛丽尔心中的疑问。
　　这一片在伦敦属于下城区，居住的都是一些落魄的中产家庭或者穷人，堂堂贵族来这里做什么呢？
　　车夫奇怪了一下，但很快想起自家小姐也同样来到这里，便赶紧不说话了。
　　黛丽尔日常乘坐的马车并不显眼，既然她说当做没看到，车夫便听话地避开了那辆华贵的马车。一路上并不引人注目，也就不会有人知道格兰特侯爵小姐曾经来到过这样不合身份的地方。如同前几次一样，在同一个路口停车，便有个戴帽子的年轻人走上前来，悄悄递来一封神秘的信件。
　　车夫全程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然后沉默地架起马车返回，不论是出于对黛丽尔小姐的一点怜悯之心，还是对金钱的渴望，总之他会牢牢地闭紧嘴巴，对自家小姐的秘密视而不见。

　　人的性格如同不一样的树叶，每一片纹路都会指向不同的方向。
　　黛丽尔对于车夫要比对女仆贝蒂放心的多，但这并不是说她相信什么衷心同情心那些无用的空话，而是经过多方权衡估量的结果。或许想要看清楚一个人很难，语言总会撒谎，但从他为人处世中却总能让人看到真实的某些部分。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但除去那些甜言蜜语，剩下的，便很容易看出一个人的真心了。
　　黛丽尔看着自己的手，指尖的伤口愈合地很快，留在心尖的浅痕却难以消除……她想要忘记那个指尖的轻吻，让她觉得滚烫的，扰乱她思想的举动。明明……已经决定了要把他当做朋友，可是又情不自禁地猜测着……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呢？
　　一切只要跟约瑟夫联系起来，似乎就变得格外复杂……黛丽尔一直以来认定的规律，始终难以被她放在约瑟夫的身上――她总抱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下意识地不想去思考，或者说有一丝害怕……仿佛一旦想通了，便会闯入某片无法回旋的领地。
　　“我当然在意……只要是有关于小姐的事。”
　　每一次，约瑟夫总是用他那双幽幽的蓝眸，认真而温柔地注视着她，说着一些……让她没有办法不在意的话。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黛丽尔努力让自己忘掉这些，压下心中的纷乱，让自己的注意力重新回归到手中的信上。她慢慢把信封展开，熟悉而整齐的字迹映入眼帘：
　　“致黛丽尔小姐：
　　近来听说了您被侯爵禁足的事情，这段时间，想必一定十分难熬。所幸这一切已经过去了，您也得以重新获得自由。
　　……如果毫不客气地评价，为了这样的流言而禁足当事人，可真是个坏主意。我们的侯爵大人似乎并没能看清局面，但他的愚蠢或许会对您造成伤害……”
　　“我十分抱歉，与您谈起这样的话题，但是这些年您也并不好过，菲利普一家并不曾给予您应有的关怀，或许……小姐，您该早些为自己打算。”
　　“……至于您之前所吩咐的事情，您的仆人已经为您办妥，但是……”
　　她一行行慢慢读完了整封信件，默然将信封放在除去了灯罩的烛火上。薄薄的纸张被火苗轻轻舔舐而过，一点点化作毫无意义的灰烬。

　　……她的心早就成了一摊死灰，死灰是无法复燃的。
　　就像伦敦的天空常年凝聚着不散的阴云，而她从来不快乐。
　　……这样的日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菲利普一家搬进来的那一天开始，是从家里的老人被一个个赶出去开始，还是从她第一次被桑娜为难，第一次看到约翰从家里偷钱开始？
　　她早就不再抱有希望，心如死灰，可最开始的时候，谁知道她的失望呢？
　　她已经习惯了笑得温柔安静，正因为她知道自己必须像一朵菟丝花一样去活着。桑娜时常说她装模作样，但这又何不对呢？
　　人们都带着厚厚的面具，心中真实的想法谁也不能得见。黛丽尔觉得自己掩藏得很好……就算不好，也不会有人在意自己的心情。
　　可约瑟夫却总能察觉到她的情绪：
　　“小姐似乎有心事？”
　　他总是格外体贴和关切，在她面前的时候，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便不复平时常见的冷漠和高傲。他的一举一动都仿佛在告诉她，她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黛丽尔略微有些失神，见她不答，约瑟夫便轻笑了笑，动作自然地将茶几上装满精致甜点的小碟轻轻移到面前，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一样：
　　“这些点心刚烤出来，小姐想要尝尝看吗？”
　　奶油香甜的味道十分诱人，黛丽尔的目光顺着约瑟夫白皙修长的手指落到镶金边的瓷质碟子上，只见一个个做工精致的点心……全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她不好拒绝，便默默拿了块饼干，酥软甜香的味道从味蕾上弥漫开，仿佛能够冲散那些沉积的情绪。
　　少女轻声解释：“……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我最近……稍微有一点苦恼。”
　　约瑟夫安静地注视着她，做出倾听的神色，黛丽尔犹豫了一下，慢慢问道：“您听说过亚里山德罗·菲力佩皮吗？”
　　约瑟夫微微顿了顿，点了点头：“波提切利，在15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佛罗伦萨最出名的艺术家。”
　　“是的……我的母亲很喜欢波提切利的作品，”黛丽尔慢慢垂下眼帘，声音有些怀念：“所以我也了解过一些……”
　　……或许是从小受到熏染，也或许是因为过世的母亲，黛丽尔对油画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她总在家中看那些画，也容易被外面的油画吸引目光。对此她总是有很多话题，根本说不完。
　　而在谈论这些的时候，约瑟夫始终耐心地聆听着，并不时与她讨论一两句。等黛丽尔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说了许多的时候，话题已经不知道跑偏到哪里去了。
　　“近年来的画作……”

