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七章 刹那风云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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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繁华从兰府到玄黯府邸，已经快近一月，期间倒无风无浪，没有在兰府里那般倾轧事出现，顺当了，繁华反倒有些无聊。
无聊起来，想起玄黯在府里的两个得力的，容情向暮，和他们相处，也是轻松自然，容情也总是面上带笑，说话和风细雨般，而向暮虽然甚少露笑容，却是个外冷内热的。听人说，这两个，原是先前万家带来的。
万家啊，其产业曾经遍布全异色大陆，也有民谚说“一万遮天下”，指的就是这万家财力雄厚，无他能及。玄黯的嫡亲娘亲，便曾是那万家女家主万华浓。但是如今，哎，倒不剩什么了。
繁华叹了口气。万家出来的容情，向暮倒着实不凡，容情替玄黯管账，向暮也是一身好武艺，她曾亲眼看见向暮刷一下，便没了人影，越过假山去了。
这，才是非凡多彩的人生罢。她庆幸从那安稳家里出来了，见识了这么多，就算之后要她相夫教子，也再没有遗憾了。
她呆呆望着高高的树上的绿叶子，思绪起伏无边。
“你在看什么？”一个声音打断了她，正是那玄黯“爱女”，幼儿。她两腿一晃一晃，坐在那棵极高的槐树枝桠上。双眼晶晶亮地望着繁华，嘴角挂着“天真”至极的笑。
这往上一看，繁华一颗心都吓得蹦出了来。小祖宗哎，这么高的树，她怎么就爬了上去？眼下房里的几个都不在，离男仆所在又太远，这闹不好不是要出人命么？繁华咬了牙，跺了跺脚。
不管了……她——上！
不就是爬树么，她先前还有些犹疑，但这下脚一踩上树枝，反而觉得身轻如燕，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便到了小幼儿坐着的地方，她本自咯咯笑着，一回头见繁华已爬到了她身后，不禁吓了一跳，差点就跌下去，被繁华一把扯住道：“我的小祖宗，可吓死我了。”幼儿躺在繁华怀里，兀自睁着大眼，咯咯笑个不停，繁华只捏了她鼻子道：“可还调皮了不？”乖巧摇头了，繁华才慢慢摸下树去，手心全是汗，这么高的树，也不是好爬的。
晚间玄黯看着幼儿，圆圆小脸上透着健康的粉红色，这才放下了一颗心，真诚对着繁华道：“多谢。”他是真心感谢繁华，因此正视着她的脸，原本冷厉的眼神，此刻却掺了许多的温和感动。好在幼儿没事，否则，他要如何自处？玄黯那抹眼神的变化，容情立刻便捕捉到了，他心下也开始计较了起来。
繁华笑得也很是真诚，她能看出来，玄黯对幼儿，非常担心。那么她做的，也算间接提高了她在玄黯心里的地位了。
她倒没想到，有这样的好处。这对她变强的计划，很重要。
她一介弱质女流，是如何爬上那棵老槐树的？向暮的双眼却闪出这样的疑惑来，她习武多年，丝毫都没看出来繁华像是身怀轻功的人，那棵老槐树，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就被爬上去？幼儿得另算，她和她习过些武功，想来是在捉弄繁华，才爬上去又不自己下来。
等到繁华离开了，容情倒对向暮宽慰道：“有武功也是件好事呢，总好过我……”他刚这样说了一句，便被向暮瞪得咽下了下半句话。
他是个药罐子，体弱多病，自嘲也不被允许么？偏偏被向暮瞪着，这样想着，他还是露出了微笑，她是关心他，他很明白，还很受用。只是……他无能罢了，他的生命，太短。
雷声隆隆，繁华拧紧眉头，捂着胸口，心跳快地异常。只怪这天着实太闷了。玄黯一早急匆匆便去了宫里，连容情都不知道，到现在也没回来，她直觉是宫里出事了。
“殿下？”她穿过重重雨雾，看到玄黯煞神一般站在听音居外：“您什么时候回的？怎么不通知我们。”
