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六章 家家难念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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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够了便看书罢……”一声无奈的叹息。
皇子府内，玄黯仍卷了一本书在灯下坐着，只是那眼并没有放在书上，而是斜眼望着浑身湿漉漉，正在炭火旁烘烤的左寒昭，他边烘烤边使劲地捂着右脸。
叫他去看看，竟然也学会随手救人了？虽然救人没有被谢，得了个大巴掌印回来的确可笑，但那个陈繁华，本不是他看不上眼退回去的货么？左寒昭常声称他能看得上眼的，整个乌玄，不过一个兰舟罢了，而如今他竟然愿意放下公子架子，跑到那冰寒河水里救人，这区区一个陈繁华，就更让他另眼相看，而她自己能走出这颠倒生死奇门阵又是一桩令他吃惊的。
这样的女子，埋没在兰舟身边，最多也就是个宫女，他将她要了来，一是圆满了她不做陪嫁的念头，二，则是为了验验他的眼光。三，也是为了他日后大事。
左寒昭稍稍缓了过来，才开口道：“她……是个色瞳。”他考量了一路，觉得终究还是不能瞒过玄黯，才说了出来。就是为了无意看到了她那该死的色瞳和曲线毕露的身体，他又挨了一掌。
玄黯手里的那书，啪，掉到了脚边。色瞳，没曾想，乌玄国，还能出色瞳之人。陈繁华，看来果然不简单，他收她为己用，这一着，着实对极了。且看他能打磨出什么宝器来吧。
左寒昭见着玄黯眼角上挑，右眼稍稍眯起，知道这是对陈繁华起了莫大的兴趣，心头泛过一点后悔，他该将这秘密埋起，只他一人知道，便好。
“她现正暖着呢？”
左寒昭低头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过几日便安排她去我书房做事。”这一句直接将左寒昭震得直直仰了脖子，惊道：“她去书房，向暮去哪里？”
玄黯已摸到左寒昭心思，斜了眼去，又咳了咳，左寒昭才觉自己的确失态了，束手不语。
色瞳人？他倒要看看这个色瞳人，能非凡到怎么个地步。
哎……今后她非得用高人留给她的药水不可了。她拿起镜子照了照，这双色瞳，已经被左寒昭撞见了，大皇子那里，大概也是知道了。这样鲜亮的灰色，在阳光照耀下，倒有些像蓝色，猫儿眼里的蓝色。
为着这难得的灰色瞳，繁华破例，一夕便被提到了玄黯书房做事，府里也都知道繁华是伺候兰舟的大丫头，只不过听说她舍陪嫁就了个丫头，倒也都纷纷说奇，哪家闺女不想沾沾他们皇子殿下的袍子，更别说能嫁到大皇子府里了，不说闺女，就是贵女，也不是想嫁就嫁的，陪嫁，总也好过睹物思人，心里堵地慌。
任他那里私语纷纷，陈繁华自在大皇子府里摸她的路，这情形，倒有些像她初入兰府的时候。
本来在书房伺候着的，是个叫向暮的，听人说是从小便伺候着玄黯的，人她还未见过，只先知晓个大概，听人说性子冷些，不大近人的。
而这皇子府里的总管，她却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到后来才清楚，原来这皇子府里，并没有管家一说，只有个“容哥儿”，听那领着她熟悉府内事务的婆子说道，容哥儿是个极好的，一般小丫头们失手打破了花瓶，都只去求容哥儿，若要被向暮知道，则定不能轻饶。
刚巧是繁华应承了去书房的第一日，玄黯并没在府，她乐得清闲，稍稍收拾了下书桌，偷翻了宫里刊出的《白璧秦诗》，细读了读，果然比坊间的，又多了几首清新小诗，不得感叹白璧那位大才子才气不俗，忽而抿唇一笑，这宫刊的诗集桃儿无偿得见，真可惜了。又想到兰舟，不知兰舟能携哪个陪嫁了过来呢？桃儿？
