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大寒》徐挽致

9、 飞蛾扑火

　　这么多年，那个男人还是有办法搅得她心绪不宁，一句好久不见，跟像是你逃不掉的，她从口袋摸出房卡，滋的一声轻响，门应声而开，仿佛想到什么，她立在门口，她的视线呆呆定在某个地方，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都没反应。
　　成珍不置可否的瞧着她发呆，等了一小会儿，她出声打断某人的神游天外：“怎么不进来。”
　　她恍恍惚惚，好一会儿黑亮的眸子才有了定焦，唇角扯起一丝淡淡的笑：“成姐，要是我马上在微博上发布退圈，会怎么样。”
　　成珍眉毛微挑：“其他待定，七国的违约金不菲。”
　　肖寒眉眼舒然，屋内的光线应在她的双眸里，灵气浑然天成生动流转：“我就是开个玩笑。”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成珍把文件夹推到她面前，肖寒拿起随意翻了两页，是维度的签约合同，这部剧算是带新人的，导演是FLY旗下良将，演员四成是FLY两成GR。
　　成珍端起保温杯里的温开水喝了一口：“小舒经纪人那边说开拍不急，等你俩七国结束。”
　　战国时期女子妆容简洁，可真正打理起来却是麻烦，因为时常在马背上奔波，不弄牢固，瞬间就化身泼妇，要都是两部都是古装剧都还好点，偏一部现代剧一部古装剧，两边跑妆容改来改去，又是飞机又是坐车，麻烦死人。
　　肖寒拿起边上的签字笔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她。
　　“你和小舒现在怎么样？”
　　肖寒感到心脏一紧，唇角弯起恰当的弧度，她知道她这话多半受人所托，满不在意的回答她：“就那样。”
　　又闲聊了两句，成珍起身：“公司还有事，我先回了，好好照顾自己。”
　　嗯了一声，她起身送她到门口，走了两步成珍想起什么，转身对她说：“小舒在房间里做宣传直播，再过四十来分钟就要结束了，你算着时间半小时后过去露个脸。”
　　“好。”
　　门咔哒一声关上，她走到床前倒上去，房间里寂静无声，墙上的壁灯灯光昏黄，一只小蚊蝇绕着打转，她呆呆的瞧着。
　　“爸爸，好大一只飞蛾，好可怕。”小女孩面容失色，满是惊恐的抱着中年男人的腿，她不是没见过飞蛾，可是面前的飞蛾和她大拇指一样大，实在太吓人。
　　男人的大手轻轻揉在她头顶：“暖暖乖，不怕，这是爷爷回来看暖暖了呢，暖暖不是一直想爷爷的吗。”那样的温柔，那样令人贪婪汲取的温暖，舍不得放开。
　　她咬着唇，又瞧了一眼桌上的飞蛾，怎么会是爷爷呢，爷爷明明那么慈祥，会抱着她在门前的香梨树下给她讲孙悟空的故事，她转头瞧着父亲，清亮亮的眸子里写着大大的疑惑：“爷爷怎么会是虫子呢？”
　　男人蹲下身轻轻的笑，女儿的头发软软的，揉在手里有异样的舒服，这样一张相似的脸，他想到那个背后的人：“因为爷爷想暖暖了，想快点见暖暖，就飞着来了。”
　　清晨醒来，她衣服都来不及穿，迫不及待跑到窗前，可是昨晚的飞蛾已经不见了，画面一转，熟悉的场景里，中年妇人坐在床前，满脸疲惫，唇间张合诉说着什么，她什么也听不见，床上一直望着窗外的年轻女子猛然转头，她的瞳孔收缩，空白处全是血丝，那一瞬间仿佛化身地狱恶鬼，恨不能将眼前的中年妇人生食其肉，只一会儿她笑的疯癫，这次她总算能听见了，她听见她说：“那天我明明疼的死去活来，可却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甚至还欣赏了那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东西，小小一点，陈放在洁白的器皿上那么突兀，你知道为什么吗？”一瞬间她共情了她的情绪，身体的疼痛，大脑里怒意恨意悲伤绝望交织，她站在女生孩的角度看见了中年妇人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她和女孩同时张口，“因为我要记住这份屈辱。”
