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章 铺内才识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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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儿？她怎么来了？繁华心里一跳，按说兰舟和玄黯两人的事不了了之，怎么她能来这府中，竟不知道如今外间传言有多乱么？
繁华让幼儿自己去玩，别了那元宝在腰间。见向暮掩了房门，自己立在门外，便走了过去，问向暮：“刚刚这个，不是兰舟身边的李儿么？”
向暮刚要说话，却听到“啪”地一声，摔了什么东西，赶忙进去。李儿瑟缩在那里，说不出的苦楚，一边抹泪，嘴里还道：“小姐让奴婢来传话，奴婢并不知道是真是假。殿下，求你看在小姐对你一片真心的份上，去求了娘娘，成全了小姐吧。”
玄黯则是满脸怒容，垂在身畔的手簌簌发抖，他咬紧了牙关：“滚！”
向暮不知李儿说了什么，进来的时候说的好好的，是替就要出嫁的小姐来探探繁华，交代昔日的丫鬟几句话，她自然知道她这样说也不过是幌子，她估摸着是兰舟要李儿来传信给殿下，才放她进来。殿下虽看着和没事人似的，可是如今生这么大气，便知道和兰舟的这一段，心里总还是惦记非常的。
“你回去和你家小姐说，我和她，终究是有缘无分，叫她歇歇那个心。不是有旨了么？说不定，哪天就做了宫中女主人呢！”玄黯眼波转平静了些，只是那话里透出冰冰凉来，不禁叫繁华抖了一抖，真而又真的翻脸无情。
李儿跟在向暮身后走的时候，状似无意地瞄了一眼繁华的腰间的一个黄澄澄的元宝。繁华没注意，因为她正跪着收拾碎片，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玄黯背过去的身影仍有些微微的颤抖。屋内气流如同停止了流动，繁华有些胸闷，也不知是屋内真的太闷，还是这诡异的气氛压抑地慌。
“我……我的确舍不得她。这许多年，便是一个陌生人，也不会轻易说放便放的。可是，她竟叫她的侍女过来威胁我，说她有身孕。无稽之谈！她的身子，我特意叫人注意过的，竟拿这个来骗我，她是……太胡闹了，太胡闹了！若是我真听信了她，去宫里闹，岂不笑掉大牙？”他越多说一句，眉头又舒展了一分，才显出他原本清俊的脸庞来，到最后，才长叹一声：“跟着黔儿，总比跟我强。”他亲手斩断他们的关系，会好上许多。毕竟，以后他要干的，决计是不该牵扯上兰舟的。
但，他这是怎么了？为何独独要说给她听这来龙去脉？
繁华沉默，她不了解玄黯和兰舟中间的曲曲折折，就是在兰舟身边当丫鬟的时候，兰舟也不会十分把喜悦难过表现在脸上，因此她一直觉得，兰舟，没了他也无所谓。不想今天兰舟会做出这么没分寸的事来。但她却从内心里生出深刻的感同身受来，痛苦的时候，谁又会比谁更理智呢？
“爱到了骨子里，换了我，也会不顾一切的罢。”繁华这样说的时候，仿佛光都往她脸上照一样。看着她的玄黯只觉得突然一片耀眼。她眼里的热切，娇媚面庞上的坚毅，针一样，刺到了他心里。她也是那样烈性的人？他还以为，她没什么在乎的。
兰舟双眼红红，想是已哭过了，还带着一点点的鼻音：“他真是这样说的？一点情面也不给？我不过是叫他把繁华还我罢了……何故这样无情。”
李儿在烛阴里微微抿了抿唇，倒有三分像哀伤，三分似在微笑：“小姐别再伤心，依我看来，大皇子可不会舍得把繁华还你了。”
兰舟只觉天旋地转，抓紧椅座，死死盯着李儿，似要在李儿脸上烧个洞出来。
“小姐可曾记得大皇子身上的那个黄金小元宝？您曾问他讨要，大皇子说是嫡母遗物才作罢的，奴婢却在那繁华身上见到了呢……”
“不信，我不信。”兰舟扬起脸，把夺眶而出的泪水倒了回去：“繁华虽有一副媚骨子，人也机灵，说穿了还不是一个我身边奴婢，能有什么好？”
她这样说的时候，眼睛里射出强烈的怨毒来，李儿见了，也不禁害怕地抖了一下，嗫嚅道：“小姐……”
她许是没见过兰舟这样子，着实有些发颤。兰舟便挥手让她下去了，又分心思虑到，李儿办事也得力，不枉重又要她到了房里。
掩上房门的李儿在一刹间却顿时没了那害怕的样子，她欢快地笑了开来，若非捂了嘴，她都要笑出声来了。
好在小姐让她去老爷书房做事，她才能和老爷通气，在老爷的授意下，离间玄黯和兰舟两个。老爷虽没说如何离间，她却要做个彻彻底底，通通透透，叫玄黯气气小姐，小姐么，也死了心。对了，她可是成功地离间了三个人呢。这样的话，老爷会许她随小姐陪嫁去宫里。
繁华啊，繁华，这一切都要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把我排挤去了书房，我怎么能趁着你在别处的机会，往上爬呢？你就好好在那个即将落魄的皇子府当你的丫鬟吧。
