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欲为仙：上仙大大每天都在吃醋》肜公子

107、第 107 章

　　可惜心底叫绝望和恐惧占满，容不得他细想。
　　一双穿着素白缎面靴的脚由远及近缓步而来。江成月抱着头，整个人都魔怔了，自然没能察觉。
　　李云珩远远便看见两个白衣身影，一个躺着一个抱头蹲坐在另一个身侧，坐着的那个身体一阵一阵有节奏地轻晃，口中还在喃喃低声念叨：“不要唱了……救救我……谁来救救我……给我收个尸吧，求求你了。”
　　李云珩极力克制着自己，才缓缓蹲下身去，看着江成月抱着脑袋双目空洞无神，脸色惨白无血，手轻柔地按在他肩头，刚想说什么，余光瞥见躺在地上那个白色的东西，一眼扫过，他便急速撇过头，不忍再看第二眼。
　　整颗心好似被一刀扎穿一般剧痛。
　　在决定入这个幻境之时，他便已经做足了准备，料想到他皇兄心底最大的恐惧，对于一个已死之人来说，最有可能便是自己身死的一刻，却依然没能料到会这么直接看到他那具已经腐烂成泥的尸身呈现在眼前是怎样一种滋味。
　　李云珩握着他的双肩，唤了他一声：“皇兄……”江成月整个心神都被巨大的恐惧摄取，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一般，李云珩只好狠狠抖了抖他，强迫他看向自己，试图唤醒他，“成月！别再看了！别再……看了。”
　　江成月闻声缓缓抬起头对着那人俊美无双的脸，精致的五官，总觉得这一个明明陌生的人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人莫名其妙从心底生出信任和依赖，顿时委屈到了极致，顷刻间有放声嚎啕大哭的冲动。然而最终他只是顺从本能般地呢喃出声：“救救我……”
　　“成月……”
　　“救救我……”江成月木然地盯着他，似毫无意识重复，“求求你，救救我，我……我捡不起来……我捡不起来啊……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捡不起来呀……”
　　李云珩心痛已极，猛然抓起他拼命试图掳起尸骨的双手，捏在手心，自己的身体颤抖连带着被他抓住的江成月双手也僵在空中随着他抖个不停，他紧紧闭上眼睛，艰难哽声道：“别捡了……成月。”
　　江成月撇了撇嘴，无法抑制地不停流泪，不断恳切地卑微哀求道：“求求你……替我收个尸吧……求求你啦……好心人……替我收个尸吧……”
　　李云珩猛然将他紧紧抱进自己怀里，用力到似乎要将眼前的人一寸一寸捏碎，嵌进胸膛，融入血脉。江成月茫然无措地任人抱着，只觉得呼吸都不畅。而抱着他的那个人比他更无助地颤抖着，不由自主便让人生出想要回抱安慰的冲动。
　　耳边那人温柔的声音响起，似哄骗似安慰地轻声道：“看看你的……左手。”
　　江成月整个人木木的，只能茫然地遵照他的吩咐，缓缓举起他的左手，艰难地将被那人拥入怀中后搁在那人肩膀的脸往下低去，隔着那人宽阔的后背，瞟向自己的左手，戴着一个银白玉手环，皮肤洁白，身上所穿的衣衫袖口也没有一丝脏污。
　　那人又在他耳边仔细吩咐道：“凝神……注意看……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江成月遵照吩咐凝神细看，这才发现手上的银白玉手环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截金色丝线，在自己手腕上绕了好几圈，打了一个漂亮的结。他蹙起眉头，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又实在太快让人捉摸不住。
　　那人道：“用尽全力，仔细去分辨，仔细去回想一下，它是怎么来的？再想一想……给你绑上的人，对你说过什么？”
　　江成月不由自主地又遵照吩咐用力回想，想一想，他才灵光闪过般，蹙紧眉头喃喃道：“顺着……这条丝线……”他意识了过来，急急说道，“就一定能找到……”他忽而想起了拥着自己的人是谁，“阿珩？”
　　李云珩沉默地点了点头。
　　江成月环顾了一下四周，终于反应了过来：“这里是……幻境？”
　　李云珩点了点头。
　　江成月道：“我这是……陷入了幻境？”
　　李云珩道：“嗯。”
　　江成月任由他将他勒的喘不过来气，此刻其实就算李云珩真的要将他整个人都捏碎了他也不忍挣开，他好似真的在那样孤寂绝望中重新过了一遍记忆中最暗黑无涯的那些年，整个人再没了一丝温度，而现下这样一个坚定温暖的拥抱，是他渴求了太久太久甚至不敢妄想的奢侈，怎会舍得挣开？
　　江成月眼下酸涩，很没出息地又滑下泪来，然而他却顾不得去羞愧顾不得去擦，伸手想将李云珩回抱住，而他又回忆起了什么，急忙道：“你不是说不能同时陷入幻境？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云珩幽幽地轻叹了一声，继续抱着他，顿了许久才道：“我久久唤不醒你，不得已只好冒险潜入幻境来找你。”
　　江成月道：“对不起……”
　　李云珩问道：“你记得你在哪里？还记得你如何来的么？”
　　江成月紧紧闭上眼睛，郑重道：“我记得……我在……昆仑幻境！”
　　再睁开眼时，才发现周边景色顷刻发生了变化，他早不在他当初被抛尸的山谷，而是立于昆仑山脉那荒芜一片的荒石和杂草中间，李云珩却依然用了和刚刚幻境中一模一样的姿势将他拥在怀里。
　　江成月脸上痒痒的，顺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在幻境中没出息地泪流满面是真实发生的，他这才稍稍回过味来有些尴尬木然，但倒也没有太多羞愧的感觉，只是讪讪地以袖拭泪。
