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瓷话

61、第 61 章

　　手术室外，等候大厅的顶灯惨亮，三三两两聚着的悉数是面容焦心的人。

　　池意赶到的时候，一眼就在前排瞧见了池母，旁边，家里司机小郑正将酒店外带的餐盒递过去：“太太，您先……小姐。”

　　小郑叫了一声人，池母回过头，眼睛又唰的一下红了：“来了，意意。”

　　池意蹙眉，看向手术室大门：“爸爸怎么了？”

　　“那我先下去了。”小郑适时点了个头。

　　“你爸爸本来就有高血压病，医生早就说了要少动气，少动气。”人走后，秦湘美抓着女儿的手直哭诉，“唉哟，发那么大的火！命不要啦？”

　　“说是这回有什么急性并发症，脑出血！人要开颅动手术的……”

　　池意心下一沉。

　　池父有高血压病史这事，池意是知道的，但她爸爸平时比谁都注意，虽然对人严肃，可真正动怒的时候很少。能让他发这么大的火，八成出了什么严重的事。

　　池意强作镇静，翻了一遍池母签过字的手术单子，又去不远处的诊台确认了下情况。

　　“医生说，主刀的是这里有经验的主任医师，”查了圈情况，她拧眉坐回来，“要是出血量不大，手术的风险很低。”

　　“妈妈你先别想太多，先吃点东西吧。”

　　秦湘美哪还吃得下，又抽了张纸抹泪，六神无主地念叨了几句。

　　池意：“是公司里出事了？”

　　“出事……能不出事吗？”秦湘美道，“意意，你是不知道，你爸爸手底下好几个人都要去坐牢了。”

　　池意一愣：“坐牢？”

　　“那么大的事，你爸爸也瞒着我，要不是他今天跟人吵到被送医院，哪天我们家破产了我都不知道！”

　　“……”池意深呼吸了一口气：“到底出什么事了？”

　　半小时后，池父身边的秘书到了。同行的还有几个中年男人，池意看着眼熟，多半是家里公司的管理层老人。

　　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出现在这，纷纷围着衣着光鲜的池母和池意嘘寒问暖，周围投来了八卦打量的视线。

　　池意被看得心烦意乱，趁着几人在做表面工夫的空档，将秘书任鑫拦到了一边。

　　“任叔，”她没多绕弯子，“听我妈妈说，上午公司里有几个人被警察带走接受调查了，到底怎么了？”

　　池母不知道具体出的事，任鑫是知道的。他对着池意踌躇了片刻，长叹了口气。

　　“部门底下有三个管理，被查出来招标受贿，上百万。少说也要判十几年的刑了。”任鑫低声道，“这消息我们也是刚知道，气得老总当场发了好大一通火。”

　　池意沉默了。

　　“这事……唉。”任鑫也是头一回觉得这么棘手，“公司这两年好不容易才上市，股价本来就不稳。出了这档子事，等周一开盘，股价估计是要暴跌了。”

　　“最差的结果，可能要停牌了。”

　　公司的事池意不太懂，但大概也能猜到，这次过后，家里公司恐怕要乱上好一阵了。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老总的身体。”任鑫苦笑安慰道，“公司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

　　手术室外等了两个小时，众人终于等到被推出来的池父。

　　池意顿时起身。

　　麻药还没过，推床上的池宏升仍闭着眼没醒，四周已经纷纷围了上去。

　　“让让，都让让。”护士打了个后退的手势，“都跟病人保持点距离。”

　　“医生，手术怎么样啊？啊？”秦湘美急道。

　　“还算顺利。”医生解释，“刚手术完，现在去重症病房观察两天，要是没什么大碍，就能转普通病房了。”

　　“那，那多久能康复啊医生？”

　　“这个急不了。”医生道，“你们也别太担心，微创的小手术，没问题的话，两周到一个月一般都是可以恢复出院的。这段时间，你们家属也多注意着点病人的情绪。”

　　“对了，这两天家属必须留个人在监护室外边儿，全程都要在。你们自己商量下，看谁过来。”

　　池意暗舒了口气，紧绷的手指松开了点：“我来吧。”

　　秦湘美破涕为笑：“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见人没事，几个赶过来打听情况的高管也松了口气。

　　公司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任鑫很快带人走了。池意这才想起来，从包包里翻出手机。

　　大半个下午过去，屏幕上多了两通未接来电。
　　是裴谈。

　　裴谈：【怎么了？】

　　裴谈：【家里有事？】

　　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池意省略敲了个字：【嗯】

　　“真是，真快要吓死我了。”秦湘美被叫去签了个单子，回来时情绪缓过来了不少。

　　“意意，我让小郑现在开车过来了，我们先去吃饭，等晚上回来，妈妈跟你一起陪着。”

　　“没事。”池意知道她妈妈熬不动夜，回绝道，“妈妈你在这也睡不了，一会就回去吧，晚上有什么问题有我在这。”

　　.