　　红茶的香气在空气中慢慢散开，莫名地让黛丽尔的心情好了几分。捧着白瓷茶杯，不经意间正对上约瑟夫的目光，琉璃般的蓝眸中含着微微的笑意，如同雪山顶上化开的冰湖，让她的心不知不觉漏了一拍。
　　黛丽尔的声音微微顿了顿，忽然有些冲动：“下个星期……伦敦艺术学院会有一场画展，其中有一副波提切利的画……先生愿意与我一同去看看吗？”
　　“如果您感兴趣的话……”
　　有些仓促地说完，心中却莫名有些不平静，她赶紧补充了一句，尽力想要表现只是随口一提的样子。
　　只是一个普通的邀请罢了，没有什么的……可会不会太突然了？
　　她有些纠结地想，又忍不住去偷偷观察约瑟夫的神色。
　　约瑟夫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很快轻笑了一声：“当然，希望我能为小姐带来一次愉快的行程。”
　　他装作没有看见少女不知不觉的小动作，看着女孩的手指勾了勾衣角，如同小猫的爪子一样，从心头轻轻挠过。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低低的笑了笑。
　　黛丽尔被这个笑容微微恍了一下神。其实，跟约瑟夫的相处从来没有让她不愉快过，只是……她需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了。她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但如果是和约瑟夫一起去的话，或许，这场画展也不会那么难熬？
　　她这样想着，目光无意中略过房间中的一副油画。贵族的府邸中以油画为装饰品再常见不过，但这副画的风格却让黛丽尔觉得有几分熟悉：
　　“……墙壁上的那幅画是先生的作品吗？”
　　不论是摄影也好，绘画也好，约瑟夫似乎格外偏爱人像，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幅画上的银发老人似乎与他有几分相像……
　　“只是闲暇时的消遣之作罢了，”约瑟夫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那副人像画，看着女孩的目光落在上面，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画室里还有许多我的作品，小姐想要过去看看吗？”
　　时间已经不早了，可是这个提议却让黛丽尔有些难以拒绝，她有些犹豫着点了点头。
　　约瑟夫的画室里整齐地摆放着许多画作。
　　画室打扫地很干净，然而看起来除了它的主人，很少有人到访的样子。最外面的画似乎是近期的作品，而摆在里面的画作大部分都被遮盖在，以避免灰尘落到画上。
　　厚厚的窗帘垂下，靠近窗户的地方放着画架和绘画工具，上面的画面绘了一半，黛丽尔认出那似乎是某个教堂的一角。
　　“这是圣彼得大教堂吗？”
　　“猜猜看？”
　　黛丽尔略一思考：“是大教堂的南侧回廊？”
　　约瑟夫微笑着并不回答。
　　黛丽尔并没有在这幅画上纠结多久，她的目光很快被另一副画吸引――和那些相片一样，很少有人能够见到约瑟夫的作品和收藏，但约瑟夫却似乎很乐意将自己的一点一滴展现在她面前。
　　“先生很喜欢画人像？”
　　“我认为……人像是最能考验一个人绘画功底的，不是吗？”
　　他们一边交谈着，一边在画室中漫步。
　　“在接触到相机之前，我曾经潜心于绘画。”约瑟夫缓缓说，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多年前那些久远的记忆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黛丽尔不由得朝他看去，然而约瑟夫没有接着说下去。不知是不是她眼花了，黛丽尔仿佛从那宝石般的蓝眸中看到了几分黯然。
　　她顿了顿，轻声问道：“……那您是如何改变想法的？”
　　“……人们总是喜欢艺术为依托来表达什么，”约瑟夫慢慢走到她身边，微微俯身，指尖慢慢从木质的画框上摩擦而过，尖锐的指甲和画布上深色的彩绘，使得他的手指看起来近乎苍白。他停顿了一会儿，看着她，忽然笑了笑：
　　“我始终认为，摄影所展现出来的东西往往更加贴近现实。”
　　“比如……更加真实的美。”
　　那幽幽的目光让黛丽尔的心跳不由得快了一拍，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她忍不住转移话题：“说起来……您上次说已经洗出来的照片，我还没有见过呢……”
　　“现在可以看看吗？”
　　她并没有注意到，约瑟夫的笑容微不可查地收敛了几分。只是微微地停顿了一下，他垂下眼眸，轻笑着说：
　　“……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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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黛丽尔：那副画上的老人是先生的爷爷吗0.0？
约瑟夫：……
笑容逐渐僵硬.jpg
（默默把画藏起来）不，我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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