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念》过雨晴

48、三角虐恋

　　苏锦冽这才明白为何他会一直拒绝自己，这一刻，也不知是为他们高兴，还是为自己难过，只觉心口那个伤疤抽抽着疼，几乎让她再也握不住手中之剑。

　　而此时，韩幽乔已朗声向众人说起秦慕枫的恶行——当年大家以为萧凛被诛杀后，秦慕枫趁着她伤心之际，花言巧语骗得父亲允婚，更使傀儡术控制她拜堂成亲。彼时韩远鹤身受重伤，越绝楼群龙无首，这姻亲一结，秦慕枫便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弟子一跃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

　　而成亲后不久，她无意中在樱花林看到他和萧凛曾经的一段幻像，开始怀疑萧凛叛变另有蹊跷，探寻之下果然发现秦慕枫暗中练习邪术，她告知父亲，请父亲立刻联合众师兄弟诛邪，却不料走漏风声，被这秦慕枫先一步下手，将父亲囚禁于水牢，将她软禁于樱花坞，而他自己却假传父亲口谕，登上楼主之位。

　　他对外宣称父亲被萧凛重伤之后需闭关休养，拒绝任何人探访，更是找人易容扮成她，在众人面前假做恩爱夫妻，打消了各同门的疑虑，这一骗便骗到了现在。韩幽乔说到最后，忍不住厉声质问：

　　“秦慕枫，当年你不过是陵州府一个乞儿，受尽世人欺凌，若非大师兄带你回越绝楼，你早不知死了多少次！师兄待你亲如手足，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此等惊天之言一出，众人哗然，程一笑正要找理由辩解，而那秦慕枫却仿佛没听到那些指责一般，只冷声道：

　　“十二黑衣，把夫人带过来！”

　　十二黑衣立刻拔剑要向朱大黑攻去，那韩幽乔却劈手夺了旁人之剑，挽剑护在胸前，冷声道：

　　“今日谁来我便杀谁！”

　　那气势英姿勃发，傲然挺立，只让众人想到，这韩幽乔当年也是天资聪颖，加之韩远鹤的悉心调教，身手了得，与萧凛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只是可惜两人遇此变故，生离死别，蹉跎数年。

　　十二黑衣见韩幽乔夺剑，均不敢再进一步，倒不是怕打不过她，而是他们受命看守樱花坞，自然知道楼主虽将夫人软禁于此，却一日两次，必去探望，无论多忙，只要和夫人有关之事，事无巨细他皆要亲自过问，更是数次严令，无论夫人做什么，绝不可伤害她丝毫！

　　秦慕枫听到韩幽乔夺剑，知道十二黑衣不敢再动，此等剑拔弩张、所有人都在等他给个说法之际，他却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向着韩幽乔走去：

　　“阿乔，到我这边来，这些事我都可以跟你解释……”

　　他脸上的表情再无淡然冷漠，亦无丝毫责怪她在天下人面前控诉他之意，却是一脸急切，不管不顾要去到她身边。此时晓风已经挤到了苏锦冽面前，忍不住跟她咬耳朵道：

　　“师姐，看样子这秦慕枫是真喜欢韩幽乔啊，这分明就是话本传奇里的三角虐恋嘛！”

　　见此一幕，苏锦冽几乎可以想见他们三人之间的故事——光彩照人、情投意合的师兄师姐，爱慕师姐、却出生卑微，处处比不过师兄的小师弟，在嫉妒的折磨之下师弟开始丧失心智，偷习邪术、陷害师兄，夺走曾经属于师兄的一切，可即便他软硬兼施，依旧不能令师姐改变心意，他得到了全天下，却始终得不到最爱的人……这一刻，也不知为何，看着秦慕枫那急切的样子，她竟不自觉地有些同情起他来！

　　越绝楼好些师兄弟这才知道被秦慕枫蒙蔽多年，此时哪里还由得他接近韩幽乔，纷纷持剑跃出，阻他靠近，程一笑见状立刻高声道：

　　“越绝楼众弟子听令——保护楼主，铲除叛徒！”

　　秦慕枫经营多年，亲信遍布楼中，十二黑衣并无数弟子立刻拔剑护主。洪真人糊涂好几次，这回总算清醒过来，眼见越绝楼众人气势汹汹，立刻下令神霄宫助韩幽乔一臂之力，木庄主虽有把柄在秦慕枫手上，此时却也命令落虹庄弟子听从洪真人之命。沈心心不甘示弱，立刻号令百川阁力挺秦楼主，几派弟子纷纷加入战局，这越绝楼前顿时杀声震天，乱成一片。

　　喧嚣中秦慕枫再也辨不出韩幽乔所在，他跌跌撞撞在人群中穿行，不断踹开拦路之人，不断唤着“阿乔”，可那被囚禁多年的女子恨他不及，又哪里会回应他的呼唤？

　　此时越绝楼和百川阁的人都攻了过来，苏锦冽和晓风也拔剑御敌，正是打得不可开交，却突然听到琴声破空，盖过无数兵刃之声，只震得人全身发麻，许多灵力低微的弟子手中剑全都拿捏不住，脱手而出。众人转头一看，却是那秦慕枫持独弦琴在手，拨弄琴弦，令所有人安静下来。

