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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决裂 ...

  •   那沈心心娇笑道:

      “怎么,才几个月不见,苏师姐便不认得自己曾经的未婚夫婿了么?”

      苏锦冽一步步走到那人面前,拨开他蓬乱的头发,见乱发下果然是那张熟悉面孔,只不过短短两月,这张曾经容颜俊朗神采飞扬的脸竟已变得痴傻呆滞,目光混沌,仿佛一个岁余小儿,涎液从嘴角落下也不知,只木呆呆看着面前的苏锦冽,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一般。

      苏锦冽心中仿佛有一把大锤猛然捶落,她紧紧抓着那痴傻的男子,想说点什么,可是半天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还是晓风怒道:

      “沈心心,你怎么这么歹毒,好歹你与魏师兄也曾两情相悦,你为何要如此害他?”

      “那你可冤枉我了,”沈心心只是笑,一副俏皮少女单纯可爱的样子,“我可没害他,是他禁不住打击,又受不了地牢的苦,自己把自己给逼疯了!”

      苏锦冽强忍着眼中泪水,从怀中摸出一把木梳为他梳理头发,她犹记得他极好整洁,向来仪容端正,身上白衣不染纤尘,怎能容忍自己这般污秽样子?只是那一头乱发多日未曾梳洗过,已然打结成绺,梳起来极为费力,她好不容易才替他绾好了发髻,又拉着袖子去擦那一脸的乌黑,见他困惑看着自己,似乎不理解她为何要这般对他,她陡然便想起了潜龙厅那一日,他望向自己那恳求而绝望的目光,眼中泪水再也隐忍不住,已然接二连三落了下来,她哽咽道:

      “对不起魏师弟,对不起……我不是不帮你……只是、只是我真的弹不响独弦琴……”

      那沈心心见苏锦冽终于落泪,这才得意笑了起来,娇唤一声:

      “阿旺,过来!”

      那痴傻的男子听得“阿旺”这个名字,立刻推开苏锦冽,手脚并用,如同狗一般爬到了沈心心脚下,沈心心摸摸他的头赞一声乖,随即将半个馒头扔到地上,再用那鹿皮靴踩了几脚,这才抖了抖手中铁链:

      “吃吧!”

      地上的人也不嫌脏,连忙抓起馒头碎渣狼吞虎咽,沈心心看着苏锦冽假意叹气:

      “苏师姐,你看看你自己,从前他清醒时便不要你,现如今他傻了,宁愿做我的狗却还是不要你,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失败吗?”

      苏锦冽咬牙切齿道:

      “魏师弟他一直真心待你,你陷他于不义不说,现在竟还将他当畜生一般凌辱,沈心心,你还是人吗?”

      “真心待我?”沈心心冷哼一声,陡然想起思过崖那一晚,魏轻尘竟然责怪她陷害苏锦冽,让她诚心领罚。若是真心待她,她做任何事他难道不该顺从迁就吗,怎会在她面前袒护另一个女人,还是个其貌不扬、欺负过自己的胖女人?她沈心心生来便是父母掌上明珠,兼之容貌俏美,爱慕者众,向来是众星捧月,谁会如魏轻尘这般,口中说爱慕她,却将她的骄傲全然踩于脚下?百川阁阁主想起往事,一股怒气陡然生起,从贴身弟子手上夺过一条软鞭“啪”一声抽在魏轻尘身上,冷声道,

      “真心待我的男人多了去了,我沈心心不稀罕这一个!如今他在我面前就只是一条供我消遣的狗罢了!”

      那软鞭接二连三抽在魏轻尘身上,他被打了也不知道躲,只发出不知所措的呜呜声,苏锦冽怒不可遏,手腕一抖,麒麟铛已然出手,蓦地打落沈心心手中软鞭,又在空中抡了一圈,如灵蛇一般向那嚣张至极的女子脖子缠去,而沈心心一直等着这一刻,见那麒麟铛缠来,忙叫道:

      “她都要杀我了,时寅时卯,你们还不出手吗?”

