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大寒》徐挽致

13、归来

　　精巧的小银勺轻轻搅动着杯中的褐色液体，打乱了面上精心勾绘的花纹，杯身上勾绘着繁复的太阳花团，鲜艳怒放，色彩和梵高的向日葵相近，咖啡店风格是典型的英式做派，别出心裁的设计加之闹中取静，很受忙碌的年轻人喜爱。
　　肖寒侧着头看着窗外，车水马龙，俊男靓女们提着购物袋穿行各家商店，带动着这座繁华都市的经济。
　　有人在对面坐下，她回头，微一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邵先生当真不具备绅士风度，竟让女士等候近十分钟。”
　　藏蓝的西服熨帖整齐，一丝不苟的发型，看地出他已经满血复活了。徐挽致的婚礼结束，他便回了同安，到如今已经两月有余。
　　二十个小时前，她的手机收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内容是‘肖寒，你父亲肯定很寒心’。而后，她在失神之下不小心碰翻了柜台上的水杯，这样恶作剧的一段话，成年人多半不会在意，可那是关于她父亲，即使是玩笑她也要知道是谁用心歹毒。
　　电话拨出去时，她的手轻轻颤抖。
　　那边只说了一个喂，她便听出来是谁，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她说：“邵先生，什么时候染上乱开玩笑的习惯。”
　　那边哧笑一声：“肖寒，如果你认为这是个玩笑，为什么你会打这个电话。”
　　“我自然是想知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是谁。”
　　“明天下午三点，香山咖啡厅见。”
　　通话被挂断。
　　仿佛一颗种子，经过春雨洗礼，发出新芽，彻夜碾转，她提前了两小时到达地点。
　　“从你咖啡冒气的温度来看，你到了不止半个小时，肖小姐。”
　　肖寒一笑，不纠结这个问题，直入主题：“邵先生，什么意思。”
　　他没说话，服务员为他上了一杯蓝山，喝了几口才递出一个档案袋。
　　她镇定地打开，是两张照片，五个欧美男人，一个年轻男生，一个女生，欧美男人□□，年轻的中国男生被脱得只剩一件短袖，而窗边被绑在椅子上的女孩俨然是彼时年少青涩的徐挽致！冲击太大，一个大胆的想法窜入的大脑中，肖寒拼命压制住，将照片放回档案袋，看向对面云淡风轻的男人：“邵先生要表达？”
　　“你父亲是因为朱正森跳楼，意外去世，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促成朱正森跳楼？”
　　脸上的血色霎时间全失，握着杯柄的手指因为用力一片惨白：“邵先生不妨直说。”
　　他的脸上还是那淡淡的笑意：“有人一手策划了这一幕。”
　　翁的一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听他再次开口道：“我要架空徐挽致，事成之后我会把你真正的敌人告诉你，你有一周时间考虑。”
　　肖寒呆呆坐在位置上，对面的人什么时候离去的都不知道，思绪很混乱。爸爸的工作是一名“蜘蛛人”，这份职业本身就是极其危险的，那时她还很小，钱权都没有，朱正森跳楼前的事被捂得很严实，外界都只当是一个学生压力太大跳楼，而她也一直以为那是——意外。
　　‘爸爸，我该怎么做。’
　　不知道在位置上发呆了多久，有两个女孩上前问她要签名，她木愣的接过签了递给她们，然后越来越多的人上前，终于拉回了她飘忽的思绪，有人拨开人群来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她没有反抗僵硬的跟着他出门上车。
　　车子停在江边，他们在江边的阶梯上坐下，前面长江大桥霓虹灯和对岸高楼灯火辉煌，映得水面波光粼粼，江面上不少游艇航行，时不时传来一阵鸣笛，凉风阵阵，原来这座城市的夜景这么美。
　　她将头埋在双膝间，说不出什么感受，分明已经入春，气候还是那么寒冷，余立习没有说话，点了支烟静静吞云吐雾。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她被他圈进怀里：“小暖，发生了什么。”
　　从十岁到二十八岁，整整十八年，一直拼命麻痹的事，再次翻开，那样鲜活，倘若父亲的死真的——那这些年她又算什么，傻子一样对仇人心怀感激？
　　她的声音嘶哑：“没事。”人生当真是奇妙，明明那么厌恶的人，在这种时候都没那么难以接受。
　　一夜无眠，她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晨光微熹，这座悠闲的城市还没苏醒，对于那个凶手她大致猜到几分，反正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那放手一搏又如何？
　　手机那头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邵先生，我答应。”
　　一声轻笑传来，他说：“舒从华是朱正森死党，他有个弟弟和好友在GR。”
　　连这些都已经查好，这个男人势在必得，徐挽致——，一道身影恍惚从眼前闪过，女孩瘦弱的身躯抱起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女孩儿，往教堂外走，衣服上有淡淡的洗衣液味。
　　天边的朝阳，火红如血，一点一点从云层后升起。
　　“徐挽致，如果我错了，我拿命赔你。”
