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大寒》徐挽致

2、梦魇

　　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房间响起，女人黑亮的眸子死死盯着一片黑暗的上方，左心房里的某个器官剧烈的犹如要跳出来，灼热的液体划过面颊被空调凉气迅速冷却，晕开在洁白的枕巾上，她从被子里抽出手擦去，轻声喃喃：“真凉啊。”不知是说刚刚的梦还是凉掉的泪。
　　缓了一会儿，肖寒抬手扯开覆在身上的被子，手指按下墙上自动窗帘开关，正午的阳光现山露水，赤辣辣洒满房间每一个角落，地上的衣服凌乱不堪，差点将她绊倒。
　　酒店的镜子在昏黄灯光下，总能遮掉女人不想承认的瑕疵，她撑着洗漱台近乎冷漠观摩着镜中的女人，细长的眉上挑的桃花眼，小时候奶奶说她长相命贱还克亲，先时她不懂后来懂了，不等她反驳，事实所有都应验了。
　　身体被一个温暖的身躯从背后环住，男人的脸埋在她发间，秀挺的鼻翼呼出温热的气息。
　　清冷冷的目光透过镜子漠然落在男人身上。
　　视线在镜中相交，舒从华先败下阵来，唇轻轻啄在她的颈项上，声音带着刚起床的嘶哑：“这是又怎么了，一副我欠你一百万的样子。”
　　肖寒唇角浅浅扯出一个哂笑，细长的指尖划过自己的眉眼，想起记忆里那个愚昧的老妇人，那个总是轻贱她和她的母亲的妇人，那个仿佛忘记自己也是女人的妇人：“小时候，我奶奶说我的长相命贱还克亲，你猜结果怎么样。”大多数孩子对五岁前的事没什么印象，可她至死也忘不了那个愚昧的妇人，在母亲终于受不了后，她失去了母亲，在爷爷去世后，当着满堂亲人，她说‘就是因为你和你妈俩个丧门星，克死了我丈夫，都是因为你们。’父亲出去干活，她说‘就是因为你这贱骨头，克的全家不得安宁’当着她的面，她说‘儿啊，妈都找人算了的，就是她们娘俩坏了你的运，既然她妈都跑了，就把她拿去送人吧，咱再娶一个。’幸好，她死了。
　　须臾间，满腔恨意，十几年了，她连假装都做不到。
　　舒从华的家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样的恨意是他想都不会想的，他没抓住她话中的重点，看她一脸痛恨，以为她想起奶奶的评攻：“宝贝儿，就你这长相要是都命贱，那多少女人要学屈原了，嗯？”嗯字被他说的缱绻诱人。
　　肖寒知道的，他从来不懂，感同身受向来只存在书里的，仿佛没听见他的赞美，唇角冷冽的笑意愈发漾开：“所以我全家该死的都死了。”
　　舒从华一噎，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双手扶着她的肩将她转过身面对自己：“肖寒，舒从华这辈子都是你的，有我在，你的家就在。”有时候，他是真的有些不大看得懂她，一如她唇角总是流露的嘲讽，偶尔从她唇间说出的只字片语，一知半解，他会有些无力。
　　舒从华清楚知道自己爱她，可是这样的爱在这个浮躁的圈子里，他自己也不能保证，刚开始半年，他们从来不去探知对方，亦或者肖寒表现出来的他于她一向可有可无。
　　爱是一点一滴积累的，他的感情产生了变化，可肖寒还留在原地。
　　男人的眸子虚掩，唇越来越近，肖寒微微偏头避过，双眸牵起潋滟的笑，抬手捧住他的面颊：“把牙刷了再说。”
　　舒从华早就习惯她忽然变脸的坏习惯，没有强求，偏头一口咬在她的大拇指上。
　　指尖湿濡温热，肖寒恶趣味搅了搅他的舌头，眉梢眼底全是戏谑，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发：“小白乖。”
　　每次都是她难过，最后他成了狗，舒从华有时候会想那只叫小白的狗是否还在人世，明明嘴上已经说了拒绝，手上又挑拨他的神经，舒从华对她这可恨的行径爱恨参半，齿上微微加大了力度。
　　刷过牙，舒从华还是抱着她如了愿。
　　两人的公司相隔甚远，舒从华表示要送她，肖寒拒绝的干脆：“没听过爱而不藏自取其亡吗。”
　　她笑地狡猾，舒从华叹了口气没有强求。
　　车子熄了火，肖寒没急着下车，从置物盒里摸出香烟点了一支，烦躁的心情渐渐趋于平静，要不说尼古丁是个好东西呢，女士香烟吞吐间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她的目光呆呆的瞧着那一点红点，道貌岸然，有了香气的烟就能抹掉有烟瘾的实事了吗。
　　高跟鞋细长的后跟踩在磨石地板上，哒哒声回响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电梯口西装挺拔的隽逸男人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在等电梯，肖寒一步一步靠近，电梯在叮的一声后缓缓打开，而她也恰巧走近。
　　小小的空间寂静无声。
　　男人身材修长轮廓阴柔，放在美色时代的娱乐圈比比皆是，只是那气韵鲜有出其右者，老人说一个家族的兴旺至少需要三代人来努力，一代工农医科二代金融法律三代艺术升华，那是百年大家才养的出的从容。
　　肖寒轻笑一声：“姐夫这勤快的出没，我真怕小致姐起了逆反心理。”
　　电梯间的墙面就像是四面全身镜，无论哪个角度若是真想看总能折射到的，邵林卷却是余光都没瞥她一眼，声色冷淡：“多虑。”
　　多虑吗？肖寒但笑不语，这个男人很厉害，一直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他的普通话差的不忍直视，可就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的口语已经到普通中国人的水平，可见有多在乎那个女人。
