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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执念 ...

  •   酒仙散人和空空这一次临场表演,虽说只从苏锦冽这里拿了三十两,却将那魏轻尘和沈心心二人讹了个倾家荡产,这两人胆子也大,不说躲着再装两天,次日一到饭点还出了门觅食,幸好魏沈二人均未下楼吃饭,其余百川阁弟子年纪都不大,对昨天断臂,今天便能长一根新的这种事情只觉得神奇,围着空空左看右看,酒仙散人便又趁机推销了一把“天地间仅存一枚的九尾狐内丹”,小弟子们跟着师兄混,身上带的钱不多,这绝世珍品也只卖了几两银子,他便索性拿出来沽酒买肉,做东请客,乐得这群傻不愣登的小弟子们连连赞他大方豪爽。

      众人便在内堂的廊下燃起一盆碳火,围着碳火喝酒吃肉。百川阁诸位弟子在客栈这几日本就十分无聊,昨夜三女争夫那一出好戏,就好比是天天清粥小菜却陡然来了一桌珍馐美味,虽然当着魏轻尘和沈心心的面他们不敢多言,但背地里个个激动不已,此时正说得口若悬河眉飞色舞,却有人突然一脚将那碳火踢翻,怒喝:

      “背后嚼舌根,百川阁的人都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

      那一脸杀气,拳打南山猛虎,脚踢烤火炭盆的女侠正是昨夜当事人之一,神霄宫大师姐苏锦冽是以,一个小弟子正说到:“那苏师姐如今肯定会怨咱们三师兄是个负心人——”见她那凶样,后面半句话哽在喉咙里再也出不来了。

      酒仙散人连忙站起来打圆场:

      “莫恼莫恼,不过闲来无事,大家消遣消遣——”

      “我拿你消遣行不?”

      “我一介逍遥散仙,有何可消遣的?况且我们也没消遣你啊——”这厮拼命向这群小弟子使眼色,有个叫阿九的弟子机敏,忙接上了话:

      “对对对苏师姐,咱们刚刚说的负心人可不是三师兄,而是另有其人。”

      众人也忙鸡吃米一般点头,苏锦冽冷哼一声,只是不信,酒仙散人拉她和晓风:

      “来来来,反正哪儿都去不了,一起消遣消遣,听听我们到底是在说谁!”

      “我可是神霄宫大师姐,可不像尔等这般无聊!”苏锦冽只冷冷睇他一眼,带着晓风转身进了内堂,“小二,来一只白切鸡烫一壶酒!”

      “不是说好了要清减,还吃什么鸡——”

      “滚!”苏锦冽两根筷子掷过去,正好擦着酒仙散人的头飞过,他再不敢多嘴了,立刻转头和那一群小弟子继续“消遣”:

      “小阿九,咱们刚刚说的这负心人到底是谁来着?”

      那阿九忙接道:

      “这人就是武林之中天字第一号的负心人,越绝楼秦楼主那个大师兄,叫萧……萧……”

      有小弟子接口:

      “越绝楼的萧凛!”

      酒仙散人一口酒险些喷了出来,空空默然叹了口气,举起手来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众人只被天字第一号负心人这噱头给吸引住了,就连苏锦冽都竖起了耳朵听着,谁也未曾注意到这两人的异常,阿九一拍大腿,陡然化身说书人,

      “对对对,萧凛,就是这个萧凛,自出了那件事后,四大门派均不许再提这个名字,可是十年前,此人却是名动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听说他就跟咱们苏师姐一样天赋极高,十八岁便能弹响独弦琴,一柄出岫剑更是使得出神入化,以琴御剑,琴剑合一,年纪轻轻修为已达化境,曾带领越绝楼和落虹庄两派弟子封印八方妖神,也曾独闯万妖窟,以一己之力杀尽万千妖邪,人人都说唯有他才能胜任下一任的武林盟主,就连现在的秦楼主那时都只是他身后的小跟班……”

      有小弟子质疑道:

      “阿九,你就胡吹吧,连秦楼主这等高手都是小跟班,那萧凛真有这么厉害吗?”

      “谁胡吹呢,三师兄曾经亲眼见过此人风采,我这全是听三师兄说的!”

      “既是这般厉害,那后面怎么销声匿迹了呢?”

      “你且听我慢慢说来呀,此人不但灵力高强,而且生得是玉树临风,翩翩公子,惹得无数少女朝思暮想,可他却早已跟当时越绝楼楼主韩远鹤之女韩幽乔定下了婚约,大家本以为这会是一段金玉良缘,谁曾想这萧凛修为虽高,定力却还是差了火候,他灭万妖窟时竟被一只九尾狐迷了心智,独独留了那狐妖一命。九尾狐妖化身为美人,那叫一个沉鱼落雁倾国倾城,萧凛被那妖精迷得神魂颠倒,不顾身负婚约人妖殊途,和她私相授受暗中苟且,早将我们猎妖者斩妖除魔的宗旨抛诸脑后。”

      说到这里阿九故意扣住不讲,只将那群小弟子急得抓耳挠腮,连连追问:

      “阿九师兄,后来呢,后来呢?”