　　李云珩发现两人已经一同回到了昆仑山脉山谷间，这才缓缓放开他，低头看向他，江成月回望，两人默然了好久，谁都没有说话。
　　李云珩没有问太多，只是淡然问了一句：“现在……完全清醒了么？”
　　江成月怔怔地点点头。
　　李云珩淡然到好似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走吧。”
　　江成月默默点点头，任由他牵着手，被拖着朝前挪动着步子，半晌他道：“阿珩，你先前一再提醒我，昆仑幻境并非完全幻境……是这个意思么？刚刚那幻境，根本不是幻境，是我的真实记忆。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其实都是真的发生过的……”
　　李云珩沉默半晌无语，就在江成月以为他不会开口之际，他又忽而道：“你既然出身冥界，可曾听闻过‘三生石’么？”
　　江成月怔了怔道：“自然是知晓的，位于幽冥十殿的第十殿，每个人往生轮回，投胎转世之时都会路过它，说能窥见一个人的‘前世’，‘今生’和‘来生’……”
　　李云珩顿了会儿才道：“你可以试着理解，昆仑镜就是更强大的一个‘三生石’。”
　　江成月道：“你的意思是说……昆仑幻境中看到的其实并不是假的，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我们看到的幻境也都不是幻境，而是所有人的记忆铸成的？”
　　李云珩缓缓点了点头，默然无语。
　　两人沉默走了一阵子，江成月忽而觉得李云珩一直撑着的结界忽明忽暗闪了闪，从华天上神袍子上的丝线传过来的灵力也跟着顿了顿，走在前面的李云珩身体僵直了下，然后又微不可见地晃了两晃。江成月急忙疾步上前一步扶住了他，担忧道：“阿珩，你没事吧？”
　　李云珩闭上眼睛从眩晕中回了回神，脸色惨白，看着他满脸担忧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事。”
　　江成月不放手，感觉李云珩的身体重量微微向自己这边释放了些，又强自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忙道：“你累了……要不先休息一下？我来撑结界，只要我能一直通过上神袍子上的丝线朝你借些灵力就行。”
　　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有意识的原因，他总觉得李云珩冒险带着他从他所在的幻境中挣出来后，脸色更白了些，连带着嘴唇都褪了色，变作了透着青白的淡粉色。
　　李云珩环顾一下四周，思虑了片刻道：“嗯……也好。”
　　江成月跟着环顾了一番，发现前面一个青石平整，恰似个天然的石床，便指着那一处道：“过去坐一会儿吧？”
　　李云珩点了点头，一脚踏出身形一晃，江成月急忙扶住，忽而心底“咯噔”了一下。他将李云珩扶过去，小心着他坐下，便玩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肩笑道：“皇兄的肩借你靠……”
　　李云珩闻言怔了怔，失笑了一下，二话不说直接躺倒，干脆把头枕上了江成月的大腿，一手扶额，然后又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闭目浅眠了起来，一边张嘴轻声吩咐道：“一会儿就叫醒我。”
　　江成月急忙道：“好。”
　　李云珩于是缓缓呼出一口气，放下手来，不多时果然呼吸均匀，似是陷入浅眠。江成月亦闭目凝神，不敢再妄动心念，一心一意守护起李云珩来。心底隐隐的不安却怎么也驱散不去。
　　李云珩是一个极其要强的人，即便他小时候偶尔兴起也会跟他类似撒娇耍赖地小闹一下，却都从来不会示以弱势，因为他金贵的脸面丢不起……想到这里，江成月不由嘴角微微一勾。流风和玄清从前总爱说他爱逞强，想想李云珩这一点上跟自己简直是一模一样的。若非不得已……最最不愿便是让最忧心的人反而来忧心自己，受得伤也好流的血也好，只肯自己独自舔舐，而若是他现下的虚弱和疲惫是掩也掩不住的了，那事情可能就有点儿棘手……想到这里，江成月的心又不由一沉。
　　江成月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眼李云珩不安的睡颜，他轻蹙了眉头，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江成月不禁担忧，恰山风卷起李云珩鬓边一缕碎发，微微蹭过他的脸颊，江成月便不自觉地伸手替他轻柔拂到耳后。
　　贯来熟睡也非常警觉的李云珩这次却昏睡不醒，浑然不觉。
　　江成月虽然因这一番异常而担忧，却碍于昆仑幻境内，一点也不敢妄动心念，不容细想下去，只得强迫自己凝神放空，支撑着结界片刻不敢放松。
　　许久过后，估摸着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差不多了，江成月睁开眼睛，正准备去唤李云珩，却见他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老实说从他和成年后的李云珩重逢以来，虽也有因情势同床共枕过好些次，却因为自己爱睡懒觉每每醒来之时，李云珩早已起身多时，有几次被自己不自觉地枕了肩或压了衣袖不便起，却也见他睁眼看着他，只等着他醒来。而现下，江成月第一次见了成年李云珩的睡颜，只觉得比起小时候来……更直击人心，不由心念一动。
　　刚一动他就暗道糟糕，一阵眩晕袭来，再睁眼……却见自己在一个既有点儿陌生又有点儿熟悉的林子里躺着……
　　江成月几乎是从草地上一跃而起，又是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