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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廿二章 世情不容情 ...

  •   向暮看着正在昏睡中的容情,眼里全是柔柔的眷恋,她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以这种小女儿娇态安坐在容情身畔。

      “睡了也好。你便能安静些,不再操心这些俗事了。繁华渐渐好了,再磨炼些时日,能接手铺子便接了吧……”她柔荑抚上容情发梢:“你也别想着将我配出去给别人,自己一人把病扛着,我今日已和青竹剑说清楚了。你的病,秦大夫是可以治好的。”她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已经低如蚊蚋。

      啪,一滴豆大的泪滚到了缎子的被面上,又一滴绵绵渗进了容情散开的发丝里,她已经止不住地开始呜咽了。

      她一颗心,早便放在了他身上,除了他,还有谁可以让她哭得泪人一样?幼时的情谊到如今的暗暗欢喜,几经转折,却还是不改。他那么通透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心?

      “哭什么,我不是还没死呢嘛。”容情扯了笑,无所谓的笑,眼里却含着沉甸甸的温柔,只是实在沉得太深,太深。

      他两鬓竟生了几根银丝,唇色惨白,颧骨也挺了出来,她本止住的泪又不住往下掉:“容情,抛开这些俗事可好?就我们两个,去桃花溪谷打猎织布,再也不管什么万家,皇族的纷纷扰扰。”

      容情眼里的温柔一下变了气泡碎了,拿开向暮的手:“我们都是万家的人,你还是不要这样想的好!再说,你年岁不小,该找个好人家了。”地下眼睑,呆呆望着向暮的手指。

      她就知道。呵呵,他终究还是要逃避她,那么不顾一切,不以为意,甚至连给她一点假想也不肯。她抽身,背对着容情,只觉得心上满是裂纹,再经不得碰触。

      微微回转了一下头:“好人家?要我嫁可以,你。”

      容情终于控制不住伸出手,想抓住他刚抛开的那双柔荑,却发现,她早就离开了。紧闭双眼,他一直自诩方外之人,才会心中喜欢从不知晓,如今知晓了,却有重担在肩,重病在身。万家家主万华浓于他家有救命之恩,他如何能撇下殿下,撇下万家留下的这些产业?殿下有难,万家便也有难,那个皇后,怎么可能放过殿下?太子之位不争,殿下的性命总该要保吧……一切的一切,都是儿女情长的牵绊。

      明仁三十年十月,奉先皇遗诏,立嫡二皇子玄黔为太子,太子即位后,年齿尚幼,由兰左二贤相辅政。明仁三十年十二月,太子玄黔登基,改年号为顺,称明顺,这又是后话先提了。

      “你的伤,不碍事的吧?”繁华在布绸庄问牛子,毕竟那事和牛子是无关的,他伤得莫名其妙,这才备了些补品些的带去庄里。

      “没,没事。”牛子倒是没想到这个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子贴身侍婢能拿正眼看他,他向来憨厚老实,只知干事,对娇生惯养的府里小姐丫鬟们并不待见,如今繁华这样,反使他无地自容起来。

      没事便好,她若以后真取代容情的管事位子,必然还要仰仗这个牛子:“你对染料知道多少?”

      牛子点头:“知道一些,但也不是无所不包。小姐有事要问?”

      她得思索些广开财路的法子,因此才装不经心地问上一句,摇摇头:“无事,你管好桑蚕便行。”

      两人还是顺着原路回,走到那林中都一阵心悸,仿佛一切都历历在目,繁华想,也得亏了左寒昭能及时出现,否则她早便被水银灌顶,成了一具僵尸了。

      人不经念叨,她刚想到左寒昭,便听到左寒昭在林外传来的咳嗽声,牛子见左寒昭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便知趣道:“我先回布庄,丰掌柜的说货样进来,叫我看看配什么丝绢合适。”

      “小昭公子?”繁华嘴角含笑,丝毫看不出一点之前面对左寒昭的冷然:“怎么往这荒野之地来了?”

      左寒昭却听出她话里带刺,不恼,只道:“正因为是荒野之地,我不怎么放心你。”

      繁华不答话,只一个人走在了前面,离左寒昭远远的。左寒昭也慢慢跟在她身后走着,两人无言,只有树枝偶尔被踩断,发出吱嘎的声音。

      左寒昭终于忍不了了,走到繁华身前,拦住了她:“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繁华要是从前是绝对不会理会左寒昭的,可是这下子,她的确已经不一样了,她要让华姒儿生不如死,而这件事的关键,却全在左寒昭身上。

      如何让一个女人生不如死,她想她是知道的,她需要借一把杀人的刀,而这把刀……她浅浅一笑,抬起盈盈双眼睨向左寒昭。

      左寒昭心头一跳,张着嘴,想好的说辞又飞走了一般,强自镇定了才呐呐道:“赖头七,和姒儿两件事,是我不好……”