　　眼前的一切开始淡化，天地间只剩白茫茫一片，她什么也看不见，她站在云层里，不敢往下看，绝望只有绝望：“爸爸——爸爸——爷爷——爸爸——”
　　“姐——姐——姐——”
　　肖寒猛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吸气，像一条缺水的鱼儿忽然得到水源，近乎贪婪的汲取，心脏剧烈的跳动，她疼的冒汗，等视线清晰了，瞧清一脸慌张的仅仅，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抬手去擦她脸上滑落的一滴泪：“小丫头，哭什么？”
　　常仅仅忽的狂掉眼泪，天知道她刚刚进来，看见蜷缩着身子痉挛大叫的肖寒，有多害怕。她抽抽搭搭好一会儿才忍住：“姐，我陪你去见你爸爸好不好？”
　　见爸爸吗？可她没有爸爸了啊，是啊，她没有爸爸了。
　　肖寒起身，脸上的笑意苍白无力，她伸手拍小丫头的背给她顺气：“仅仅乖，我只是梦魇了，没什么的。”
　　常仅仅在她的安抚下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她适当转移她的注意力：“几点了？你怎么忽然来我房间？”
　　因为哭过，小丫头说话有些鼻音：“我在电梯里遇见成姐，成姐叫我半小时后提醒您去舒哥房间。”
　　“别哭了哦，去给我拿套衣服，我换上，去你舒哥房间，你再哭，我去不了，你成姐到时候可是会骂你的哦。”
　　常仅仅破涕为笑，在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胡乱擦掉脸上的眼泪鼻涕。
　　因为那个梦的缘故，肖寒画了个淡妆，用房卡开门进了舒从华的房间，某人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上半身衣冠楚楚，下半身睡裤拖鞋，有些好笑，仿佛没看见手机，她走到他身前，低头吻了他一下，起身时一副才发现他在直播的模样，拿起边上的抱枕仍在他身上，转身就走，直播间的粉丝们瞬间炸了。
　　“暖暖，过来。”
　　肖寒迈出去的脚步一僵。
　　“出其不意的吻”暖暖，这样的两个信息，简直是重磅级的炸弹，暖暖？是真名？还是爱称？直播间弹幕瞬间飕飕艘走，就她的名字产生了一场热议，‘暖暖，是爱称吗？’‘原来肖寒的原名叫暖暖啊。’......
　　肖寒转身眯眼瞧他，某人混不在意，含笑直视着她，手抬起来伸向她的方向，一声暖暖过往如时光电影般从脑海里闪过，他们彼此对视，各怀心思。
　　他的神情那样坚定，他说：“暖暖，过来。”
　　她在他边上坐下，被他拦在臂弯，隔着手机屏幕百万人瞧着她们，而她只想知道这声暖暖，源自哪里。
　　热搜来得这样措不及防，再陈旧的伤口，被生生撕开，都还是会痛彻骨髓。
　　手里的手机已经黑屏，肖寒呆呆坐在沙发上，一声暖暖热搜榜前三全是她，排第一的——肖寒凭家世霸凌同学。
　　内容是，据知情人爆料，肖寒原名肖冬暖，就读莲印附小，因为同学开玩笑，其让家里人赶走开玩笑的学生，而这个消息，经当年莲印附小同学回忆确有其事。
　　短短十几个小时，微博下讨论人数高达六十万之多。
　　有人上纲上线，说校园霸凌的人都是渣宰，这种人不该出现在公众面前，有人拼命维护，风声两边倒分明。
　　她拉开左手的风衣袖子，手腕上的那道疤痕，在美容医院处理后已经微不可见了，那个男孩的面容她也不记得长什么样了，只是模糊记得，小男孩嘴有些欠，不怎么讨喜。
　　手机嗡嗡响起，她瞧了一眼接起：“成姐。”
