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念》过雨晴

36、斩蛇

　　而此时，沈心心带着的那些人已经悄不做声站在了他们身后，一前一后，两面夹击，已呈包抄之势，苏锦冽心道不妙，看来这伙人知道他们要来，早早埋伏在此，她忙打个哈哈道：

　　“客气客气，我不过路过此处，即刻便走，就不去贵府上叨扰了，替我向秦楼主问好，待到琴台会之时我与家师再去向他请教！”

　　那程一笑只看着她淡笑不语，显然是不信她这番鬼扯的，她知道偷偷摸上越绝楼的想法夭折了，遂变脸道：

　　“既是恭候，那你还不让路？”

　　“四大门派同气连枝，神霄宫苏师姐来越绝楼做客，我们楼主自然恭迎，只是旁人……”他转头看了看空空几人，最后将目光定在了酒仙散人身上，“恐怕就得止步于此了！”

　　苏锦冽瞧他神色有恃无恐，便知他们定然埋下了天罗地网，今日少不了一场恶斗，但她仗着这贼厮的绝顶身手，胆气自然也硬，冷笑道：

　　“废话少说，不就是要打架嘛！我们这边就随便派个功力最弱的出来跟你们过过招，也好教你们越绝楼知道，要想祸乱天下还得掂掂自己的斤两！”说着便将那酒仙散人往前一推，“贼厮，上！”

　　他苦笑道：

　　“你倒不跟我客气呀！”

　　她心里还在气他那句“人傻钱多”，冷脸道：

　　“你不是我花钱雇来的帮手吗，你不上谁上？”

　　而那沈心心早趁乱溜到了程一笑身边，此时正指着酒仙散人对他低语道：

　　“就是那个人，清风镇跟苏锦冽一起上岸的就是他！”

　　程一笑早便感受到此人非比寻常，此时只向他拱拱手，微笑道：

　　“想必阁下就是清风镇弹奏独弦琴的高手吧，一笑有幸，今日能得阁下赐教！”

　　苏锦冽心中咯噔一响，这程一笑果然知道清风镇弹琴的另有其人，那他今日这阵仗莫非全是为这贼厮摆下？可据她所知，这程一笑武功平平，既知贼厮是高手，又怎敢亲自上阵？

　　她正自纳闷，却见那程一笑既不抚琴也不拔剑，却拿出一只陶埙吹奏起来，那埙声哀婉悲戚，如呜咽的冷风在江边回荡，令人不自禁也黯然起来。

　　朱大黑不懂那许多，迷惑道：

　　“这人不是要跟我恩公过招吗，怎的又吹起哀乐来？吹哀乐我在行，以前卖艺的时候专门学过，苏姐姐，你帮我找把唢呐来，看我不盖过他才怪！”

　　那弹琴只能弹出打屁之声的苏锦冽向空空道：

　　“空空，你以前跟这贼厮装赛半仙的时候不是还打过锣吗，一并拿出来，咱们组个哀乐队上他们越绝楼奏去！”

　　而那酒仙散人却面色凝重，也不知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脸色大变，急促道：

　　“退后！”

　　苏锦冽等人面面相觑，那程一笑不过吹个陶埙而已，这埙声中又不带半分内力，为何要退后？

　　而就在一刹那间，天色陡然暗下，云气翻涌而来，仿佛就压在这越绝山的山顶上，云层间电光隐隐，似孕育着一场狂风暴雨。而刚刚还平滑如镜的青螺江已经如煮沸的水一般翻滚起来，一浪高过一浪。

　　风高浪急，一缕凄婉的音色穿风破云，回响在江面上，仿佛在应和那埙音一般，一根巨大的水柱突然冲天而起，带起滔天波浪。待那浪涛落地众人这才看清，那哪儿是什么水柱，分明是一条长角披鳞的巨大蛇怪立在江水之中，上引雷电，下接沧水，嘴如大斗，红信猎猎，正咆哮着向众人袭来——

　　那酒仙散人早挡在了同伴之前，见蛇头袭来，一个鹞子翻身便跃上了蛇头，脚蹬蛇鳞，手抓蛇角，生生将那蛇头扭转了方向，那蛇怪吃痛翻滚，只搅得江水滔天，岸边也是水落如泼，落下的也不知是天上的雨还是江中的水。而那一人一蛇就在颠簸起伏的狂风巨浪中纠缠搏斗，时而隐没江中，时而跃上浪尖，险象环生，凶险异常。

　　而此时，沈心心已带人向苏锦冽等人袭来，苏锦冽见空空那小和尚不躲不避，甚至还双手合十默诵经文，忙一脚踢开杀到他面前的沈心心，怒喝：

　　“小孩子也打？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打孩子的要入地狱吗？”