哈哈哈哈……兰府的小径里飘过一阵阵银铃般的娇笑声，路过的小丫头们听了，身子倒有些发冷。
繁华抱着丝质薄披被的时候，也忽然觉察身上一阵发冷，便起身去关了窗才睡下。在思考过变强这回事后，她脑中一片澄明，虽然容情玄黯手段不当，但她现在和玄黯，容情他们的确算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俱荣俱损，她只望这个拴住她的绳子，够牢够粗，否则……
偏心玄黯的君上崩了，那么，这根绳又便细了几分，好在无论如何，也是根皇家绳子，断总不至于断。她翻个身，安心睡了，明日事，明日再提罢。
国丧期才过，繁华也因着在府里呆得闷了，拉上向暮出去外间逛逛，她总觉得向暮那张素来没有表情阴暗的脸，拿去晒晒，总要好上许多，毕竟她可是差不多每日都要对着向暮的脸的，府里一个玄黯整日阴着脸，冷冰冰也便罢了，身边一个青春美貌的婢女也学着主人，实在让她看不下去。
拉出去，沾点喜气也好的。果真天青街上几家大铺子都在放鞭炮，重开张，国丧那几日，玄京又常有玄衣使出没，总归不好这般闹腾，。现下也算除除玄京城里那谁都能嗅到的紧张气味。
两人去酒楼选了好位子坐着，繁华也和向暮唠叨唠叨，总算在那阳光下晒着，就觉得向暮脸上粉红透明了许多。这才是妙龄少女么，繁华心内感叹，丝毫不觉若是说了出来，她这口吻沉重有如老人。她不也还是个妙龄少女？
繁华哪想到那么多，点了许多荤食，府里守丧守地她许久不沾美食了。见到小二端上的菜色香味俱全，片刻食指大动，便开筷狂吃起来。
向暮却是没再府里见过繁华这副不要命的吃相，哪回不是细嚼慢咽，斯斯文文的呢？想来是随着玄黯守丧守的。再说府里的口味吃久了，还是会厌倦。见繁华吃得直呼气很过瘾的样子，向暮对她生出丝亲近来，眼角稍稍眯起，克制住没有笑。
“快吃啊。”繁华招呼：“出了府又不做那小姐样子，再说也不是小姐。”
向暮终于克制不住，笑了出来，这繁华，嘴里塞着筷子也能说话，实乃绝技。这才是妙龄少女呢，在府里老气横秋，长得又是媚酥了骨头的样子，哪里还记得她竟也是个女孩子？
这天香楼着实人多客满，掌柜的那里也都在排队结账。繁华见到外间吹吹打打，像是有几支嫁娶的队伍来去，掌柜也支着头往外望了一望，这一望倒好，把算盘珠子给拨错了一个，便陪笑对繁华道：“不急，我再算过，快得很快得很。”
繁华微笑道：“不必了，我注意你拨错了哪个，所以我心下加减计算了一番，该是五两二钱又六文，这里是五两三钱，剩下的九十四文就打赏给小二吧。”
掌柜不置可否，根本不把这个眼前这个丽人儿的话放在心上。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像是大府里的丫鬟，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能知道怎么算账？他多少年工夫了，一把算盘叮当响，能没个双手空空的小丫头片子算得快？
他刚这般想完，打出来的那个数却叫他吃了一惊，不多不少，五两二钱又六文。这怎么可能？
掌柜眯了眼，笑了：“你小姑娘好精打细算，一顿饭吃了多少，早就算得清清楚楚了。”定是这样，否则哪能脱口而出比他算盘还快了几分？
繁华也笑：“并没有的。让您见笑了，家父是国子监算学博士，也算家学渊源，这一手也是我班门弄斧了，掌柜的可别在意。”
这下把掌柜的说乐了，陈家算学博士他是知道的，再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笑呵呵地拱手恭送她俩出门了，后头还排着队呢。
向暮侧目打量着繁华，把这一笔暗暗记在了心中。又慢步到了日升布庄里去，那日升布庄是玄黯一家商铺，也算玄黯手下所有布庄里的老字号了，日升布庄里的老丰掌柜也是个老人了，容情一病不起，所有商铺具体事宜，也都是他在打理。一看到向暮来了，老丰掌柜忙迎了过去：“姑娘怎么来了？也是，容哥儿身子不好，前两天觅得了千年老参，都成人形了，正要送府里去呢。”
向暮板下脸来：“如今不必往前，银钱还是使在铺子里吧；容情那里，府里不缺这个。”
老丰掌柜不愁马屁拍在马脚上，他什么事不知道？这个向姑娘，虽则脸绷着，心里却热乎着呢，事关容哥儿，她总也是记着好的。再说那人参早就偷偷叫人送去了，哪还留到今天？看到边上另一个姑娘，她随抿唇不语，却只立在那儿，便和其它人不同，更别说那长相了，心知是大皇子府里刚提上去，和容情他们差不离儿的那位贴身婢女了。
他正给向暮说着这几日和下旬布庄的周转打算，和能腾出来的银两之类，却见那个姑娘正看着角落里的一匹绣品，他便道：“那是一月前有人拿来做抵押要银子的，本是要去当铺，可是当铺常把绣品，布匹价格压得很低，我这才收了存着。”