      时寅时卯本欲遵守赌约放苏锦冽等人走,但此刻见她冒犯沈心心,两人担着保护的责任,便再也顾不了那许多,当即劈开麒麟铛,一左一右冲她杀去。

      沈心心不断命令两人痛下杀手,时寅时卯一出手便未再留情,俱都使出了全部功力,苏锦冽又没了酒仙散人暗中指点,眼见就要抵挡不住,却突然听见“哗啦啦”一声巨响,那药庐的房顶竟然飞了起来,砸在人群中惹得尖叫连连。

      众人转头一看,竟是那一身肌肉的朱大黑使出蛮力拆了药庐,而这边空空小和尚已经将药庐里那些多长了一只角的牛,少长了一条腿的猪全部赶了出来,一时间棚翻桌倒,鸡飞狗跳,加上不知所措四处逃窜的民众,永宁坊前乱成了一团,立刻阻挡了时寅时卯凌厉的攻势。

      大师姐一腔血勇,还想趁乱冲到沈心心身边救魏轻尘,却陡然被人抓住手腕,她转头一看,正是那酒仙散人。

      她只觉得救星临世,连忙抓住他央求道:

      “魏师弟不能落在沈心心手里,他会被她折磨死的,你快救救他!”

      “现在不是光比剑招,你打不过越绝楼的人,去只是送死!”

      “我打不过你打得过呀,救救他,算我求你!”

      她已经急得满头是汗,差点将他的手背给掐出血印来,可是他却似乎丝毫感受不到她的焦急,只淡淡说了一句:

      “我跟他不熟,不想浪费功力。”

      曾经她好话说尽他也不愿出手,她早知这人冷血,却不料他竟冷血到如此地步!今日他明明亲眼见到魏轻尘所受的折磨和凌辱,以他的身手,莫说十二黑衣只来了两人,便是十二人俱在也可来去自如,救人只如探囊取物。便是这般容易,可是他却轻飘飘说一句不熟,便将所有事情推了个一干二净。

      那一刻她连骂也没心思骂了,只死命去掰他抓着自己的手:

      “你不去我去,放手,我跟你也不熟!”

      “你上次在清风镇欠我那五百两银子一直还没给,你死了我找谁要钱?”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突然拉出她手腕上的麒麟铛,牢牢缠住她双手,随即叫了一声“大黑”,那朱大黑立刻拼了一身力气冲到他们身侧,将苏锦冽抗上肩就走。

      大师姐死命挣扎,却哪里敌得过这猪妖的力气,绝望之下她只得狂呼魏轻尘的名字,就盼望他能清醒片刻,自己逃离那火坑,可那被她声声疾呼的男子却只温顺趴在沈心心脚下,间或迷惘看一眼那声嘶力竭的女子,完全不明白这一刻她状若疯狂究竟是为何?

      苏锦冽喊到最后已经声如破锣,终于喊不动了,眼前渐渐浮起了一层水光,恍惚间只看到那些喧嚣的人群越来越远,十二黑衣、沈心心,还有魏轻尘,也全都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朱大黑是个实心眼,得了恩公的命令使出了全力,正因为他脚下生风,沈心心报仇雪恨的计划才未能得逞,等他们终于停在一处无人居住的破败院落时,这猪妖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苏锦冽全程被他抗在肩头,按理说不该累,可是她却觉得身上的每一丝力气都被抽空了,连叫朱大□□她解开麒麟铛的话都说不出来,就那样木呆呆地靠在廊下坐着,木呆呆看着阴云欲雪的天空。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一个人蹲在了她面前,她抬了抬眼皮,见是那酒仙散人,又再次转开了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他也不说话,只低着头去解她手腕上的麒麟铛,那麒麟铛缠得极紧,她挣扎得用力,手腕上已经被勒出了几道极深的血痕,他拿出一个小瓷瓶为她上药,那药粉落到伤口上钻心地疼,她这才觉得有一点知觉回到了身体中,也不叫疼,只轻声问:

      “锦姑娘呢?”