      阿九装模作样喝一口茶,这才摇头晃脑继续往下说: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啊,在和韩幽乔成亲前一晚,韩远鹤夫妇无意之间竟撞破了他们的丑事,这萧凛见事情败露,竟丧心病狂想要杀人灭口,抚养他长大的韩夫人当即死于他的剑下,韩楼主也身受重伤,为了清理门户最后韩楼主不惜动用禁忌之法,这才将这个堕入妖道的徒弟斩杀于剑下,而韩楼主却被法术反噬,从此一病不起……”

      晓风低声跟苏锦冽叹道:

      “新婚前夜杀岳母伤岳父,如此听来,魏师兄比这萧凛可是强了百倍千倍了。”

      苏锦冽关注点清奇,此刻一双眼睛只亮得跟那火炭一般:

      “十年前还有九尾狐化为绝色美人勾引我四派高手,如此说来,现在世间应该还真有九尾狐内丹呀,酒仙散人——”她回头正想好好问问那酒仙散人,却发现那厮不知何时竟悄悄离开了,就连空空也不见了踪影。

      客堂空寂,光影灰暗,风雪正劲,碳火犹旺,门廊之下,只有那群年轻弟子还在缠着阿九往下讲,年轻人的声音在风雪中远远传开:

      “后来,后来这件事也还沸沸扬扬闹了好长一段时间,据说那萧凛从前谦谦君子,行侠仗义,在江湖之中口碑极好,好多人都不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就连当时武林中最为德高望重的伽蓝寺无色大师都亲自过问此事,不过大家见韩楼主果然是被萧凛那把名剑出岫所伤,而跟萧凛情同手足的秦慕枫也力证大师兄为九尾狐抛妻弑母,叛出师门,这才让众人无话可说。自此武林中再无萧凛之名,而韩远鹤不愧人送绰号‘武痴’,虽是重病在床,却在几年后又教出了第二个能奏响独弦琴的弟子,就是各位熟知的现任武林盟主秦慕枫,那被萧凛抛弃的韩幽乔也嫁与了秦楼主,现在夫唱妇随,恩爱无比!”

      “原来武林之中还有这样一段往事,那萧凛被美色所诱,最后落个英年早逝、身败名裂的下场也真是活该啊!”

      “是啊,秦楼主统一四派,功勋盖世,秦夫人也算是苦尽甘来……”

      ……

      客栈二楼角落之中,那群小弟子的议论声还远远传来,酒仙散人凭栏远眺,雪早已经下大了,纷纷扬扬落了一天一地,碧瓦朱檐、楼阁台榭全都覆上了一层冰雪,白茫茫一片好生干净!他喝一口酒,耳畔只听空空道:

      “不放不住,方可久持心念。”

      他淡淡一笑,举起酒壶摇一摇:

      “我有一壶酒,可以慰风尘。”

      空空叹一口气,默不作声离去了,他只是倚着栏杆,看那雪落无声,那群小弟子还在吵闹,依稀是在埋怨店家酒太寡淡了,肉又太齁人,那样年轻而不知忧愁的年纪啊……

      雪簌簌地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一阵淡淡的脂粉气飘入鼻中,他转头一看,正是那月娘莲步轻移,款款行至他面前。

      “此处当风,大哥在此饮酒,也不怕冷么?”

      她梨涡浅笑,美目流转,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媚人气息,酒仙散人打量她几眼,淡笑一声:

      “我爱在哪处饮酒是我的事,挡着你路了么?”

      “大哥说哪里话,”月娘娇嗔着跨近一步,杏子般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勾着面前的男人,“我听小二说大哥住的是天字号房,月娘见识浅,还不知道天字号房长什么样呢,大哥能带我去瞧瞧吗?”

      “带你去瞧,可以啊!”他一口应下来,将手一伸,月娘以为是要拉她,喜滋滋正要伸手,他却道,“看不白看,一次十两,现银结清,概不赊账。”

      月娘的笑僵在了脸上,却又立刻活了过来,不管不顾仍旧握住了他的手:

      “大哥,你就别跟月娘开玩笑了——”

      他手一翻便将她的手狠狠攥住,月娘连连呼痛,他却一眨不眨地审视着面前这举止明显异常的女子,掌心隐有灵力翻涌,半响才慢慢松手:

      “我道是被妖孽附身了,原来并没有,那你该去找个大夫瞧瞧了!”

      他说完转身便走,那月娘却毫不知羞,竟在他身后紧跟不舍:

      “大哥你别走啊,我一个女人家无依无靠,不过是想找个靠山而已,我哪里做错了?”

      “所有男人见了我都魂不守舍,你为何看也不看我?”

      “你别走,我要你看着我回答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她步步紧逼不依不饶,酒仙散人行走江湖多年,还从未遇到这种女子,不由停下脚步要再呛她几句,可他刚刚转身,陡然一股凉气直冲头顶——不过片刻之间,这月娘的面容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改变——一双眼睛寒气逼人,面庞扭曲如某种兽类,脸上神色固执可怖,仿佛是求而不得的执念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了,他刚一愣神,她突然一龇牙,整个人如凶兽一般猛地扑到他身上,口中嗬嗬有声:

      “我只是想找个靠山而已,哪里错了?你说,我到底哪里错了?”