他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雨里，任雨水从领口里淌下去，印出分明修长的锁骨。
“殿下？”繁华试探着。他发丝披散，清俊的脸上写满失魂落魄，而眼里却透着滔天怒火和怨愤，这是，怎么了？
“滚！都给我滚！”他一瞬如被针刺般朝着繁华咆哮起来，眼里布满红丝，黑色的衣紧紧地贴着劲瘦的身躯，闪电划过，黑发黑衣，宛如魔人。
“酒，送酒到听音居来！你们都离我远远的。”他眼里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甚至，连他自己心里那一分对着繁华便没由来的躁动也察觉不到了。
父皇，走了。他无力地靠在门上，走地那么突然，他赶去宫里，甚至连父皇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有那个佯装悲伤的柳如嬗，拉着玄黔，在那里哭。
哭什么？柳如嬗的眼泪，根本配不上父皇！他问她父皇不行了为什么不通知他，她却嘤嘤说，本是好好的。
咬紧牙龈，勉强自己行了大礼，望着父皇闭着眼，想到小时候在父皇的怀里，那种欢喜，再也回不来了，什么都回不来了。
他也怀疑，怀疑父皇的病，怀疑是柳如嬗下的手，否则如何会走得这么快？连诏书也没来得及下。那么，这遗诏，立太子的遗诏呢？
异色大陆乌玄国明仁历三十年初夏，帝崩。举国丧，一切红喜之事皆停，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玄黯就要去求的与兰府的婚事，只是禁不了坊间四起的传言，兰府大小姐的婚事，也在那传言里。都说皇后喜欢兰舟非常，要指给自己儿子，二皇子玄黔，至于那个失了怙恃的大皇子，倒也没什么人关心了。
大皇子府内，入眼一片白色。繁华向暮二人都在府内指点小丫头们什么该收起来，什么衣服不得穿出来。待到差不多忙完了，两人才稍稍坐了会，正好容情也从商铺里赶回来了，三人又渴又热，牛饮了许多茶。
容情朝里屋努了努嘴，是在问玄黯如何了，向暮繁华会意。向暮只管叹气：“殿下他去了宫里一趟，回来了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谁都不让进……”
容情也叹气，这实在太快，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他乌黑水亮的瞳子，如才化开的松青墨，浓重而纠缠，往听音居转了过去。
这听音二字，还曾是已崩的君上含笑欢喜赐下来的。殿下他，却连君上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无怪乎殿下如此难受。
也是劫数吧，殿下命里的劫数，他算不出也不能算。容情摇头，忽然一阵目眩神迷，青白面上也透出一股黑气来，向暮知道他思虑过度了，便招手繁华过来，两人一起扶了容情去休息。
“向暮？”容情吃力起身：“什么时辰了？”
“好生躺着，该是二鼓了吧。”
容情翕动嘴唇，玉一样的面容在烛火下闪烁：“让繁华去殿下房里。玉酿春的酒，喝多了便会动情，我一直没睡，便是等得这个点。”
向暮大惊：“殿下喝的，竟是玉酿春？那你为何还叫繁华去？”
容情摇头叹息。他也不想毁了一个好女子的清白。若是换了平常，他断不至于如此，但他一方面感觉出来殿下对繁华有了不一样的意思，另一方面，他却知道，繁华从来都是不安于室的，又有大才。这样的人，知道越多秘密，却越危险；要么趁早剪了她羽翼，要么永远收为己用。殿下迟迟不下决心收繁华做侧室，那他就做一次坏人。
和殿下的大业相比，一个女子的清白算的了什么？他要趁他还没死，走的每一步都安稳可靠。
“殿下？”繁华小心翼翼地拖着托盘，闻到浓重的酒气，不禁想，男人喝醉酒，向来没有好事。话本和坊间折子戏里，到处可见公子佳人一夜春风度，之后互相思慕，大半都是借着酒劲惹出来的事。
看到玄黯安安静静躺在床 上，她舒了口气，所谓酒品好，不吵闹的，她服侍的时候，也轻松些，否则吐得满地满身，她可就两手忙不过来了。容情交代，她得仔仔细细，给玄黯擦身子，换衣裳，也算是大姑娘上轿第一回。
