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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八章 ...

  •   对玩家们而言,战斗大概是以我为主角的这个游戏最难的一部分。

      然而对我而言,战斗却是活在这个世界上,活在塔尼鲁奇亚所需要掌握的最简单的一件事。

      艾米丽达的攻击大失水准,年轻的她根本无法做到从情绪中抽离,冷静残酷地与我们进行生死战斗。她比在游戏中作为BOSS出场的时候混乱太多,急躁太多,也不像游戏中那样随着伤势进入几个阶段,在我和艾伦的配合下,比游戏中快上几乎一大半时间,她就落败了。

      小小的土拨鼠倒在了地上。

      由她一手制造,由她魔法支撑的这个化为法师工房的华沙村和被禁锢在法阵中的村民的灵魂,它们也都逐渐消融,逐渐模糊了。

      艾伦有些脱力地坐在了地上大喘着气,他垂着头用手盖住了脸,我明白,他的疲惫更多的是心上的沉重。

      而这对正沉默地走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敌人,走近正小幅度抽搐着的艾米丽达的我而言,也同样是的。

      ……艾米丽达甚至从头到尾没有瞄准过一次我们的要害。

      实际上,在还是固定发展的游戏里的时候,艾米丽达并不像现在这样毫无攻击性,她是个相当狡猾又残忍的敌人。

      她在我们一行人(同行了其余圣殿骑士)进入华沙村的一瞬间就展开了工房,分散了我们,然后一个一个由弱至强分别击杀了圣殿骑士,捧着他们强壮的身体与坚定的灵魂如获至宝,马上开始了加工,更对我与艾伦垂涎欲滴,不断地躲在暗处攻击我们,直到被一个个捣毁各处布置的分阵眼,迫不得已,才露出真身。

      这也是身体脆弱而有着远距离强攻击能力的法师们的常规战斗方式。

      之前与她的交流,是我们在无数次的游戏过程中从未有过的经历……在这之前,玩家控制着我与她无数次交手,输或赢在她的手上,但我们的对话从没有超过几分钟,更与和谐或融洽无关,大多时候隐藏在工房,现身后又气势汹汹的艾米丽达是个与外表不同,可展开对话很少的BOSS。

      只有在取得胜利,夺走我和同伴们的□□与灵魂后,艾米丽达才会在逐渐进入全黑,只留下几行文字叙述战败BE的游戏画面中,露出符合年纪的,孩子般全心全意的笑容。

      然而,我却像认识一个老朋友一样认识她,了解她,知道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残忍,知道她沾满血的毛皮下埋着的那分天真——她只是太小了。

      过于年轻的她的天分支持着她走上歧路,而阅历又不足以让她明白她所犯下的错误,到底有多残酷。

      我能如此确信,只因她是游戏本篇发售后推出的第一个DLC的灵魂人物。

      本篇游戏中,虽然构设了一个平静又热闹的达黎加平原,然而,因为剧情节奏紧张而环环相扣,玩家们并没有机会亲身前往那个没有诡计掩藏,昼夜吹着风的辽阔平原(除了选择和可恋爱兽人队友达成单人结局会有不可自由探索的剧情和cg表现),只能在旅途中认识的兽人npc和队友的介绍中,侧面而含蓄地了解达黎加的风景——

      第一个DLC,[狂欢节],就是为补充这一部分的缺失而生。

      在这个DLC中,玩家操控的就不是我了。不过,因为DLC是加载在游戏本篇上,所以我也有幸能作为旁观者与玩家一起欣赏达黎加平原上,在夏季即将结束的时候,由兽人们举办的,由兽人们带来的这一场狂欢盛会。

      和以耕作为主要生活技能的人类不同,对奔跑在平原上,以狩猎或草食为主要生活能力的兽人们而言,夏天就是最值得赞美,最值得留念的季节。所以,每当夏季即将离开,不舍的兽人们便会举办一场纪念雨水丰沛、食物多美的夏日,感恩慈爱地母神的狂欢节。

      DLC的主角是一名兽族,一个生着人脸与毛茸茸耳朵的混血兽人,也是他所在小群落的新族长(名字固定,不可自捏)。作为今年刚刚从老迈母亲手中接过族长身份的年轻人,他脸上不显,实际心里十分紧张,想要争取做到尽善尽美。

      他需要玩家控制着他去族中巡视,检查,布置,准备,也需要不停地和群落里的族人们对话,询问缺少并提供给他们。需要不断接待和安置来到达黎加想要参加狂欢节的异族朋友,或者其他群落赶在狂欢节开始前互通有无的来使,更需要时不时去安抚一下因为狂欢节临近忙得好些时间没能约会而直接跑来族里找他的女友,再给老而精神,偶尔提点一二,但更多时候笑看儿子笑话的母亲一日三顿的做饭。

