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会》露浓

20、1. 再一次错误的信任？

　　“就这样？”陆姨看着面前这个满面风霜的青年男子，轻声问了一句。

　　“就这样…”戚少商缓慢而用力地点了点头。

　　偌大的客室里如今之剩下他和陆姨两人；便是断不肯离开他身边的红泪也被老妇人轻描淡写的一句“人多口杂，说不清事情；你们且去歇息，让我和戚寨主独自谈谈”打发走了。

　　他已经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从他初入连云寨，到当土匪头子杀人越货追随串谋造反之徒，到巧遇李龄得逆水寒剑，到结识顾惜朝，到连云寨覆灭，千里追杀，直到在安顺客栈得遇两少年不顾自身安危毅然相救，都仔细说了一遍。而陆姨只是沉静地聆听。客室里不够明亮，便是白天也点着蜡烛；微弱的烛光照着她唇边眼角的细细纹路，却让她看上去更似一尊石雕，瞧不出任何表情。戚少商知道自己并不应该将自己所有的底细就这样一五一十地说与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听，还一说就说了两个多时辰。可是他拦不住自己。面对着这个已然老去却美丽依旧的妇人，他竟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全感。他想，只要将事情都告诉这个妇人，她一定会帮助他，保护他。就像…就像母亲一般。

　　尽管这个妇人不可能是他的母亲，不可能的！突然他只觉五心烦躁，猛地垂下头去。十六年了，但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一般。朝中的一封密信，金殿上的一杯鸠酒，太原城中的一场大火；一夜之间，满门灭绝。他的父亲，他的叔婶，他那活蹦乱跳的五岁的堂弟，还有他美丽如斯的母亲和还不会说话的幼弟，偌大户家里近百口人，一夜之间灰飞烟灭。那一年他还只有十六岁，才刚刚从第一位师父那里出师，兴高采烈地赶回太原见父母，看到的却只是一座焦黑的废墟和数不过来的尸体。他从此在江湖中飘零，冠着一个随手拈来的名字，无父无母，无亲无故…

　　妇人伸过手来，柔和地理顺了他的头发，似乎带着快要从记忆中逝去的母亲的温暖。“你与我儿当真颇为相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她微微笑着，“你且放心，我定然助你一臂之力。”

　　戚少商恍惚了。

　　只是不过片刻的柔情，风一般叹息着过去。妇人的表情复又严肃，目光冷峻如刀锋。她沉思片刻，又道，“朝中有人要你死，有两个可能：一是你跟随楚相玉时知道了些你不该知道的事情，这场追杀是当今圣上的意思；还有一个可能便是你握住了当朝大臣的把柄，所以他们要杀你。”

　　戚少商凝神，仔细回忆半晌，终是缓缓摇头道，“楚相玉所说之事无非昔年朝中争斗，重臣横死以至国力颓丧之事。也没有什么能让皇帝老儿欲去我性命的事情。”其实楚相玉所说之事正是他家之事，以至于这么多年来，这曾经的主公是唯一知道他身世的人。

　　“那便是你握住了蔡京或是傅宗书的把柄，”陆姨说，“可仔细想想，你近来可听说了些什么，结识了什么朝中人士，收了些什么事物？等等…”她拧起了眉头，沉声道，“这个李龄，还有逆水寒剑，你可知道什么来历？”

　　戚少商未及回答，突然听见有人叩门。陆姨看了他一眼，便道，“请进。”

　　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开外的文士，看上去似乎是管家般的人物。他欠了欠身子，向陆姨说道，“陆夫人，三公子飞鸽传书发来了急件。我看这事有点棘手，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也不敢随便做什么决定。想请夫人看一看三公子的信…”

　　陆姨应了一声，却说，“七公子尚在府中，何不先将书信念于他听？”

　　“七公子方才离府，”管家答道，“说是得了陆公子的消息，便寻他去了。”

　　“哦，找到小凤就好。”陆姨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便接过了管家手中的书信，凑到一旁的烛火边细细看了一遍。看完她又将信还给管家，说，“我都知道了。张先生且放心，这事倒也不算急迫。若是张先生信得过，我自会处理。”

　　管家忙又欠身道，“陆夫人愿意相助，我自然是放心的。我先告退了。”

　　“你不妨给三公子回封信，让他放心，”陆姨又说。

　　管家应了，便匆匆离开客室。陆姨转过头来又看了看戚少商，做了个继续的手势。“这李龄是什么来历？戚寨主结识他不久便遭巨变，只怕其中有联系。”

　　戚少商迟疑道，“夫人若有急事，当先理之…”

　　“你放心，无甚火烧眉毛的急事，”陆姨挥挥手，“你且说下去。”

　　戚少商道，“我也曾怀疑过此番追杀是李龄之故，但他并没有告诉我什么，这逆水寒也只是一把普通的宝剑罢了。”

　　陆姨沉吟片刻，问道，“不知可否借逆水寒一观？”

　　戚少商毫不犹豫地解下宝剑递了过去。陆姨将长剑握在手中，上下看了一遍。她用两指轻弹剑身的每一处，又侧耳细听。她虽然只用手指弹叩剑身，但回音清冷洪亮仿佛金铁相撞之声，戚少商不禁骇然。就这样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陆姨放下宝剑，说道，“果然，这剑身为两层，内有中空。”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短刀，用刀刃挑割剑身与剑柄衔接之处。片刻，只听哗啦一声，外层剑身整个褪了下来，仿佛剑鞘一般。内剑为银色，没有外剑的庄重古朴，只是一味的杀意凌厉。两层剑身之间，赫然两封绢书。

　　陆姨展开一封绢书扫了一遍，叹道，“果然，果然！这是傅宗书的亲笔信；舞私，通辽，招兵买马，心有反志，这么多罪名一并都做实了。”她再看第二封绢书，摇头道，“李龄倒也厉害，查出如此多的罪证。”

　　戚少商只觉心下一阵狂乱，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含冤不雪，日夜逃亡，累得周围死伤无数的日子终于到头了？他终于能为连云寨，毁诺城的多少条人命报仇雪恨了？报仇，他要报仇！仇恨只让他浑身的血液都烧了起来。有了这些罪证，他定要让傅宗书这个祸国殃民的畜生身败名裂，弃尸闹市！还有顾惜朝，他要亲手杀了顾惜朝，以祭连云寨诸多兄弟的在天之灵！

　　他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还请夫人把绢书给在下一观。”

　　陆姨握着两封绢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叹了口气，然后径自将绢书放在了烛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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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于是我接着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