      听到赖头七三字,繁华深吸口气,紧紧捏了拳,缓缓松开,才维持了脸上那一点笑:“小昭公子客气了,繁华早就不记挂了。”

      左寒昭一叹:“既然你还是没法原谅,寒昭也不强求姑娘了。”他自然想她能放下心中芥蒂,因为她就是勾着不自然的笑,也会让他心动;可是那么的不真实,他反而有无力感生出来。

      繁华心里一动,他能看破她的小演技?只是这时还不能让他心灰,否则他那样的人,一旦对华姒儿生了怜惜之心,她要的效果,便没了。

      她一甩袖子,眼神冷冽起来:“左公子想要我彻底忘怀?也不难。”

      左寒昭本来已经转身走了几步,听繁华这么一说,顿时顿了身形,但也不难发现他呼吸不稳,似乎正压抑着狂喜。

      “我要三样东西,流晶河的羽毛,野熊林的马蜂窝,金顶崖的黑鹰蛋。”说完她也不等左寒昭,自顾自就走了,留左寒昭一个人,望着繁华袅袅身影,思绪万千。

      她从病榻上轻声唤醒玄黯:“殿下,吃点东西吧。”

      玄黯勉力坐起,立太子的遗诏对他打击实在太大,他本来就心力交瘁,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他那怜爱了他多年的父亲亲手写下立玄黔的诏书才去的。

      他虽然到后来也没抱希望,可这种消息,却一下推他入了绝望。这才病来如山倒。看了繁华一眼:“左寒昭近日来府里很勤?”

      左寒昭的确来了许多次,为了她交代的那三样东西,来了三次,第一次他月白风清,交代小厮交给她一个盒子,她看也没看就扔了回去,那不是她要的东西;第二次他学乖了,身上挂伤,的确是狼狈地来了,亲手交给她,她还是没要,那不是她要求的;第三次,他没来,只叫了个小厮包了个布包来交给她,她问左寒昭人在哪,那小厮面色沉痛,道左寒昭这回怕是伤筋动骨,要躺上许久。看来手里的那包,便正是她要求的了;那三样东西,就算他武功高强,得来也是要折腾成他那样的;更别说左寒昭的武功……

      繁华淡笑:“殿下放心,繁华已经入了您的奴籍,婚姻大事,也只能由您决定,左寒昭,那是他欠我的。”她轻轻几句话一提,却没由来寒气逼人,玄黯了解过他们俩人的过节,因此才释然道:“别看我是皇子,找一个顺心可心的,实在难啊……”这一叹,囊括了他高处不胜寒的彷徨辛酸,繁华能体会出来:“殿下歇息吧,繁华下去了。”
      

      繁华就要阖上门的时候,听到玄黯低低一声:“无需这样恭谨客气。”她关门的手顿了一拍,看着玄黯的背对她躺下的剪影,消瘦又萧瑟,也低低“哎”了一声。

      玄黯闭上眼,心里顿时显出繁华浅笑时的轮廓来。他不喜孤独,有繁华陪着,多少驱散些心底凄凉,甚至有时,看着她那样清清凉凉的笑,前尘往事都散尽了一般。笑成这样的繁华,他不会送人。

      “向暮,你在做什么?”繁华进了小厨房,见向暮却正烟熏火燎地在煎药,张望了一眼,里面竟是块鹅卵石,其余一概没有,绕是她见闻丰富也没见过这样的药,便一块石头和着水煎。

      向暮朝药罐吹吹气,擦了擦汗:“秦大夫给容情开的方子,他说这不是一般的石头,只要煎碎了,化了便好了。”

      “原来如此。”繁华暗想,秦大夫必然意有所指。她看向暮满头大汗,便心下明了了两三分,那个秦官宝果然不愧才子,有想法。他定是知道向暮倾心容情,容情这段时间,却回避向暮地紧,才想出这样的煎药法子来,容情就是铁打的心,也要被向暮融了罢。怎么可能有被煎碎熬成汤水的石头呢?但只要向暮每日如此辛苦的煎药,容情便会心软了罢。他这是要容情正视向暮的情意,叫他顽石点头呢。

      这个秦官宝呀!她一洗对秦官宝的最初评价,想道,他原也是个心思细腻又柔软的男人。

      “对了,繁华,我忙着煎这个药,麻烦你把这碗药端给幼儿喝了罢。”幼儿可是难伺候地很呢。

      “不是不让进去的吗?”

      向暮愣了一愣,旋即道:“如今幼儿大好了,自然可以进去。”

      “幼儿,繁华进来了。”她端着药碗,站在门口,等着她回话。小丫头好几日没见,定是被病折腾地不轻,否则依她的性子,怎能在床上躺上这许多天。

      门是虚掩的,她推了进去,看被子里隆起小小的一团,笑了:“羞羞脸,幼儿这么大的人,还怕喝药吗?”

