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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十章 ...

  •   作为RPG游戏主角在玩家们手中活动时,我曾听他们讨论过这么一个问题。

      问:将大象放入冰箱需要几步?

      答:三步。打开冰箱门,放入大象,关上冰箱门。

      忽略我的世界中不存在大象,也不曾诞生冰箱的不合理性,这个回答还是十分有预见性的。

      看起来再复杂的事情也可以简单化。

      而这个浅显又深刻的道理放在眼下的话,那就是……

      ——“唰唰唰唰唰”

      我咽了口口水,趴在地上,又一次飞快搓动手中削尖了头的木棍,它尖头的那端正抵在木片上放着棉絮的小孔,然而,我唰唰努力半天,却还是没能擦出火点,感觉着洞外夜色愈深,心头暗急。

      我,[维纳斯],作为一名合格的乡下村姑,点火烧饭的技能本该已刻入了我的灵魂,不该有任何难度,更别提发生如今这样狼狈的情况。

      然而,作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能够发明并使用道具的人类,在千百年前就诞生了方便的打火石与科学道具的情况下,化简为繁,以钻木取火这样原始的方式点火,对我而言还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

      我不想推诿责任,但……毫无经验的我,在钻木取火的方面,不光是抓不着窍门,连大门都没找着。

      ……更何况,目前这样的情形,完全是我一手导致的。

      心慌意乱之下,我的眼睛不由下意识瞟了一眼不远处斜靠在山洞石壁上,正为自己整理衣袍与武器的的阿奎瓦拉,只是,还不等那目光真正与他接触,我立刻感觉到这行为的可耻,马上把眼睛转了回来,掩盖什么般大力用手上捡来的木棍与衣服中拆出的棉絮点火。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我埋头猛搓木棍,心里默默祈祷阿奎瓦拉什么都没发现。

      然而这希望下一秒就落空了。方才短短的一眼,已经让我感官敏锐的朋友若有所察地侧过了头,我感觉到阿奎瓦拉的眼睛看了过来。

      我的身后传来了呼唤声:“[维纳斯]。”

      阿奎瓦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听见他身上长袍摩擦与同胞链碰撞的声音,听见他慢慢站了起来,走到了我的身边。

      他安静地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轻轻落在了一点燃烧迹象都没有的火引上。

      “……还是点不着吗。”

      他的语气与神色同样平淡,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我却不得不为此羞耻地低下头。

      因为本来就趴在地上,我这一低头直接把头砸在了地面,趁势把脸埋了起来,根本不敢看他的脸。

      “对不起。”虽然不好意思看他的脸,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我埋着头不停道歉:“都是我的错,把火石弄丢了。我会想办法点火的,你去休息吧。”

      阿奎瓦拉顿了顿,道:“……不。”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我的耳边传来一阵布料摩擦与石头碰撞的声音,但就在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没了动静。

      半晌后,我耐不住好奇,小心地抬头瞅了一眼阿奎瓦拉在做什么,正看见我的朋友坐了下来,坐在我的身边,而眼睛依旧瞧着那团一点燃烧迹象也没有的棉絮与木屑。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我却从中解读出一种无奈与惆怅。

      是啊,我似乎一直在给他添麻烦。

      这个想法一下让我更加愧疚起来,赶紧要把脑袋重新埋回地缝里,却又一次晚了一步,感觉到我在看他,阿奎瓦拉将目光从柴火处移开,也看向了我,我们的目光对上了。

      我羞窘到眼神犹疑,不停眨眼,‘对不起’刚发出一个音节,便被他挥手制止了。

      阿奎瓦拉:“只是意外,不用道歉。”

      他说话时,神色十分诚恳,但说完这一句后,面上却逐渐紧绷起来,眼中光线也往下沉了下去,让我也提起了一颗心。

      默了半晌,在我自责到快要缩成一颗玉米时,阿奎瓦拉才抬起面色复杂的脸庞,缓缓道:“即使责怪,也是持有火石的我责任更重。”

      “不,不是……”

      我连忙回应,又很快发现这种和朋友互相抢锅背的行为十分愚蠢,不由闭上了嘴。

      嘴巴闭上了,眼睛没有,我暗暗瞅着阿奎瓦拉,观察他此刻堪称阴沉的脸色——说实话,这表情真让人熟悉,这不就是我最熟悉的那个记忆里的阿奎瓦拉吗!

      不知道令此刻的他露出这样表情的原因是什么。是他回忆起了与我方才的那一场战斗中惨败的狼狈?还是在搏斗中被我重重摔在地上,不慎将怀中火石摔出崖外,等发现早已无迹可寻的窘迫?

      又或者,只是这个一贯深受旁人依赖与信任,做事果断有序从未有过纰漏的族长在为人生第一次疏漏而惭愧?

