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念》过雨晴

25、比剑

　　苏锦冽步步后退，陡然靠到了一个极为宽阔的胸膛之上，转头一看，身后竟是那酒仙散人，她第一次发觉这厮极高，她靠在他胸膛上足足矮了他一个头去，不知是这样的身高让她起了错觉，还是他胸膛上那颗九尾狐内丹让她感受到了力量，虽然这家伙自私小气、嗜钱如命，但此刻他站在自己身后，如同渊渟岳峙、泰山可倚，她只觉心中一定，万般慌乱一瞬间竟全都平息下来。

　　空空和朱大黑也一左一右站在了苏锦冽身侧，沈心心见这架势，娇媚笑了起来：

　　“原来都是熟人啊，苏师姐，你身为名门弟子，怎么老是跟这些江湖骗子混在一起，你不出手，莫非是要这群脓包来和越绝楼的十二黑衣过招吗？”

　　那贼厮听她这话也不恼，在苏锦冽身后朗声笑道：

　　“听闻沈姑娘新任了百川阁阁主，这口气是跟从前大不一样了，不过你怕是忘了神霄宫胖丫的厉害吧，莫说越绝楼什么黑衣，便是楼主亲来，与她过招怕也轻易讨不了好吧！”

　　苏锦冽听他如此说，便知他不会再袖手旁观，顿时胆气更壮，而那沈心心却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直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酒仙散人又道：

　　“不信？那咱们来打个赌如何？”

　　新任的百川阁阁主好不容易才直起身来，却仍是一脸讥讽之笑，问：

　　“好啊，你想如何赌？”

　　“胖丫和越绝楼这两人比剑，若她赢，你让我们带锦姑娘走；若她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贼厮体内的九尾狐内丹吸尽天地之灵气，乃是增强功力之无上圣品，是以他内力精纯，当今天下恐怕无人能敌，他只要随便过一两成内力与自己，莫说跟这两人比剑，就是比胸口碎大石也是小菜一碟！大师姐这小算盘一打，腰板立刻挺得笔直，嘚瑟道：

　　“来啊，敢不敢啊，你这堂堂百川阁阁主不会是怕了吧？”

　　沈心心冷笑：

　　“好，比就比，我倒要看看，苏师姐今天究竟要怎么赢！”

　　“那就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吧！”苏锦冽回她一个成竹在胸的高傲冷笑，随即拔剑在手，悄声向身后人道，“贼厮，不用怕我受不住，内力尽管传过来吧！”她已做好了迎接那汹涌内力的全副准备，却又听他开口道：

　　“比试之前我们先说好，未免伤人，今日只比剑招，不比内力，谁能破解对方剑招，谁便赢了这场比赛，如何？”

　　苏锦冽本是胸有成竹意气风发，听到这话脚下却陡然一软，差点当场给跪了下去——只比剑招不比内力，他他他什么意思，不准备将内力过给她了吗？他把她推出去跟越绝楼的高手比剑，而他自己就打算在旁边鼓掌吆喝吗？是，她是整日剑不离身，也能用这剑刺几个流氓无赖，但严格来说，若不是考虑到佩剑侠气风雅，把这玩意儿换为扁担棒槌也完全不会影响她的发挥，因为她身上的剑跟越绝楼弟子身上的剑是绝不可相提并论的！

　　那沈心心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跟越绝楼弟子比剑招，你怕是疯了吧，我们苏师姐跟你厮混这么久，难道从来没跟你提过吗？”

　　“提什么？”

　　“四大门派虽都以桐琴猎妖，却又各有所长。我们百川阁擅阵法，多以琴阵猎妖；神霄宫擅符咒，落虹庄擅药石，而越绝楼便擅剑法，讲究以琴御剑，琴剑合一，你让苏锦冽不用内力，和越绝楼弟子纯比剑招，这不是让她送死吗？”

　　苏锦冽只抓着他的手臂苦笑：

　　“贼厮啊贼厮，你这是嫌我烦，要和沈心心联手永绝后患了么？”

　　他却握了握她的手，沉声道：

　　“别怕，尽管去。”

　　他的手如同万年寒冰，冷入心肺，她陡然一颤，而那样的冷也让她多了几分镇定，见他神色郑重，并非拿她作耍的样子，她终于点头：

　　“好，我便再信你一次！”

　　她回身挽一个剑花，朗声道：

　　“还愣着干什么，尽管放马过来吧！”