      小东西捂着被子还是不肯出来,她坏心顿起,一把掀起被子,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一个瘦弱,□□着的小男孩用两条细细的胳膊抱着自己,正在簌簌发抖,双眼禁闭,嘴唇也被咬出一个血印子来,被子一被抽掉,他更抖得厉害。

      “你是谁?幼儿在哪里?”碗里的药泼了一半到床上,刚要出去叫向暮过来,却被一只小手死死地抓住了:“姐姐……”

      那声音嘶哑低沉,小脸却怀着希翼对着繁华:“姐姐,我难受……”

      那张脸,却极像幼儿。繁华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怀里一暖,那小男孩就扑了过来。繁华脸一热,她衫子薄,还是个全身赤裸的小男孩隔着衣衫磨来蹭去,说到底,她也不过十五六而已,根本没见过男性裸体,这小男孩虽小,却是该有的都有。

      “你是幼儿?”她试探地问了。

      那男孩无意识地点着头,雪白孱弱的身子贴着繁华,嘴里不停呜咽:“姐姐,我难受……”他这样磨蹭的时候,身体里渐渐透出一股粉红来,直到那粉红色越来越浓,他皱紧了眉头打起滚来:“痛!!姐姐,痛!”

      浓重的黑气笼罩了他的身体,繁华知道不好:“幼儿等等,我去叫你爹爹和向暮来。”他的一双小手仍是死死地抓住她的衣料,嘴里喃喃自语,她却耳尖地捕捉到,他是在叫“娘”。

      繁华心一下就软了,用薄被卷一卷“幼儿”抱着他就出了去。

      夜,格外寂静,正该是好眠之时,皇子府却例外。书房里一片压抑,玄黯支着身子,他紧紧盯着繁华,眼里不时闪过阴狠和无奈,最后,他道:“罢,到现在我也没什么好瞒你。”

      这个幼儿,应该是叫黝儿,姓玄。并不是他的私生子,而是他的亲生弟弟,也就是那万华浓万贵妃的亲子,当时万贵妃为了给让这个儿子免于宫廷争斗,便借了个死胎去宫中,而真正的儿子,早就抱出宫中托人养着,并从出生起就让他服药,那药十分霸道,能让男子变女身,却会随着身体的长大而一次次发作,这次重病,也就是药发作的时候。玄黯出宫之后,便收养了幼儿做义女。这件事,也就容情向暮玄黯三人知道。

      原来有药能让男子变成女子,她福至心灵,想到上次那个朱彩凤,她不就是个男人么,看来那个高人也是有那药的。繁华知道幼儿已经安稳睡下了,便道:“殿下也累了,让繁华扶您回去歇着吧。”

      她需要好好理顺这些关系,尤其是,她现在知道了这种不得了的宫闱秘辛,她是怎么也脱不开了,就算想临时散伙,也要冒着被灭口的危险,所以,她的平静不过都是装出来的。玄黯说那句没什么好瞒的时,她便想抽身不听,可惜……她内心的不安分让她安安静静地留在这里,从头听到了尾。

      “不用,你先回去歇着吧。”玄黯从笔筒抽出一支毛笔来,蘸了蘸朱砂,似乎要继续为《白璧秦诗》批注,状似不经心地又提了一句:“你爹娘还安好吗?”

      一滴朱砂滴到了书卷上,猩红刺目,繁华噙着笑,依依拜下:“谢过关心。”

      这个玄黯啊,那句“别太恭谨客气”还言犹在耳,这会却狠心用她的爹娘来威胁她了?他的确是兄弟情深地很呐。可她不是白痴,他是在说,你爹娘的安好可都系在你身上了。

      她望着一轮圆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谁人可以依靠?她只有自己。

      转朱阁,低绮户,月光也洒遍了太后寝宫素心殿里的每一个角落,殿前,依旧跪着那个斗篷人。

      “通知左寒昭救下陈繁华……”她本来绷着的脸孔一下舒展开来,仿佛吃过极滋补的血燕窝,光华渐渐渗透出来:“你做地不错,不错。她……我以后说不定要用得上。”

      那斗篷人仍是跪着,只是他的膝盖边上,低落了几滴冷汗:“太后明鉴。”

      柳如嬗捏着手里一块黑漆漆的铜牌:“玄黯那里,没有出什么动静?”

      “黝儿没有全好,他们准备送他去白璧国,去……”

      “去找子桐?”她眉头一皱:“去了白璧便有去无回,你速速回去布置。”低头看着手里的牌子,这块牌子有点小,好在,够用。

      皇帝的玄衣使,她就用来杀掉皇帝的儿子好了。谁叫皇帝,给她的实在太少呢?

      一个低沉的男音突地从床帐处传来,打破了她的思绪:“要我帮忙吗?”

      柳如嬗笑了:“杀鸡焉用牛刀?”她的笑容,竟透着一丝少女的甜蜜,点缀了她平凡无奇的容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廿二章 世情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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