正自猜想间，她听到书房后面的湖边有那幼孩啼哭之声，那哭声极是悲伤，且要哭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来，繁华因想，莫非是哪个下人的小孩，放在这里一直哭也不好。
便走到那孩子面前，见是个极粉嫩可爱的女孩儿，不过八九岁光景，心下喜欢，便柔道：“你是谁家孩子？快别哭了，带你去找娘亲去，好不好？”
那女孩儿听得繁华这样说，哭得更凶了，也不理人，只那里专心致志，哭得要岔气了，繁华无奈，只好在那里替她抚着背。
良久良久，那小女孩儿哭得够了，才抬起头，嘟着红红唇瓣一抽一抽道：“你是哪个？我竟没见过你呢，还是个漂亮姐姐。”
繁华刚想回答，见到不远处来了个衣袂飘曳的男子，白皙斯文，两点漆黑幽幽闪动，倒似有无穷吸力一般，让繁华移不开眼睛。眨眼间，那男子脸上又露出温和无害的笑容，颔首向她致谢，向那小女孩伸出骨节分明的一双手，道：“还不擦了泪，你家爹爹就要回了。”
那女孩跳到了男子的怀里，脸蹭着他肩膀，撒娇道：“都是向暮不好，把我的小鸭子给弄死了……”
“她是对的，你都几岁了？以后得听她的。”
两人话音渐落，越行越远了。
如若这小女孩真是府里下人的孩子，那这下人也必然是一等一的，能和向暮与那个男子平起平坐的，必然不是个简单的下人。
她只想着那小女孩的爹爹是个和向暮平起平坐的下人，却始终没有想过别的可能。比如说，玄黯。
所以当她看着玄黯和那个小女孩其乐融融的时候，只差没把眼珠掉出来。而她那表情，使得白日那个男子多瞟了她一眼，眼角似都堆满笑意。这个陈繁华，面向不俗的。他在心里想道，又被她和妩媚表皮不相符的呆傻表情逗笑了。
正在此刻一女推门而入，正见到男子对着繁华在笑，愣了一刻，才掩住眼内波澜，淡淡和他点了个头：“容情也在。”
容情顿收了笑：“向暮。”说完又望了向暮一回，见得她脸色异常冰寒，便低头稍咳了咳，不知哪里惹她生气了。
繁华站在一旁，只觉得这两人之间氛围微妙，变化万端，又着实被那女孩儿和玄黯震惊到了，只得端了茶壶，依命斟过茶了便要走。
一杯茶，按了贵族大府里的规矩，是不能倒至超过七分满的，所谓浅茶满酒是也，但繁华心神稍稍不定，便没把稳壶把，茶溢了出来。心下暗叫不好，但也当即束袖立着。
玄黯转头叫人把女孩儿带了走，一回头看到繁华茶水倒满了，想是神思不稳，虽都溢出了杯沿，但并没像一般丫鬟一样大呼小叫一番，还是这样纹丝不动，也算历练出来了。因此并没管那杯茶，只说道：“兰舟没来前，你就且先在书房做着吧，伺候我，没什么不同。容情向暮是我得力臂膀，你这杯茶，是敬的他们。”
这杯茶，是他继那颠倒奇门阵后又一次小试，且试试她到底是心细如发，是个明白人呢，还是心浮气躁，在这小事上略差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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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端着茶杯，看着玄黯表情并没有变化，心想兰舟对她房里几个大丫头也精挑细拣，这大皇子，总更要多留意上几分，更别提他还摆了个那样的阵在路上，就为一个从兰府调来的丫头，可见此人精细留心。当下便留了意，在那里揣度他这杯茶用意。
无非是要看她态度如何了，毕竟算来，她，向暮，容情，名义上来，都是相差无几的，若是换了个心高气傲的，这茶必然敬地不恭敬。
故而繁华双手捧着茶杯，阖上杯盖，端过了额头，将那大拇指往里弯曲，柔了语调谦卑道：“两位请。”
向暮和容情对视一眼，眼里有着激赏，主人的心思她这么快就能猜出来，用了最高级的敬茶礼，又这般谦恭。实属不易，要知道，这最高级的敬茶礼，就是自家长辈也不该轻易施使。