      “你没错没错,先从我身上下去再说!”

      她只死死盯着他,突然张嘴便咬。

      酒仙散人平日里懒懒散散,遇此激变反应却奇快,猛地出手便捏住她的下颚,他先前一番查探,已知她并未被妖孽邪祟附身,也不知她突然状若疯狂到底是发病还是怎的,因此也并未下死手,就在这僵持的一瞬间,苏锦冽正好带着晓风走上楼梯来,一眼就瞧见这两人抱做一堆,那贼厮的手还捧着月娘的脸,仿佛正要亲上去,苏锦冽惊得眼珠子都要掉落了:

      “这这这这……这光天化日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晓风连忙拉她下楼:

      “师姐快走,莫看莫看,看了定要长针眼!”

      苏锦冽却是个不怕长针眼的,叉腰叫道:

      “走什么走啊,这月娘她说话不算话,我要她还我那一百两银子,还有酒仙散人这厮,昨天还对魏师弟评头论足,今天轮到自己骨头都酥了,哎,我说你这贼厮,真要把持不住你回你的天字号房去,你在这儿作妖,教坏了年轻人怎么办——”

      “神霄宫那胖丫你还叨叨什么,快来帮忙!”酒仙散人终于推开月娘嚎了出来,“这女人疯了——”

      他话未说完,那月娘竟又猛地跳到他背上,直向他脖子咬去,他早吃准了苏锦冽自恃神霄宫大师姐,最爱出头的性子,有这胖丫头在他也不用自己多费力气,只用喊两句救命,而神霄宫这位大师姐果然没令他失望,一发现不对劲一刻也不迟疑,那胖胖的身体灵活一跃,一脚便将月娘踢开了一丈远,顺便送他一句:

      “怂包!”

      到底承了人家的情,他被骂了也不气,只指着月娘道:

      “我怂我躲,你行你上,小心小心,她又来了!”

      那月娘状若疯狂,不言不语,见人便咬,苏锦冽和晓风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她关入旁边一间客房内,饶是如此,还能听见她在房里嗬嗬鸣叫,抓挠墙壁之声,只让人胆战心惊。

      苏锦冽这才打量酒仙散人那怂包:

      “月娘这到底是怎么了,不会是你要对人家用强,把人家给逼疯了吧?”

      “你有眼睛没有,明明是她要对我用强好不好?”

      苏锦冽冷哼:

      “自己也不照照镜子!”

      晓风忙道:

      “现在你们就别吵嘴了好不好,我看这月娘不是病了就是刺激太大疯了,咱们还是让掌柜的先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三人下到客堂,客堂中依旧空无一人,百川阁那一伙人在廊下也正谈得热火朝天,并未察觉刚才那一番变故,三人并未声张,直走入灶间去。虽是客少,老板和伙计这时却忙碌不已,苏锦冽正要开口,却看那老板一柄鸡毛掸子猛地打到伙计手上,恶声恶气道:

      “再多兑些,多兑些!”

      伙计苦脸道:

      “掌柜的,已经兑得够多了,再兑就全是水了!”

      三人这才看清,那掌柜的竟是在逼迫伙计往酒坛里兑水,苏锦冽陡然一股恶气冲上心头,难怪刚才那酒寡淡无味,原来竟全是掺了水的假货!

      那掌柜又道:

      “那就把昨日潲水中的油给我沥出来再用,这几日天气这么冷,客栈生意要死不活,再不想点办法,真是一个子儿也赚不到了!”

      “还有臭了的那些肉也别扔,多拿盐腌一腌,那些人吃不出来的。”

      “这生意难做,多赚一个是一个,多赚一个是一个。”

      掌柜的不断喃喃自语,这几句话只听得苏锦冽几欲呕吐,这掌柜的平日里看着就一副斤斤计较的小气模样,只没想到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竟如此丧尽天良,她正要厉声呵斥,酒仙散人却陡然拉住她摇头,低声道:

      “别出声,不大对劲。”

      看那掌柜不断指挥着伙计忙来忙去,他脑中电光火石般想起了一些片段——重病卧床的虞致远、偏激执拗的掌柜、状若疯狂的月娘,不同的人,不同的目的,求生、求财、求靠山,却皆是欲望和执念……

      他刚有此一念,那灶间门帘忽地一动,一个百川阁弟子提着一坛酒就冲了进来:

      “掌柜的,你们这卖的是什么酒啊,这也太难喝了吧,还有这个肉——”

      “出去,酒肉都是我付的钱,难喝就当没喝过,这没你什么事儿!”酒仙散人立刻将那傻小子往外推,他却一眼看见伙计的动作,尖叫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莫不是在往这酒里掺水,我说怎么这个味儿呢,你这昧良心的掌柜,看我不宣扬出去,要你这生意做不下去!”

      酒仙散人暗叫一声糟,回头一看,阴暗光影中,那掌柜的正直直望着这边,眼中寒光一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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