不过，她也不该如此小家子气，就是一具身体而已，且是不会动的，就当他死尸也又如何？才这般想着，沾湿了巾子的手腕一下被玄黯滚烫的大掌握住，她听他咕噜了一句什么，便不管拨开他的手继续擦着，心下忽然觉得替醉酒男人擦身这事实在熟悉不已，仿佛做过千万遍。这感受又来了，她不是她，她自己身上的谜团，何时才能解开？
她正分心思索为何自己会对这事也感到熟稔无比，没有注意到玄黯已经醉眼惺忪，强撑着坐了起来，黑色衣衫滑落了一大半，露出美妙锁骨，白析胸腹也尽敞在外间，十万分的香艳。
待到繁华觉着玄黯紧迫眼神之时，已经为时已晚，他眼里红色更炽，只把头探过来，甜甜腻腻地不说话，只喘息，迫地繁华一个后退，却被玄黯大手一捞，紧紧地被锁入了他怀里。
繁华经这一挣扎，气息紊乱，已能分辨他口里气息是玉酿春了。
“舟儿……别走”他含糊低低喃道。她顿时灵光闪过，使力挣扎，但她气力根本及不上玄黯，只被春情昂扬的玄黯紧抱住，眨眼间，他狂乱的密密细吻已经落了下来。
繁华唇上一热，玄黯已将他薄唇狠狠印上她，细细伸舌舔舐吸吮，繁华眼神冰冻，皱起眉头，趁着玄黯舌头伸入，狠力一咬，满满的血腥味道溢了出来。
逝去嘴角的血：“还请殿下放过繁华，我这身子，配不上您。”他没醉，也没中那玉酿春，她可以笃定，只是她不想去猜他为何要假作喝过许多玉酿春的样子来。
玄黯却仍是颓软的模样，嘴里喃喃道：“舟儿……”
繁华把干净外衫丢了过去，声音平平：“殿下，您大概不知道，玉酿春催情，是催的男人的色味两觉，能把女子的颜色和气味放大无数倍，所以喝多了玉酿春的人，是断断不会认错眼前人的。比如殿下，曾和兰舟那般亲密，必定记得，她用的是白桂花头油，那味道，和我的，必然不一样。”想要她的身子？就算他是真心，她也不会随便给了他，毕竟，她对他，没真心。
玄黯沉默着，只有手指的微微颤抖。等繁华出去了，他才狠狠将一拳垂到了床 上。
要个女人也周折！
容情送来玉酿春的酒，他就立刻明白了他意思。他需要一个女人来蟹欲，他平日洁身自好，可这个时刻，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需要一个女人；而正因为他洁身自好，容情才叫繁华进来：他的确对繁华青眼有加，但那是出于对人才的赏识，而繁华恰恰也是个女人，很叫人向往的女人，才智貌双全，他是个男人，总难免……容情是看出来了，看出他的意思了，还想让他将她的心也留住，让她毫无保留，日后为他卖命，卖才，卖技。
容情这是一箭双雕，却坏在这个陈繁华，她实在心细如发，一丝也不错漏的，竟连玉酿春都比他熟。
他本该恨她恨得咬牙切齿，这会却用一根长指抹着艳红鲜血，笑得十足地欢畅，十足地，志在必得。这个陈繁华，他是怎么也不会放走了呢。人才也好，女人也好，有什么能飞出他的手心？
她，头上的香味，似乎是薄荷？于是他边缓缓拉起低低敞开的衣领，边一点点回想她的发香。
玄黯没几天就从那满是酒气的屋子出来了，金冠玉带，面色如常，只是添了一抹悲戚，眼里添了一抹哀伤。这种哀伤，悲戚，出现在一个新丧父的儿子和失恋中的青年人的眼里，都正正好，过了，都会显得太假。
一切，好像和皇帝驾崩之前没有什么两样，和兰舟指给玄黔之前没有什么两样。是的，兰舟的确已经被指给玄黔了，兰相也点过头，只等着国丧过了，便行大婚。
“如此……便这样吧。”玄黯交代完容情铺子的事之后，转头望着站地远远的繁华：“还不给容情斟茶？在想什么？”
繁华笑着应了，那晚的事，容情定也是知情的，但既然玄黯装着若无其事，她也什么都能装。对容情和玄黯，她可以攀附着他们，算计她，利用她，她接受，本来她也是为了变强，在利用他们的势力。不过，涉及到她的心，她的身体，免谈。她若是愿意，也早答应陪嫁了。
三人看似平静无波，她斟茶，容情喝茶，玄黯翻翻账目。她自在心内和他们划下界限，玄黯却和容情对视了一眼，容情会意点头，将眼光移向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脸嫩比艳荷的繁华。纵使她心比天高，也只是一世为奴了，不知她还肯不肯签了那家奴单子。做了家奴，便再难翻身，像她这样心高气傲，又出身小宦人家的，定然不肯，他得想想怎样才好。