      我不知道,但我想我的惭愧与羞窘绝不会少他半分。

      无言以对,我只能尴尬地移开视线,沉默地加速搓动手上的木棍,期待它能燃起赶走我与阿奎瓦拉间沉重气氛的那点火光。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我埋头干活,使出了战斗时的全神贯注来钻木取火,手上的木棍都被搓出了残影,却还是没能见着期待的东西。

      正纳闷地想‘钻木取火’的最高速度应该也不过如此,为何火却还没点起来,难道火引还是太湿了时,终于,手下木棍抵着的木片上的小窟窿里,那堆铁石心肠的棉絮终于燃起了丝丝缕缕的烟气。(*危险行为请勿尝试)

      我:“……啊!”

      看着棉絮上冒出的白烟,我简直大喜过望,连忙朝阿奎瓦拉示意:“你看,马上就好了。”

      匆忙说完,为了不让这点来之不易的火种熄灭,我手上动作不停,而脑袋凑近了那团燃起烟气的火引,正想轻轻呼气助燃火星,却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姿势,身体一动,手上的施力点也发生了偏移,一下子,那团冒着烟的轻飘飘棉絮从木板上,它原本待着的的小洞中跳了个方向,在我惊恐的目光中,即将被压在木板底下,眼看就要被压灭那点烟气。

      而我限于两只手都被封印在木棍上,即使反应过来也无法去挽回我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火引,不禁哀嚎一声,目露绝望。

      突然,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一只手自我眼前迅捷如光地闪过,不够眨眼的功夫,阿奎瓦拉已经徒手抓着火引将它重新放回了小孔里,并且帮我按住了木片,让它无法再像方才那样移动。

      我哀叹的音节都没能从嘴中溢出,危机就已经解决了。

      直到做完这一切,阿奎瓦拉的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更不曾抱怨只言片语,依旧平静无波地看着手下的木片与其中冒烟的棉絮。

      我忍不住满是感激地盯着他看,嘴里一叠声道“谢谢谢谢”,阿奎瓦拉偏了偏头望向我,一缕金棕长发在这个动作下从肩侧滑到他的胸口。

      他没有回应我的感激,平淡道:“继续吧。”

      我那已经冒到喉头的‘你真好’,便随着他这完全不觉得自己需要感谢的神情与动作,慢慢被咽了回去。想要说点别的,却又觉得实在有点丢人,不由一时语塞,只老老实实点了点头,低声“嗯”了一句。

      不过,即使如此,我也没有耽误自己的工作。

      在我即使慌乱时依旧下意识的继续搓动中,从阿奎瓦拉帮我按着的木片下,那团多灾多难的火引燃起的烟越来越旺,甚至开始呛人。

      我连忙回神,再次凑上去对它呼呼吹气,这一次,终于,它乖乖完成了它的任务,逐渐沸腾的热度成功点燃了小孔外铺着的木屑与我从厚衣服里拆下的更多棉絮,我拨弄着这堆珍贵的火种,不停吹气,眼看着它们越烧越旺,终于点燃了柴火,不由大松一口气,直接趴倒在了地上。

      “第一次生这么费劲的火……”

      我搓了搓脸,又搓了搓被木棍摩擦得发红的手,明明并没有多大的活动量,却在来到这贡嘎后第一次感觉到了疲惫,不禁扭头对着阿奎瓦拉感叹:“不敢相信以前的人都只能这么生火,又是怎么想出这种办法的。真了不起啊。”

      在我看向阿奎瓦拉之前,他便已经在看着我了,我的视线正与他的目光对上,察觉到他的眼中似乎有些无奈,却又好像有些笑意。

      说老实话,他如果笑我,我是一点也不会生气的,毕竟,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最近掉链子掉得可笑极了。

      但阿奎瓦拉依旧没有对我做出任何的讽刺与嘲笑,他眼中那点微不可查的笑意就好像深埋在茂密丛林中最不起眼的一颗露珠,随着他的眨眼,露珠沉默无声滚落了,再一眨眼,深林也缓缓凋落了。

      他的声音冷静又从容:“以后我来生火吧。”

      “当然不,你在想什么?”

      虽然了解他的好意,但我还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并再次试图掰正我朋友有事没事总把活儿往身上揽的脑回路,而这一次,理由无比充分。

      我简直要叹气了:“不是说好了吗,咱们手的结构不一样,你的手掌天生就没法完全握紧,钻木的动作还是我的手方便。”

      阿奎瓦拉闻言不再说话,但也没有点头应允。

      我看见他的目光从我身上安然飘到那堆来之不易的火堆上,凝固似的不动了,期间,那堆被贡嘎湿冷浸透的柴火被烤得爆出了两个火星,随着那火点子跳到我与阿奎瓦拉身边,几乎擦着我的脸跳过去,阿奎瓦拉的视线也从火堆又移回了我的身上。

      “你很奇怪。”他看了我一会,突然说:“……人类都是这么奇怪吗?”