　　“小寒，放宽心，最多一个小时，就会恢复平静。”她嗯了一声，也不知道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
　　舒从华开门进来时有些狼狈，她瞧着他，粲然一笑：“满意吗？”
　　倘若，倘若，倘若昨晚没见到余立习，可惜没有如果。
　　他的唇呡成一条直线，因为用力有些泛白。
　　待他坐下，她云淡风轻：“怎么知道的。”她连户口本上的名字都改了，周围又没有以前的同学，总该有个出处。
　　“我妹妹在莲大读大三，计算机编程。”
　　莲大在本省并不出挑，可是计算机编程系却是全国数一数二的，这些年莲印IT新贵高达百分之四十出自莲大，多少人梦寐以求要进，可是创校八十年，她肖寒是独一份休学的，不说出圈，莲大的学生多多少少都听见过一些风声。
　　房间里寂静无声，他们沉默以待。
　　果然不出一个小时微博就平静了下来，所有帖子被删，有嘴犟的说她做贼心虚，半小时后，公司公关部发出两则声明，一则是将起诉抹黑捏造事实的人，一则是当年医院抢救留下的治疗底单。
　　一大堆粉丝在下面留言心疼，风向一转所有人开始围攻那些造谣抹黑颠倒黑白的人，几个“同学”被人肉出来，只差发展成网络暴力，情况愈演愈烈，下午三点整，公司公关部才慢慢悠悠登录她的微博账号，轻飘飘发了一句‘过去的已经过去，大家一起向前看。’算是对这场闹剧的画上句号。
　　评论转发的粉丝很多，公关部回应了前排的几个人笑脸。
　　这一闹，肖寒的处境变得有些微妙，每天一到片场，正在聊天的人瞧见她多半是要静个几秒。
　　两天后轮到肖寒发七国的宣传直播，整点她一上线，观看人数蹭蹭蹭往上涨，评论里大部分人都对前两天发生的事表示心疼。
　　“有过瞬间崩溃吗？”
　　她知道粉丝问的是什么事，却只是笑笑，假装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说：“有啊，以前敲代码，不小心删掉一个字符，出现程序错误，明明按着原来删掉的再码上去，系统显示还是错误。”有时候粉丝们的喜欢，简单直白，最直接让人感受到他们的温暖，多少人因为生活丧失这种能力，人生最难的莫过于拥有一两件让自己坚定信奉的事，并为此长此以往的坚持，就是在最绝望的时候也不放弃，潇潇是天主教，高中那会儿，明明每天课业都那么繁忙，可她坚持每天念半小时圣经周五不吃肉，同宿舍的室友好奇问她‘世上是没有神的，就是佛祖也是凡胎肉身，只不过是思想智者，你说你每天念经的时间用来做一张试卷，它不香吗。’当时潇潇嗔了那女生一眼‘邓爷爷都提倡人一定要有信念的！’
　　这个话题涵盖性很大，不一会儿屏幕里就刷起了相关话题，一堆码农们如同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讲着各自的心酸崩溃‘知道rm -rf /吗？我上一份工作就是因为这个命令，本大爷潇洒辞职去了泰国玩了。’
　　‘执行数据库的Delete语句忘了使用限定词where，董事长在发布会上替我道歉 (¬､¬) ’
　　‘我优秀的发际线在第一年工作因为散热问题见底了。’
　　‘我拥有顶配散热(￢_￢)。’
　　‘我拥有现在优秀的工作，全该感谢我的最后一份码农工作，若没有我前任的无注释abcdxy变量命名代码，我不会那么坚定的转行。’
　　......
　　话题越扯越远，一堆小女生看着弹幕上一条条程序猿们的崩溃，一个个一脸懵逼，自我怀疑我在干嘛？我是来干嘛的？这场直播是播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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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