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晨光里》kiskis

9、你不知道

　　“魏吉羽，你不知道。”顾凡不再看他，转头看着车前黑洞洞的远方。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魏吉羽将车停在了江畔，这里鲜有行人经过。顾凡自言自语般述说着：“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每天怎么样过日子。”
　　顾凡停了停，但是话到嘴边，已经刹不住车了。嘴巴不受控制地往外蹦词：“刚才散步之前，有人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是谁吗？是周俊彦的妈。她经常给我打电话，跟我说她儿子的种种好，说他儿子新的对象，让我管好自己的嘴巴，离他儿子的生活远远的。”顾凡的眼泪早已决堤，满眼满脸的泪水，看上去一定很吓人，她都有点担心，对面的魏吉羽会不会被吓到。
　　魏吉羽一直沉默着，眼睛半眯着望着前方，也没有回转头来看她。
　　顾凡极力克制着倾诉的欲望，不断地做着心理建设：“魏吉羽是个好人，但是他也是个陌生人，他不应该是我的垃圾桶的。”
　　但是，已经有太久太久，她没有说过自己的所思所想，不堪述说、不如不说。她的父母总是担忧又小心翼翼地看她，她的同事总是刻意又躲闪着这个话题，她的朋友渐渐地结婚生子有了不同的生活重心，只有她在这个噩梦里兜兜转转，不曾出去。
　　“魏吉羽，你说，成人的世界就是这么难的吗？外人看我，家境小□□活平顺、工作稳定、长相尚可，我应该感恩上苍的恩泽了吧。可是，也是我，从小爹不疼娘不爱，一个人在房间里自娱自乐，重要的升学考试都发挥失常，找个男朋友快结婚了被出轨，还要被他爸妈诽谤威胁。”
　　“魏吉羽，你说，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可是我真的想不出来，我哪里做的不对。生活这么美好，我有双休，有工资奖金，又没有家累，去哪里不好，干什么不好。可是，也是我，心甘情愿地天天加班，除了睡觉时间就盯着电脑，哪里也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干，只想两点一线地安稳度日。”
　　“魏吉羽，你说，我这样的人还会有爱情吗，还会做傻事吗？相亲约会，陌生男女，这么一座小城总共才几个适婚男女，就这样竟然两两凑对地生活在一起了，一起朝夕相处，一起生儿育女，一起睡觉吃饭，真是太可笑了。可是，也是我啊，多么乖巧听话、任人摆布，人家对我虚情假意地哄骗几句，我就傻乎乎地以为自己魅力无边，可以地久天长了。”
　　“我已经不再喜欢自己了。”顾凡越说越快，越说越逻辑清晰，越说越泪水汹涌，她放下了理智平静的骄矜，将自己的偏执、自私、脆弱释放出了冰山一角。
　　魏吉羽安静地听着，能强烈感受到顾凡的紧张和忐忑，原来听人的情绪崩坏是很轻松的，并不尴尬，并不沉重，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白天形形色色的人的脸上看上去都是惯用表情，只有夜晚能把人的面目遮掩起来，把心脏露出来一些。
　　顾凡的情绪渐渐平息，感到疲累的轻松。今天，她的神经实在是太紧张了，也太脆弱了，被前男友妈妈的电话一逼，就刹不住车地要崩溃。
　　魏吉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说，我明白这种感受，就像我的爸妈曾经是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老套的富家女为了穷小子私奔，穷小子发奋努力后发达，然后背弃富家女的故事，好像听过很多。只是这个故事中的主角是我爸妈，所以我很长时间不明白，成人的世界为什么这么复杂，为什么不懂得珍惜，人跟人的长相厮守是可能实现的吗？
　　他想说，我做过最残忍的一件事，就是大学毕业后，抛下我妈，去了非洲5年，让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家里孤零零地呆了5年。这5年，我跟她的联系只有一个月的一个电话，什么情况都不跟她说，也不想听她的情况。回来后，我发现我妈的头发全白了，她不爱交际了、精神也不好，总是觉得自己身体不好。我才知道，我给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他想说，昨天刚去过的之前我们家的那个小工厂，那里爸妈齐心协力，创业成功，我就出生在那里，在那里长大。现在早已废弃，空空荡荡。以前觉得我们家的工厂很大很大，现在看来不过3间门面的样子，一眼就望到尽头了。
　　他的想法兜兜转转，不知道从哪一句说起才好。
　　顾凡却已整理好了情绪，轻轻巧巧地问道：“魏吉羽，你知道《小王子》这本书吗？被人驯化是很幸福的，但是要负责好被你驯化的对象太难了。我们都不要被那么轻易地被驯化，好吗？”
　　魏吉羽轻轻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