　　越绝楼十二黑衣以十二时辰命名，保护沈心心这两人一曰时寅，一曰时卯，两人见苏锦冽这般架势，亦未多言，挺剑便上，一来便使出了越绝楼最著名的《九剑诀》。

　　一剑落繁花，次剑散云岚，三剑倒流水，四剑绝飞鸟，五剑啸长风，六剑斩星河，七剑裂寰宇，八剑破苍穹，九剑何所终！

　　每一剑又幻化出万千招式，快如疾风闪电，招招致命，只见银光交织如网，将苏锦冽网罗其中。苏锦冽以一敌二，勉强挡住了落繁花的剑招，眼见那两人双剑合璧，散云岚的招式已经破空而来，她就要抵挡不住，却陡然听到那贼厮的声音在耳边轻道：

　　“左刺右劈！”

　　她几乎来不及思考便照着做了出去，一刺一劈竟真的同时挡住了两把剑的杀招，他以传声之术一直在她耳畔低语，说的全是“点、崩、绞、抹”这些最基本的剑招，苏锦冽便如一只扯线木偶，在他的指导下挪闪腾移，虽是狼狈不堪，却总会在紧要关头避开杀招。

　　如此这般走过前四剑，时寅见每次胜利在望，却总被这女子堪堪化解，气息渐渐浮躁，终于在第五剑啸长风的招式中露出破绽，苏锦冽还未察觉，已听得耳边号令，猛地刁腕点剑，陡然便将时寅手中银剑挑飞，眼见另一边时卯长剑袭来，她一个撩腕花卷住剑光，耳中只听那低沉的声音急促道一声：

　　“破！”

　　手中长剑陡然穿云破日，疾刺而去，破招还招，解杀还杀，她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待招式凝定才发现，时卯的剑擦着她的衣衫刺过，而她的剑尖，正停在时卯的喉咙之上。

　　转头，药庐的木门上还插着时寅那把被她挑飞的银剑，尚在铮铮而鸣。

　　满场寂静。

　　苏锦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晓风也同样震惊不已——大师姐竟凭一己之力破了越绝楼十二黑衣的剑招，这、这不是在做梦吧？

　　同样吃惊的还有那沈心心，须知十二黑衣乃是越绝楼挑选出来保护历任楼主的死士，比一般弟子所受训练更为严苛不说，为了提高自身的力量与速度，自幼还会服用大量药物，是以个个都称得上是绝顶高手，以二敌一，按理说怎么也不可能输，却没想到这苏锦冽在剑术上竟有如此造诣，她气急败坏道：

　　“两个猪脑子，不用内力打不过，不会用内力跟她打吗？”

　　晓风忙道：

　　“沈心心，你忘了刚才的赌约了吗？”

　　沈心心冷笑：

　　“赌约？我高兴便作数，不高兴便不作数，今日本阁主不高兴，便是输上一万次，也不会轻饶了你们！时寅时卯，给我抓住他们！”

　　而那两个黑衣人相互看一眼，却站着没动，沈心心怒道：

　　“你们聋了吗，我叫你们抓住他们！”

　　时卯冷声道：

　　“越绝楼弟子不会出尔反尔，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沈心心气得脸色发白，猛地从马背上飞身而下，冲着时卯啪啪便是两巴掌：

　　“还真当自己是越绝楼弟子了，你们不过是越绝楼养的药人，护主的狗而已，今天敢不听我号令，改日我定要叫程师兄杀了——”

　　她话未说完，突然一粒石子飞来，正中她膝盖，她脚一软便倒了下去，正正跪在时卯面前，沈心心咬牙切齿吼道：

　　“是谁，竟敢暗算我百川阁阁主？”

　　众人畏畏缩缩皆不敢说话，只那酒仙散人冷冷道：

　　“既是百川阁阁主，管好你阁中人便是，越绝楼弟子岂是你说打就能打的？”

　　时卯未料到这虬髯汉子竟会为自己说话，诧异看他一眼，却又立刻低下头去，扶起了沈心心，沈心心气急败坏嘶吼道：

　　“给我杀了这几个人，杀了这几个人！！”

　　时寅时卯不出手，她纠集的那批百川阁混混一个也不敢往前冲，眼见苏锦冽等人带着锦姑娘就要离开，沈心心猛喝一声：

　　“来人，把我的狗牵上来！”

　　一阵铁链磨地之声响起，苏锦冽忍不住回头，正见一个弟子将一条铁链递到沈心心手中，她本以为那铁链栓着的是什么恶犬凶兽，却见人群退开，竟显出铁链另一头栓着的一个人来，那人披头散发瞧不见脸，只如兽类一般以四肢行走，膝盖早就磨破了，连同露在外面的手脚一起生了累累冻疮，惨不忍睹。他身上的衣服也早就看不出颜色，只一面百川阁的令牌吊在腰间，随着爬动硌在地上叮叮当当响，那令牌虽破，但苏锦冽还是认出上面写的两个字：

　　“轻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