      玩家们称呼这位DLC主角,瑞肯,称呼他为‘劳模’。

      我看着瑞肯忙碌到几乎出现残影的模型,心头也十分认可这个称呼。

      瑞肯兢兢业业的身影不仅停留在自己的群落。虽然只是一个小群落,然而它在瑞肯母亲的努力下,已经成为了附近远近闻名的族群,他的母亲更是十分有声望,被认识的兽族们尊敬地称为‘阿祖’,于是,作为接替了母亲的‘小阿祖’,瑞肯不得不插手其他族群族长自己搞不定的问题。

      他的女友也是在他年幼时,由母亲去解决临族井水问题的时候,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家,将他一起带上的时候认识的。

      比瑞肯大几岁的女友对他一见钟情。

      从那以后,他的女友为了见到他,经常在自己族群里折腾出小麻烦,又追着爸爸妈妈让他们叫瑞肯的妈妈来,在女友如此明显的努力下,瑞肯很快与她产生了感情,在双方家长的喜闻乐见下与她结为了小情侣,在月下互送了耳环。

      ……这次的问题就出在耳环上。

      无论是长着毛茸茸兽脸的纯血兽族,还是长着光溜溜人脸的混血兽人(可统称为兽人,兽族们一点也不在乎血脉纯度,而且随着兽血纯度提高混血兽人会返祖,又变成纯血兽族),他们与爱人定下终生的纪念物都一定是赠与对方自己出生那天的象征石,呱呱坠地时被父母与大巫怀着祝福穿在耳上,独一无二,只有怀着与恋人分享一生的爱意时才会摘下、赠出的那一只耳环。

      可想而知,如此意义重大的耳环在早上醒来后一摸耳朵却发现不见了,对兽人们会是多么大的一场打击。

      已婚或者有了恋人的兽人无法面对质问自己的爱人,面临着家庭或情感危机;单身的兽人更是枯萎成了一团干草,哭着喊:“我再也没法结婚了——”

      时间临近狂欢节,这个兽人们每年最大的,也是最热闹的单身男/女/群/体/约/会/交/友/盛/会,耳环大批丢失事件显得更加沉重。从母亲手中接过族长与‘阿祖’这个为周围兽人解决问题担子的瑞肯,和丢了瑞肯赠与她的耳环哭得唰唰掉毛两天瘦了一大圈的女友一同坚定地开始了针对这一起恶/性/盗窃案的侦查行动。

      过程不表,一连串搞笑又欢脱的,完全配得上[狂欢节]这个dlc大名的事件后,两人最终得知耳环们被可恶的犯人,失恋的乌鸦兽人埋在了土里。

      “啊?具体位置?我怎么会知道……我拿到它们之后,越看越觉得痛心,我就随便埋在土里了啊……”

      毛茸茸的瑞肯和毛茸茸的女友对视一下,不得不怀着巨大的无语,努力嗅着,找着,艰难又痛苦地在这一大片区域挖了起来。

      瑞肯的女友越挖越绝望,她为了狂欢节精心绘制的指甲都挖翻了,也只找到一个不是她的耳环,他们挖找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很可能赶不上这次的狂欢节了。

      女友忍不住愤怒地暴打了一番乌鸦兽人,绝望地在瑞肯怀里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和他们挖掘的声响吸引了地下的居民。

      圆圆的,小小的,看着不过几岁大的样子,但却比他们谁都更会挖土,比他们谁都更能从土里找东西的土拨鼠从地里钻了出来。

      还系着口水兜的小土拨鼠眨着眼,因为过大门牙而含糊不清地声音奶奶的:“泥们肿么啦?这个结结为什么哭鸭?”

      她的出现拯救了地上所有焦头烂额的兽人。

      了解了情况的小土拨鼠很兴奋地一握拳,表示全包在她身上,她一定很快把耳环全找回来,就扭着肥屁股又钻回了土里。地上的瑞肯一行人只能时不时看到这里的土拱起一点,那里的土拱起一点,满怀期待。

      然而,她到底还是太小了,不一会,气喘吁吁的小土拨鼠就累得头朝下栽在了地上蹬腿。瑞肯和女友连忙关心围过去,给她擦汗,也想要劝阻这个孩子别再辛苦,然而,小土拨鼠却向他们摆了摆手,认真地说“没呱系,窝阔以!”

      她不再自己挖掘,原来她是一个小小的野法师,大地是这么的爱着她,几乎在她双手摸上泥土,刚刚释放魔法的瞬间,大地就涌动起来。

      没过多久,小土拨鼠真的兜着一口水兜的耳环回来了。

      女友第一个抓回了自己的耳环,珍惜地贴到了自己脸上,傻笑着戴回了耳朵。瑞肯和女友连连对土拨鼠道谢,小小的土拨鼠满脸是汗,羞得脸都红了,小手使劲对他们摇着,对他们说:

      “布客气,布客气!艾米丽达最喜欢帮助别人,最喜欢交盆友啦!布客气!”