      “死了。”

      他头也不抬,语气漠然,她攥住了手心,再问:

      “你为何知道怎么破解越绝楼的《九剑诀》?”

      他顿了一顿,收好瓷瓶,从怀里摸出了几本劣质的印本,她斜眼一瞧,尽是《降龙十八剑》,《独孤二十九剑》,《黯然销魂剑》,《□□神剑》,诸如此类。她冷笑:

      “你是说你指点我的剑招全是从这些剑谱上习来的?”

      “那可不?这些可不是普通剑谱啊,全是世外高人流传下来的绝世武功,你若要买,我也不多要,五两银子一本,十五两银子全部打包——”

      不等他鬼扯完,苏锦冽已经开口:

      “苏锦冽有眼不识泰山,一直以为你是靠九尾狐内丹才有深厚内力,今日方知阁下才是真正的绝顶高手!”她扶着墙站起来,双手作揖,恭敬道:“百川阁人妖不分,祸乱百姓,但恐怕祸不止于百川阁,甚至不止于程一笑,若真是牵扯到越绝楼,牵扯到秦楼主,当今天下无人是他敌手。今日救人你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苏锦冽个人恩怨爱恨无关紧要,但是大祸将起,阁下既有济世之才,还请您悲悯苍生,兼济天下!”

      她深深弯下腰去,保持着鞠躬的姿态:

      “神霄宫苏锦冽恳请阁下为苍生抚琴,为天下拔剑!”

      她就那样一直弯着腰等他的回答,可是许久许久,她的身体已然僵硬,这才听他嗤笑一声:

      “为苍生抚琴?为天下拔剑?你不会是不想给那五百两,才跟我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吧?”

      她抬头,见他脸上笑意嘲讽,还是那一副爱财如命的模样,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陡然觉得自己千里迢迢来找他真是此生最错误的决定。她自嘲笑了笑,艰难直起腰来,从怀中掏出几张约莫七八百两的银票,狠狠掷在他脸上,冷声道:

      “晓风,我们走!”

      苏锦冽头也不回地走出这破院去,晓风看看师姐,又看看空空等人,终于还是追着师姐去了。

      风呼呼地刮着,一颗一颗的雪霰子已经飘落下来,打在脸上冰得刺骨。他在寒风中弯着腰一张一张捡起那些散落在地的银票,随即解下酒葫芦喝酒,却发现葫芦里一滴酒也没有了,他摇摇那空葫芦,笑笑:

      “没酒了,不过幸好有钱,有钱到哪里都可沽酒。”

      他说得云淡风轻,满不在乎,可是却有血从嘴角一滴一滴落下,打在那银票上,仿佛开出一朵一朵血色的花。朱大黑惊得跳了起来,忙扶住他叫道:

      “恩公,你怎么了恩公?”

      而空空早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忙从包袱中取出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握住他的手一把脉,只觉那手冷如万年冰雪,脉象时有时无,声音陡然便沉了下来:

      “当年你全身经脉被震断,靠这九尾狐内丹才勉强续命,可你在清风镇强用内力弹琴,无异于再次自绝经脉。三个月了,你的伤还是未能恢复,你真的不能再用半点内力了,否则就算有九尾狐内丹,这具身体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不说话,只是攥着那大氅笑笑,即便披上了大氅,他全身还是冷得发抖,殷红的血更是接二连三从嘴角涌出,空空双手合十念一声佛号,沉声道:

      “你冷静些,萧凛,你冷静些!”

      “萧凛、萧凛……”他喃喃念着这个几乎都快要被他遗忘的名字,陡然嘲讽笑了起来,“萧凛十年前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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