　　大师姐义愤填膺，混似忘记了谁曾经在空空那圆溜溜的脑袋上敲出过几个大青包，而空空倒记得清楚，这时候还能在她身后闷笑一声，只气得苏锦冽又想去敲他脑袋：

　　“你个傻和尚，平时有什么危险全仗那贼厮护着你，你自个儿躲也不知道躲一下，这个时候还念经，你要不要再去找他们化个缘啊？”

　　而空空却不看她，甚至也不看那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沈心心，只注视着不远处的程一笑，那程一笑吹埙召唤出江中蛇怪，此时只在江边负手而立，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场恶斗。

　　苏锦冽听那蛇怪已在狂怒哀嚎，再见那贼厮始终制住蛇头，落下的雨水已经变作了血水，便知他已重创蛇怪，胜券在握，心中不自禁松了口气，向程一笑叫道：

　　“程一笑，看见没有，你召来的怪物马上就要输了，你们越绝楼还有什么损招啊？”

　　他笑道：

　　“不愧是杀尽一城饕餮的高手，竟能以一人之力搏杀蛟蛇，一笑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只是……”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阴冷，“只是我们越绝楼，又岂是这样好闯的？！”

　　这句话陡然让苏锦冽心悸起来，而就在此时，她突然觉得脸上一滑，似有泥鳅黄鳝一类的东西从脸上游了过去，她低头一看，竟见那扑到岸边的血红江水中有无数手指粗细的赤红小蛇扭曲蠕动，随着江水返潮，全向那江心涌去！

　　她猛然想起曾在古籍上见过类似记载——

　　以妖血饲蛟，蛟蛇力大无穷，蛇血化血蛇，嗜灵力，剧毒无解。

　　这是一条用妖血饲养出来的蛟蛇，本非常人能斗，即便真有高手能斩杀蛟蛇，那蛟蛇之血也会化作无数剧毒的血蛇，血蛇以灵力为食，会疯狂扑咬斩杀蛟蛇之人——这才是这蛟蛇最为阴毒之处，有它拦路，几乎无人可以全身而退！

　　巨浪翻滚，每一层波浪皆被那蛇血染红，一片猩红之色铺天盖地向着那贼厮兜头罩下，苏锦冽肝胆俱裂，疾呼一声：

　　“小心江水——”猛将身后的空空向大黑那边一推，再叫一句“晓风！”她跟晓风多年姐妹，晓风自然知道师姐心意，一剑劈开面前两个越绝楼弟子，劈腿沉身，双手交握，刚刚做好姿势，苏锦冽已经飞身而来，一脚踏在她交握的双手之上，借着晓风之力，直扑江心而去——

　　奈何江阔风急，即便借力，她仍旧扑不到那蛟蛇身上，她早知自己实力，飞身而起那一刻已将背上的独弦琴拿在手中，眼见自己向下滑去，用尽全身所有力气将那桐琴向着蛇头猛然一掷：

　　“贼厮，接琴——”

　　桐琴呼呼生风，将那血色撕开一道口子，却又立刻被漫天的红色淹没，她还未看清他是否接住了桐琴，已然落入江水之中，只觉脑中“嗡”地一响，什么都听不到了，等她挣扎着将头露出江面，陡然便听到琴音破空，她竭力向他望去，便见巨大的蛟蛇翻滚于惊涛骇浪之中，而那人却始终稳稳立在蛇首，竖抱桐琴，五指拨弦，独弦琴音响彻天地，漫天血色遇琴音而散，只化为疾风，鼓得他衣袖猎猎，宛似谪仙。

　　她心中一喜，还来不及笑出来，却又被那翻滚的巨浪按入水中，她拼命想要狗刨回岸边，然而有巨蛇翻涌的江水又岂能与当日平静的潭水同日而语？她数次露头出来，又数次被浪涛按入水中，也不知扑腾了多久，终于气衰力竭，渐渐沉入深水之中，迷迷糊糊中她只觉万分遗憾——她还未成为灵力卓绝的神霄宫首座弟子，拯救苍生光耀师门；她也还未告白成功，亲到她的意中人……

　　就在一切即将归为虚无之时，一只手陡然拉住她向下滑落的身体，她还未反应过来，已有柔软的唇瓣覆盖在她的唇上，将救命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渡入到她濒死的身体之中，她陡然一震，睁开眼睛，便见得那双极好看的眼睛，她中意的眼睛，眼含焦迫，近在咫尺——

　　江水仍在翻滚，蛟蛇巨大的躯体就在他们身旁苟延残喘，可是她浑然已忘记了周遭的险恶，只木呆呆注视着面前的人，不自禁握紧了他的手，感受着两人皆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任由他的气息将自己包裹……

　　那一刻她只想，待上岸后她一定要问问晓风，究竟是谁写的那水中渡气的话本传奇，他说肌肤相亲心动情动，真真是字字珠玑，鞭辟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