　　一大早她去了清池居，前台换了新人，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很有东方美人特色，一开始听见她要见厨师，她表现得有些为难，瞧清她的脸后，一下子就同意了，谁叫这家店老板是舒从华，维度正在播出，俩人分手的通告还没发出，她还是名义上的“老板娘”。
　　她径直去了她和舒从华的专属包间，对面邻水而建阁楼里，小生还是当年的扮相，隐隐约约是一句不到园里怎知春色如许，一出游园惊梦唱的凄凄婉婉。
　　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这部戏，明明现实那么残酷，要不是元稹的这部下九流戏本，那崔家小姐莺莺原型本该一世平安喜乐，只因为她拒绝了一个登徒子的求爱，最后名节受辱，千夫所指，元稹有多渣，就是历史书上都洗白不了。
　　食指无意识敲击着左面，门口传来叩叩敲门声，她转头看去，中年男子身材胖呼呼的，满脸笑意，活像西游记里的弥勒佛，她轻扯唇角，给他到了杯茶。
　　“小肖，怎么今天想起一个人来了？”
　　肖寒笑眯眯瞧着他：“李叔，我有件事想拜托您。”
　　“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你说，老头子能做到的一定帮。”
　　乳白色葡萄杯里淡黄清透的菊花茶冒着袅袅热气，茶香弥漫，肖寒指尖轻轻转动，茶水泛起阵阵涟漪，还记得第一次来，舒从华当时还专门提议让她好好品品，说这些菊花是专门从知名老中医的药房买的，绝对是花茶中的上品。
　　“我记得店里每天每桌客人的菜色都是有存档的，您帮我查查我和从华第一次来的时候的菜色，看看晚上能不能做出一桌相同的来。”
　　她这要求实在太诡异，李海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
　　肖寒轻啜了一口杯子里的花茶，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缅怀一下过去。”
　　李海摸摸自己光光的脑袋，乐的合不拢嘴：“我是真的老了，你们小年轻的相处方式，真是一点儿也理解不了了。”
　　晚餐的事办妥，她走出清池居，去了附近的一家商场，在里面买了份适合送中年妇人的礼物。
　　回到家拨通了舒从华的电话，那边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一片寂静，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朦胧的别墅区：“从华，我们复合吧。”
　　一片静寂，良久后那边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肖寒，你做梦。”说完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挂断了电话。
　　肖寒失笑，瞧这模样她要是不当面哄哄某人，某人的气是消不了的，翻出通讯录，点了字母索引，很快找到他经纪人的电话，那边良久才被接起，声音里满是浓浓睡意：“喂。”
　　她挑眉，有些惊讶于快中午了杨升还在睡觉，杨升此人是一个十分严于律己的人，就是赖床也绝对不会超过八点半，她和舒从华曾经还就这个习惯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她语气满是笑意：“杨哥，还没起？”
　　对方还是没有清醒，嗯了一声。
　　“杨哥啊，清醒了没？”
　　“嗯？”杨升有点起了脾气，昨天忙了一天，他才睡着没一会儿，而显然对方不打算直入主题，他想发火，但还是耐着性子，把手机挪到眼前耷拉着眼皮看了一眼是谁，他的工作性质特殊，万一有关工作的，吵架一时爽后期火葬场，一看之下猛地清醒了，是肖寒的电话，自打这两人分手后，舒从华的脾气可谓是愈发不耐烦，虽然舒从华常年一张冷漠脸，但以他多年的经验，很明显的感觉到那家伙皮囊下的暴躁，忙笑着：“小肖，怎么了。”
　　肖寒很满意他终于清醒了：“罕见啊，都快十一点了杨哥还在睡觉？”
　　“十一点？”杨升有些蒙，拿下手机看了看时间，喃喃“现在才凌晨三点啊。”
　　三点？刚分手那会儿，成珍旁敲侧击地问她俩人为什么分手，说舒从华原本因为她拒绝掉的一部片子，又接了，几乎是马不停蹄就去了国外，看来他又接了部国外拍摄的片子，肖寒脑子飞快运转，搜索出时间差八小时的国家，不动声色的套话：“你用的不是北京时间？拉开窗帘看看？”
　　“北京时间？我们在伦敦啊，小舒在这边拍戏。”杨升也是猴精，此话一出脑子立马转过弯，不动声色的将地址告诉她：“大本钟的设计真是精巧，小肖，我拍张照给你看看？”
　　跟聪明说话就是舒服，你只随口一说，对方就立马能领悟其中的意思，顺着你的话接了，肖寒笑，话带戏谑：“凌晨三点的大本钟？”
　　那边笑了两声。
　　她的目的达到，正是睡觉的时候，也不打扰他：“好了，杨哥，我就不打扰了，你继续休息。”挂上电话，她给李海打了个电话，通知晚餐取消，买了下午飞往伦敦的飞机。
　　飞机在希思罗机场跑道缓慢滑行，空少很礼貌的走到她身边，帮她从置物柜取出行李，肖寒朝他点头道谢，许是才从学校出来的，那空少很腼腆的问她：“你好，请问你是肖寒老师吗，我妹妹是你的忠实粉丝，可以帮忙签个名吗？”
　　肖寒抬头看他，黑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大男孩的目光满含希翼，她点了点头，男孩忙从口袋里摸出纸笔，她接过签好在递还给他，男孩连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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