绣品上，他不如前几日才开张的绣庄店的叶掌柜，来不及找老叶细问，本以为绣的是蝴蝶三变，摊开却是猫儿，哪有在丝绸上绣猫儿的？毕竟这是绣在衣料上的，觉着荒唐，铺里又忙，才搁着。
这会见到那姑娘双手将那绣品摊到阳光下，双眼一亮，仿佛寻到了宝物的样子，老丰掌柜也便知道那绣品不简单了：“这绣品？”
繁华抬起头来，眼里全是喜色：“这绣品，堪比兰府那幅素绣法华经，若说价值，也堪比无价之宝了。”
老丰掌柜不解：“绣牡丹，绣鸟儿都是可以的，甚至那蝴蝶三刻的那一式三样的布匹，都也不错的，怎么竟绣个猫儿便也说无价之宝？”
向暮也很是困惑，推推繁华，要她讲个所以然来。繁华一笑：“丰掌柜肯定是知道蝴蝶三变的起源吧？”
老丰掌柜拈着胡须：“那是自然，利用了贵人们一日内需要换装多次，而真正的贵人，却是换了装也不爱被人发现，这才有了蝴蝶三变一世三样的布匹，蝴蝶三变的第一匹布，是蝶在花前绕，这是贵人们早上换的；第二匹，是蝶采花，这是正午换的；第三匹，那是蝶飞去了，却在晚上所着，这细微差别，不是行内人和真正贵人，是不懂得的。”
繁华点头：“不错，而这猫儿图，却和蝴蝶三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应该说，更上层楼。”说着将那绣地栩栩如生的小猫儿放到了阳光下：“真正的猫儿眼，是‘寅卯申酉如枣核，辰巳午未如一线，子丑戌亥如满月’，现在差不多是申时，你看看猫儿的眼睛……”
向暮和老丰掌柜一瞅，果真是像枣核一般的，丰掌柜也不是呆子，错愕道：“莫非这绣品里的猫儿的眼睛能和真猫儿一般随时间变化？”
“正是如此，这绣品的绣线是特制的，且用了很复杂的特殊绣技，让猫儿的眼睛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变化，所以这根本不是一日三变，只要光强弱有变，便有变化，可谓神品。”繁华素来对刺绣了解颇深，是托了娘亲和冯儿的福，若非掌柜大意，她却正好在阳光下看了回，想起这种可能来，否则也发现不了，要叫这神品埋没于尘土里了。
“镇店之宝，镇店之宝啊。”丰掌柜呵呵笑了起来，要是让老叶知道他这个布庄里反有个刺绣神品，不知道要眼红成什么样呢，不禁心下窃喜，镇店之宝，自然是越多越好。
繁华又问道：“那个来卖这个绣品的人，掌柜还记得吗？”
向暮和丰掌柜一愣，两人都还在欣赏那绣品，不料繁华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出来。老丰摇头：“是个女客，头脸都遮地很好，看样子很年轻。”
向暮明白繁华心思：“你这是想招揽她？”
“能绣出这样神品的人，不会轻易被人招揽的，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那素绣名家卢梅娘而已。”她现在入了家奴，是挣脱不出来的，只是在为她的以后谋划罢了，算了，这种话，也是不能说出来的，当下事都完了，便和向暮要回。
被老丰掌柜留住了：“陈姑娘，行内规矩，宝是谁掘出来的，便由谁命名，以后这镇店之宝的名号，怕要传遍异色大陆，还烦请赐名。”这个陈姑娘的确见多识广，且身上竟有殿下的那种贵气，让他不自觉想挽留她；相形之下，他这张老脸也不知该怎么放了，年轻人的天下了，哎……
“眼儿媚。就叫眼儿媚。”她回头一笑，眼睛也眯了起来，媚态稍显，但也止于那么一瞬。
两人出得布庄，见街上仍有轿子和接亲队伍吹吹打打。向暮瞟了一眼那两架软呢轿顶的红轿，不答反问：“你可知为何国丧一过便有这么多嫁娶之事么？”
她摇头。
“新皇就要登基，需要庞大而充实的后宫，一般人家舍不得自家女儿入宫，再不得相见，只能早早嫁了了事。”她反而笑了起来，只是那笑看得繁华难受。
等等，她说，新皇登基？繁华带着三分疑问望向向暮，向暮却是哀叹了口气，轻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登基，只知道先皇遗诏，不久便要宣出，到时候，谁是新皇，便一目了然了。
向暮还是继续之前话题：“刚刚那两顶软呢红轿，按制都是京中七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用。只是这红色不是很正，又不是八人抬的，估摸着是哪家大官纳妾了。”
“对了！”向暮像是想起什么来了：“殿下倒是交代过过了国丧这档，要准备好礼物送去小昭公子那里，还有，还有金科状元郎那边，莫非是这两位纳了妾？”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八章 铺内才识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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