　　“小姐，到了。”

　　车停在公寓的地库，前座的小郑回头提醒。

　　池意嗯声，刚拍上车门，池母不放心地摇下车窗：“意意，晚上医院冷，记得多带件外套下来。”

　　“知道了。”

　　整个人绷了一个下午，开进公寓时，池意停了停，兀自坐在了玄关换鞋的沙发凳上。

　　默不作声坐了会儿。

　　“怎么了。”

　　她一下抬头。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见到从沙发那边过来的人，她飞快收起表情，“你待在客厅做什么？”

　　“在等你。”裴谈走近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没什么，在换鞋子。”池意垂头，去脱脚上的鞋子，顿了顿道，“我过来拿点东西，这两天都会待在外面，就不回来了。”

　　“要去医院陪家人？”

　　池意一愣，诧异抬起脸：“你怎么知道的？”

　　裴谈屈身：“你出门前接的电话，我听到了一部分。”

　　“……”

　　“怎么了。”他矮至两人平视的高度，看她，“是家里有人要住院？”

　　“……嗯。”池意移开了眼，想想没什么不能说的，她也没藏着掖着，默了两秒，说了个大概，“我爸爸下午刚动了一个手术，要住段时间的医院，需要有人在那陪着。”

　　裴谈神色微顿：“在哪一家医院？”

　　“天坛。”随口回了句，她道，“没事了，不用你送我过去。我没把车开回来，来拿点东西就走了，等下会有司机送。你……晚上就自己吃吧。”

　　“是什么手术？”裴谈沉吟一瞬，替她拿过拖鞋，问，“需要帮忙吗。”

　　池意一顿：“帮忙？”

　　“我认识一位朋友，刚好在这家医院工作。如果你父亲在后续的治疗上有需要，也许他能帮上忙。”

　　他不会还想去求人情吧……

　　“不用。”池意没当回事，“手术都已经做完了，就是一点小毛病。”

　　裴谈轻捏了下她脚腕：“是小毛病，那怎么刚才在皱眉？”

　　池意：“……”

　　池意：“我没皱眉。”

　　裴谈抬眼。

　　“你看错了。”她嘴硬补道。

　　看了她片刻，裴谈自然替她套上拖鞋：“嗯。有事给我打电话。”

　　“……”池意语塞坐了两秒，低声提醒了句“你起来”。正站起身，谁知膝盖上的力气陡然一软，下意识扑腾了下。

　　手肘被人及时托住了。

　　她狼狈攀住面前的胳膊，差点撞上男人的肩膀。

　　池意表情一滞。

　　她——
　　不过就在这休息了会儿，居然连脚都站不稳了？？

　　精神还是紧绷的，脑中又回想起不久前，见到池父推床上浸染一片的手术血迹的那幕，池意彻底没了动静。

　　“脚麻了？”裴谈低眼。

　　“……”

　　看不见裴谈的脸，鼻间若有似无闻到点淡淡的薄荷味。僵了几秒，池意动了动，梗着的头颈渐渐垂下了点。

　　也懒得维持自己的面子了。

　　脚还麻着，她索性就着被扶的姿势，半晌，头往前靠了一靠。破罐破摔，额头抵住了面前的衬衫，权当把他当成了个人肉支架。

　　“……你不许动。”她闷闷冒出一句。

　　手肘上的力道却松了。

　　“都说了不许动……”算了，池意打算放弃这别扭的姿势，“你——”

　　刚抬起的后脑被按下，裴谈的手指插入她长发，捏了一捏她后颈。

　　池意半边脖子登时麻了。

　　“我怎么。”清缓的声音靠下来，问在耳边。

　　“……”

　　面前的人非但动了，手指还沿着下去，滑落在她在脊背，停顿，轻拍了一拍。

　　动作再自然不过，耐心到了极点。

　　好半天，池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道：“你以前，是哄过多少个小孩子……”

　　耳边响起一道轻微的鼻息气音，裴谈笑了下。

　　池意动了动，刚想说什么。

　　“意意——”后方突然响起脚步动静，“东西收拾好了没哪？”

　　池意几乎是一瞬间挣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门！

　　门没关——

　　公寓门外，秦湘美出电梯，边走到半开的门口边叮嘱：“对了，那种护颈的枕头你也拿一个……”

　　半开的门后是一小片玄关的布置，地毯上正脱着几双鞋，旁边的黑色皮鞋一尘不染，秦湘美刚晃了晃眼，砰地一声，门被人从里头慌张拍上了。

　　“意意？”秦湘美吓了一跳。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把门给关了？”

　　没人应答。

　　电光火石间，秦湘美想起刚才瞟见的一眼，渐渐拧起了眉头。

　　那双皮鞋的样式……不是女孩家家穿的吧？

　　男的？

　　——这房子里还有个男人？？！

　　“家里有人哪，现在？”她按铃，“意意？”

　　仍是没动静，秦湘美越想越心惊，急得就差没上火了：“意意，你赶紧开门！”

　　两分钟后，池意终于开了门，鼻息间还带着点小跑过的喘。

　　强自按捺了下，她表情镇定地叫人：“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