      “?”

      这个莫名的问题令毫无准备的我茫然极了,但从不愿让朋友失望的我还是努力顺着阿奎瓦拉的思路思考下去。

      我斟酌道:“……我猜不是?”

      “大部分的人和我不同。但,我也不是少部分的‘不同’中最特别的那个。无论是在曾经,还是在未来,一定还有远比我特殊的多的人类存在。我只是‘奇怪的人’里,普普通通的那一个。”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什么,轻飘飘地笑了笑:“而且,在这世上真的有绝对的普通吗?再普通、再不起眼的人,只要从群体剥离,只要离得足够近,也一定有不同旁人的‘奇怪’。”

      说完,我偏头问阿奎瓦拉:“你觉得我很奇怪,那这奇怪是好是坏?”

      阿奎瓦拉:“…………”

      这个问题显然让本侧耳倾听的,我不善言辞的兽人朋友陷入了困顿。

      阿奎瓦拉颇有些为难地皱起眉,露出仔细思考的神情,那样子简直都要让人心生怜悯了。

      好半天,我的朋友才一字一句地答:“……我,不知道。我不了解人类。你很强大,但,也很奇怪,和我知道的人类都不一样。”

      也许是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他补充道:“我不讨厌人类,但你们很弱小……大部分,都很弱小。所以,我想,你与同类不同的奇怪,应该是好的吧。”

      话是这么说,阿奎瓦拉面上的困惑却并没有随着他自己给出的答案减退,反而像越来越想不通似的,自言自语起来:“你很强大,我从未见过如你般强大的战士,也从未想过如此强大的战士,会是你这样的模样……”

      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神情也又一次晦涩起来,我心知今天的惨败还是重重敲击了雪山上一生未尝一败的阿奎瓦拉的心。

      只是,只有这件事是我完全无法安慰朋友的,无论是从感情的角度,还是从更客观的,平等的对手的立场,都不应当、也无法说出我与旁人远超想象的能力差距——我固然在这条路上做出了十万分的努力,然而,先天条件的差距也是明显到令人无法忽略,两者缺一不可,却又同样万中无一。

      而对本也天赋卓然,同时业精于勤绝不在我之下的阿奎瓦拉而言,败在如此年轻的人类对手手上,需要的绝不是来自我的安慰或者宽解吧。

      我清楚的直到这些,于是,我选择换一个阿奎瓦拉一定感兴趣的话题,试图让他从消沉的情绪里走出来。

      “等你抵达了圣堂……”

      我眨了眨眼,看向阿奎瓦拉,“你准备和提图恩说什么?”

      阿奎瓦拉:“!”

      果不其然,这个话题一下就把阿奎瓦拉回了神,看着他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一振,我也不由露出点笑意,期待地看着他。

      然而这份振奋却没能维持几秒,便又一次融化了下去,沉到了层层积雪之下,变得比先前更冰冷,更坚硬。

      阿奎瓦拉的面上恢复了平静,身上气质却陡然疲惫起来,没有回应我,也没有看向任何地方,目光散在了空气里。

      而我,看着他,我想着曾经无数次轮回中,隔在这对数十年前便阴阳两隔却无法阻隔深情厚谊的兄弟混乱中一句寒暄也没能说上的重逢;

      想着自无垠白雪中直冲云霄接住坠落的弟弟,而后含笑破碎消散的提图恩的灵魂;

      想着被消散前的兄长最后一次托付责任,说着‘交给你了’后身上陡然点亮的[复仇]buff(*增益效果),和杀死大恶魔下山后面对无一幸存的族群的阿奎瓦拉的眼神,想着他舒出最后一口气,一次次从我手中滑下的手的温度和挂在我颈间同胞链的重量——想着一切沉重的,恍若隔世,又随时可能发生的一切,也不禁压抑地叹了口气。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无数次感受命运的残忍与讥诮,我还是期待着与过去无数次截然不同的明天,期待着无人所知的遗憾被弥补,所以,我看着阿奎瓦拉,顿了顿,露出微笑,又一次询问道:“……你想说些什么呢?”

      对我心头悲伤遗憾一无所知的阿奎瓦拉垂下眼睛,出神地望着火堆。

      我几乎以为他要又一次沉默地消化一切,安静到天荒地老了,然而,许久之后,在那火焰渐渐减弱,我正又削了些柴火拨进火堆时,他的声音从我身后突然响起,回答了我的问题。

      ——“‘■■■■’。”

      那声音,就像黑夜的大海中,暗潮涌动的洪波,乍看与平静时别无二致,只有正面感受过的人,才能了解其下可卷碎钢铁的力道。

      ……他真的这么说了吗?

      太令我惊讶,太令人不可置信,以至于一时在我脑中都化为了杂音,很缓慢,很缓慢,才逐渐解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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