繁华坐在房中，随便翻起那本练步子的小本，想着果然这个东西看着普通却是精妙无比，只是她再也没有看出什么花头来，虽知道这约略是种武功，还是心想，姑且只当练轻巧，灵敏些总是好的。
又想起兰舟婚事变了，不禁悠悠叹气起来，把那书收起来。当初兰舟是要她跟了她去，最好是一直跟着，她记得那回四年奴一事，只是现在不知兰舟会不会接她回兰府。她倒是去哪里都无所谓，最好哪里都能去。
“容情？”真是稀客。
容情只笑不语，只把一张薄纸递给了她，转身就要走，却被读完纸上内容的繁华叫住了，她的声音听着冷，脸上却娇笑着：“还请容哥儿解释解释是个怎么回事。”
兰舟要她跟着她的时候，都是和她商量过一番的，怎么他们却一声不响就让她入了这大皇子府的家奴籍册？她就是个纸糊的，也会飘上一飘呢。
容情颇为繁华身上隐忍着的肃杀之气失笑：“殿下的意思，在哪里做婢子不是做呢？大皇子失势了，你便不愿意了？”
繁华捏了那纸，她不是为了别的，却只单单因为别人强加给她而气，深深地为无法自由掌握自己命运而气：“是吗？”
容情看得出来她为什么生气，正视着繁华有些发红的颧骨，毫不留情道：“你倒真不是丫鬟命呢，要人三请四请，和你和声细语？记着，但凡进了皇子府的，挫圆了捏扁了，殿下一句话的事，你还真以为自己有谁在撑腰么？兰舟看得起你，殿下也看得起你，感恩便行了。这世道，可不会有谁给你一刀之前告诉你为什么。”
容情的话，不啻于一巴掌狠狠打在了繁华脸上，她心头如同浇了吱吱作响的热油。容情什么时候走的，她毫无知觉。
咬紧了牙关，她抗得住，她有什么扛不住的？从前那般耻辱，苦头都受了过来，这回不过永入奴籍罢了。逆水流里跳得起大鱼，这个道理，她懂。
容情在外头摇头叹息，出言激她，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殿下识人眼光不俗，这个女子，不简单，野心大，也有这个资本，不然他也不会使出他自己也不齿的手段来留她。若不是他着实细细地留心了，可不会看出来她那是在生气，连她不乐的原因也肯定猜不出来的。越是宝器，才越要打磨，这就是为何他对着府里一般的丫头们都能乐乐呵呵，通情达理，对了陈繁华却不行的道理。
繁华算是正式转入了皇子府做奴婢，本来她不过在书房稍当差罢了，这下却和向暮一样，是玄黯贴身的侍女了。她曾对自己发誓，要变强，可是这样捣鼓来捣鼓去，甚至比先前还落了一级。
变强，变强……说穿了无非权势名利这四字而已，她是个小女子，怎么算也最多能和利字搭一边了。怎么来银钱呢？银钱啊银钱，她终于也是走到这一步了。
“繁华姐姐，繁华姐姐……”幼儿仰了小脸，脸上挂着灿烂讨好的笑：“你陪我玩，我给你小金元宝好不好？”
自从繁华轻轻巧巧爬上那棵槐树，又轻巧地抱着她下去之后，幼儿就粘繁华粘地紧，繁华因自己是独女，从没兄弟姐妹，幼儿在她面前极乖，极能讨她欢心，她也很喜欢幼儿。于是繁华笑笑：“姐姐小时有许多玩法，都是你不知道的，拿元宝来换罢。”她果然得到幼儿的一个兴匆匆拿来的小金元宝，两面刻着万和元两字，看着极为普通，但这个极普通的元宝，却让后来的兰舟，彻底抛了主仆情谊，开始真正记恨她，并且亲手成全了繁华人生中的那一桩憾事。
她刚拿出鸡毛毽子来，要教幼儿如何踢出花样来，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跟在向暮身后，往玄黯那边房中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七章 刹那风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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