　　“阿乔，你过来，你过来我便放了这些人，否则今日他们全要死在越绝山上！”

　　他冷冷的声音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众人既惊且怒，洪真人跺脚道：

　　“秦慕枫，你、你这是要与天下人为敌吗？”

　　他手指凝在琴弦之上，如今也懒得再装模作样，只冷声笑了起来：

　　“天下人？天下人算什么东西？”他抬头仔细辨认着人海中每一个细小的声音，无声地寻找着她的方向，“阿乔，你知道我说话算话的，若不想看越绝山血流成河，立刻回到我身边来！”

　　回应他的，是另一声疾杀如刃般的琴音，铮铮之声，削金断玉！

　　众人见是萧凛竖抱桐琴，抚弦代替了韩幽乔的回答，心中均是一定！这秦慕枫琴技天下第一，那也只是他师兄“死后”才得的称号，如今萧凛既然没死，谁胜谁负尚未可知。这一刻众人心中甚至不约而同涌起了期待——独弦琴对独弦琴，如此场面从古至今闻所未闻，今日若见，也算此生无憾了。

　　众人均在期待高手过招，却只有苏锦冽心急如焚，她见过他经脉尽断、呼吸全无的样子、见过他艰难活转过来后冷得全身打颤的样子，只有她知道他弹一曲独弦音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她不由自主向他摇头，而他却只是看了看她，一语未发，便又转开了头。这一刻她陡然明白了，他既已决定回越绝楼，便是舍命相护，也绝不会让秦慕枫再伤害韩幽乔半分！

　　秦慕枫听出他琴音中的杀气，冷然道：

　　“你蛊惑阿乔，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今日我便要看看，这一回，你能不能再死而复生！”他话音一落，骤然发力，抡指触弦，先发制人，一曲《裂魂》铮然而出，萧凛抚琴还击，《伏魔》如金玉相击，横扫妖邪！

　　被注入了精纯内力的两支琴曲迎空而遇，如同搏击的雄鹰，缠斗的蛟龙，强弱交替，此消彼长，斗到酣处，众人手中之剑皆脱手而出，琴音御剑，漫天飞舞，相互搏杀，正是越绝楼以琴御剑，琴剑合一的绝技！

　　众人仰着脖子皆瞧呆了，而在那漫天的剑雨之中，却只有苏锦冽一人未看那场酣斗，只一眨不眨地看住了人群之中的韩幽乔，此时她亦紧张战局，并未发现有人偷看，那个傲立于众人之中的女子，虽被幽禁多年，不再有青春少女的娇俏可人，却英气凛凛，气质高洁，就如她的名，幽谷乔木，让人见之心喜，又岂是枳花草芥可以争辉？或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让人因思成狂，也才能让人以命相护吧！

　　苏锦冽正是黯然，却突然听到一缕陶埙之声幽幽而起，夹在那激烈相搏的两首琴曲之中，并未引起众人注意，却让她陡然一震——这不是程一笑用来召唤蛟蛇的声音吗？她转头一看，果见程一笑正于角落处吹奏陶埙，她慌忙大喊：

　　“别让他吹埙，他在召唤蛟蛇！”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便听一片窸窣之声由远而近，声音到处，草木尽折，不过转眼之间，无数条碗口粗细的蛟蛇已经游上山头，听着程一笑的埙声为令，仿佛能识人一般，避开了所有臣服于秦慕枫的弟子，尽数向反秦之人缠去。

　　弟子们此时再无暇顾忌那边斗琴，忙不迭挥剑斩蛇，这些蛟蛇虽不及青螺江那条通天彻地的巨蟒骇人，却均以妖血而饲，即便被杀，蛇血也能化为无数小蛇，密密麻麻袭向众人，众弟子不知厉害，顷刻间已被咬死数人！

　　萧凛见众人被蛟蛇袭击，数次想要以琴音相助，无奈却被秦慕枫缠斗，每一声琴音皆被他截断，他只冷笑道：

　　“你以为煽动越绝楼几个人反我，再有神霄宫落虹庄相助，你便能带走阿乔，救出韩远鹤吗？今日我便将这些人尽数杀光，看以后有谁还能助你！”

　　程一笑听得楼主之言，埙声中带了催促之意，蛟蛇愈加狂躁，眼见众人溃不成军，尽要葬身蛇口，却突然有佛号声响起，有人朗朗道：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当如是观,心造诸如来。”

　　那声音虽然稚气未脱，却如同警世梵音，让人神志一震，众人转头看去，便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手持念珠而来，虽是踏着满地血污，却如清莲出水，纤尘不染，超凡脱俗！苏锦冽和晓风对望一眼，均是又惊又喜：

　　“空空？！”

　　那小和尚只看向萧凛，淡笑道：

　　“你自料理你的因果，这里的一切，交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