　　感应门打开，助理仅仅立马从位置上跑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包，将手里的一本五毫米左右厚的剧本递给她：“姐，这是成姐让我给你的，说先看看。”
　　肖寒没接，笑眯眯问她：“什么题材。”
　　“姐，你先看看嘛，这剧本改自大IP，作者的文笔和故事的跌宕起伏恰到好处，我都被圈粉了。”
　　肖寒没接只笑眯眯又问了一遍：“什么题材。”
　　小丫头见她这样，顿时有点焉了，声音轻若蚊蝇：“校园。”
　　肖寒不接校园玛丽苏剧，虽没有明说可却是众所周知的，初出茅庐便接下两部大导的影片女主，在一众实力派演员中脱颖而出，奠基了她个性的资本，和影帝舒从华的恋情路人周知时，不乏有言语伤人的粉丝，可实力从来不会骗人，她用实力回复伤人者，她肖寒不需要依附他人来捧自己。
　　肖寒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怕什么，我要闹也是找你成姐。”
　　常仅仅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可是成珍骂的是她啊，她不死心的做最后挣扎：“姐，真的，我也是你和舒哥的CP粉，有生之年好想好想看你们撒糖，甜到发齁那种。”
　　这不是客气话，自肖寒和舒从华在一起后，粉丝们除去伊始有难以接受的玻璃心外，现在两家的粉丝近乎九成都是CP粉。
　　男的俊女的美是偶像剧的标配，刚在一起时两人都低调的很，粉丝们原以为是因为两人刚在一起有不稳定因素，哪知一年多了，两人的低调不减反增，娱乐圈情侣不少，别家的粉丝都是被自家爱豆撒狗粮虐狗，到他俩可好了，粉丝们时不时自我怀疑自己真的粉的是一对CP吗？可要是说两人已分手，那更是无稽之谈，媒体粉丝们偶尔也能流出两人有爱的互动，只是这偶尔的频率偶尔到一两个月一次，更甚者三四个月流出一两张两人模糊热吻，这是多么崩溃的操作，于是热切希望两人撒糖的声音在两人的超话微博INS上振耳发聩。
　　肖寒对她的热切心理不置可否，在感情方面，不论是亲情友情，前者早就没有了后者寥寥无几，实在没有多少经验给她，她本人也习惯冷淡，那些所谓的少得可怜的糖还是舒从华故意为之，唇角泻出一声轻笑：“七国纪事不是马上就要开拍了吗，这不就是糖吗？”
　　“姐啊，七国纪事那是逐鹿天下的争霸古装剧，您俩都不会出现在同一帧画面上，你好意思说那叫糖！！”常仅仅声音不觉放大，她是真的有些崩溃了，肖寒对糖的理解到底是什么鬼啊，难道她青葱岁月时就没有过喜欢的爱豆吗？
　　肖寒的过往被人掩藏得十分严实，或许说除了帮忙隐藏的，已经没有人知道和在意了，到底她没有接下那个剧本，人类之所以制定规则就是为了约束自己，而规则这东西和欲望一样，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如一开始就严防死守。
　　透明玻璃墙隔成的办公室里，中年妇人衣着干练，手肘搁在硕大的办公桌上，支着脑袋垂头看着桌面上摊开的一份文件，但只稍微微留神细看就会发现妇人一点动作都没有显然是睡着了的。
　　肖寒没有敲门，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一个个文件夹显得桌面有些凌乱，白瓷杯里的咖啡已经见底凉透，她伸手去取杯子，杯身和底座发出轻微声响，打瞌睡的人立马惊醒。
　　成珍看清是她，打着哈欠揉了揉太阳穴：“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肖寒用冷水淌了下杯子，兑了杯温开水，走到她面前放回底座上，还贴心把把手转正，成珍挑眉唇角微勾，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示意她坐。
　　食指无意识敲击在椅子扶手上，她的视线也不知具体定在什么地方：“不是您叫我过来的，嗯？”
　　成珍叹了口气：“你和小舒现在如日中天，接部制作严谨的偶像剧，无伤大雅，现在国内偶像剧纷杂，但是具有代表的少之又少，你们本身的关注点就不低，再俘获一些年龄偏小的，也算名利双收。”
　　肖寒目光落在她脸上，她眼底的黑眼圈和眼角的鱼尾纹无不宣示她的疲倦：“从华那边经纪人怎么说？”成珍不会莫名其妙强迫她，至于什么高层，她也相信徐挽致能压得住，还没争取同意，剧本就到了，多半是舒从华公司那边的主意，现在可能什么都谈妥了，只等她同意就可以确定开机进组的时间了。
　　一个能考上国内著名高校的人不可能有多笨，成珍一向赏识她的窥一斑而知全貌，她的通透不在小聪明上而是眼界的开阔：“万事俱备只欠你和小舒这阵东风。”
　　“七国纪事马上就要入组了，时间上确定周转的过来？”
　　杯子里的透明液体微微泛着涟漪，成珍转了转杯身，让涟漪更大：“七国的制作大，场景人物广泛复杂，剧情分散各自开花，导演那边我来调节，维度这边导演是个活络人，弹性也大，问题不大。”
　　肖寒轻笑起身：“行吧，你们安排，我去看一下小致姐。”一出办公室，她脸上的笑散的极快，都要让人怀疑先前的笑意是否真的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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