      ——我与所有玩过本篇的玩家的预感在这一刻成了现实。

      但瑞肯与女友却多了一位可爱可靠,圆滚滚、胖乎乎的地下新朋友。

      接下来,就是瑞肯带着耳环们还给失主得到千恩万谢,失恋的乌鸦被甩了他的恋人再一次狠狠甩了,女友的指甲翻了,但瑞肯的母亲为她织了带花纹的手套(母亲:呵呵,不用做饭,每天在家没事干啊),她抓紧了最后的时间打扮一番,瑞肯也抓紧了最后的时间对这成为族长后第一次的狂欢节做了最后确认,最后,所有人,包括那个小小的,帮了他们大忙的土拨鼠,所有人都在狂欢节的晚上,沐浴着月亮,对着即将过去的夏季,朝大地,朝地母表达了最深的感谢,分享着美食,分享着舞蹈,分享着喜悦与爱,与珍视的人拥抱在了一起,瑞肯与女友更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深深接吻。

      热闹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太阳升起。

      瑞肯的故事结束了。

      ……bgm欢快的结局动画后,画面来到了地下。

      艾米丽达迈着快乐的,跳舞般的步伐,用一种谁都能看出来的兴奋钻回了地下土拨鼠的地洞。

      她高声回应了妈妈“玩得开不开心呀?”的疑问,“超级开心!”,妈妈就笑着跟她说“那太好啦,快回房间吧,泥的朋友给泥寄了信来——”

      艾米丽达就尖叫一声,跑着跳着回了自己的房间,嘴上哼起了狂欢节上兽人们奏起的音乐,短短的身子直接扑到房间桌上摆着的那封信。

      “哇!是安妮,是安妮!她给窝寄信啦!”

      土拨鼠小小的手艰难地抓着对她而言太大的信封,按捺着孩子冲动的兴奋,艾米丽达小心翼翼,不愿拆坏一点边缘地拆开了信封,感觉到信的重量不对,她几乎屏息凝神地将信封倒转,抖了抖。

      和信件一起掉出的,还有一个她曾经在安妮身上看到的,她很喜欢,但是对安妮同样意义重大的挂坠盒。

      “咦!”

      艾米丽达惊喜地看着挂坠盒:“安妮把它送给窝啦!好高兴,谢谢泥,安妮!窝会非常珍惜它的!”

      她无比爱惜地将这个对她有些太大了的挂坠盒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因为链子太长,甚至垂到了她的脚背上,艾米丽达不得不伸手整理了两圈链子,才能正正好捧住它。

      她捧着挂坠盒,怀着幸福的笑容展开了信纸,往上看去,奶声奶气地念了起来——

      “亲爱的艾米丽达,我——”

      小小的土拨鼠的笑容僵住了,她的声音停止了。

      游戏画面也在这一刻从她身上转到了信纸上:

      [亲爱的艾米丽达:

      我将它送给你,我的朋友。

      我很抱歉,我们可能再也不能再见了,但我知道,你一定会珍惜它。

      想到妈妈的这个挂坠盒能挂在你的身上,即使我肚子上的那个洞又撕裂了一些,我还是忍不住感觉到开心。

      和你在达黎加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是我这十年来最开心的时候。

      我真的好高兴能认识你,艾米丽达。

      我还留着你送给我的那个泥人,你还记得吗?

      它现在就(墨迹)我的手里,它好香,这两天,我闻着它才能睡着。

      我和你约好了,等下一次爸爸再去达黎加,我一定要再去和你玩,我要给你带我告诉过你的三角的糖,对不起,我可能不能守约了,做糖的婆婆也在这次死掉了,爸爸也不在了,只有我,但我也……

      我没办法把糖和挂坠盒一起寄给你,对不起,希望你还喜欢这个挂坠盒。

      我爱你,艾米丽达,如果有下辈子,我也想做一个兽人,那个时候,让我们再一起玩吧。

      我想做一个能飞的兽人,这样,我们就连树上的果子也能采到了。

      我们约好了哦。

      安妮]

      “……”

      艾米丽达茫然地摸着信纸,摸着上面的泪痕和混乱的字迹,又抓住挂坠盒仔细地看,看着看着,她小脸上的神色逐渐惊恐起来,她几乎滚着冲出房间,举着信,无助地惨叫起来:“妈妈、妈妈——”

      DLC[狂欢节],也在这一帧彻底结束了。

      十五岁的艾米丽达与五岁的艾米丽达的脸在这一刻仿佛重叠了,还带着孩子气的脸蛋上,眼泪和血布满了每一部分。她还留有最后一点即将散去的意识,见我来到她的身边,鼻子些微耸动了,很慢地眨了一下浑浊的眼睛。

      “……对……布起……”

      这个走上了歧途的小姑娘,在生命的最后,在杀死她的敌人面前,不停流着泪,无比真诚、痛苦地忏悔道:“……对布起……窝只是……”

      “……窝只是……不想……再有人……”

      我伸手按住了她因痛苦而抽搐着的身体,为她梳理黏乱的短发,在她逐渐合上的,黑黑圆圆的眼睛里,在耳边她轻轻说:

      ——“我明白,晚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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