繁华又猜，玄黯用意绝对不止如此，他既暗示这两个是他心腹，要向他们敬茶，意思大概，大概是让她表表忠心？表忠心啊……繁华衡量一番，又自去倒了一杯茶，按着前礼，敬了。
“本来按着小姐的说法，繁华不过一介米虫，来皇子府讨几日饭吃，等小姐和殿下成就良缘，再行去小姐闺房做些老本行罢了，如今却承蒙殿下看得起我，教我向向暮容情看齐，繁华自当在这讨饭的几日里，全听了容情向暮吩咐。不过殿下这几日受累考较繁华，这杯茶，是繁华自己要敬的。”
好！玄黯在肚里叫了这么一声。
脚踏实地，谦恭忍让，又着实摸透了他的心思。他原先叫她敬茶，意在要将她收为己用，但她回话甚是得趣，不说好，不说不好，不奴颜婢膝，也不硬碰硬撞，竟着实打了个虎虎生风的太极，叫他有力没处使。
不过，她既答应兰舟未嫁过来前听凭吩咐，他便有办法，叫她在兰舟到后也全凭他用，一个丫鬟而已，兰舟岂能驳他面子？
繁华见玄黯嘴边勾了一丝弧度，才敢松口气。好险，好险。皇家人物，向来喜怒无常，她算来这番话，若是玄黯听得一个不顺耳，她便要遭罪，或者这敬茶之举，出了一点点岔子，她也要有苦头吃的。
毕竟这位大皇子治下之严，她在府里这几日，多少都听说了。她熬到如今，却是一点苦都不想再吃的懒怠人了，总要想方设法，让别人的话堵在喉咙里才是，尤其是这个大皇子，她总觉得，看着没有一点人气的人，总是不好招惹的。
只是没想到这没有人气的人，竟都有个女儿了。兰舟她，知不知道呢？
“兰舟这事，你有把握？”左寒昭挑了眉头，在玄黯别院的度帆楼里，边凭楼眺远，边无意识地搜寻着他心里的一个身影。
玄黯嗤笑了：“若是所有手段都行不通，父皇他还是应承过替我指婚的。”最好趁早，去找父皇将兰舟指了他，免得夜长梦多。
上门提亲？如果太子之位不确定是他的，兰相那个人，肯定有的推脱。兰相对他的成见，是他和兰舟交好了之后，才越来越重的……兰相啊兰相，若是肯表示支持他，他也不必步步为营到这个地步。
左寒昭失望移开眼光，知道玄黯又在忧心太子之位，叹了口气。如今的胜算，实在太小，玄黯他，可以依附的力量太少，他手中的权力，还是靠个要死不活的君上谋来的，若是哪天君上……他暗自摇头，当年的万家，要是还在，玄黯也不会落到难堪下场，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来了！他百无聊赖的眼里注入丝丝跳动神采，仔细端详，繁华袅娜端着茶水进来。多日不见，出落成这样水嫩娇媚模样，脸盘全脱了少女青涩，愈发勾人情挑了。
繁华被左寒昭盯得极不舒服，她被爹爹训过后，对左寒昭便耐着性子，无奈他实在冒犯她太多次，就算再不提旧事，也不想和左寒昭这样人相交。
冷冷扫过他一眼，奉了茶，也就出去不理了。
左寒昭轻叹在心里，青春少女就养了这副云淡风轻样子出来，实在是可惜了。玄黯见繁华来了一趟左寒昭他就没了议事心思，轻笑一番，并不放在心上。他每每在情事上都亦真亦假，对兰舟还都表过情呢，但他知道他也不过是玩玩罢了，从没真心过，对繁华这样一个美貌婢子，更不可能放多少真心，也没理会。却没曾想，连左寒昭都没曾想，他自己已经渐渐栽了进去。
玄黯望着度帆楼不远处的波光粼粼，一影白帆悠悠飘出视线，沉吟不语起来，要是这太子之位，也如这白帆轻易脱出他视线，他该如何自处？皇后……会轻易放过他吗？
所以，他总还是要抓些什么在手里呢，这江山，无论如何，都要握在他手里，他狠狠捏紧了双拳，娘，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他。
兰府的烟渚小轩内，一片死寂，识趣的丫鬟们都远离了主厅，只因不常来小轩探望小姐的老爷这日竟来了，还是一脸沉肃地来，一脸铁青地走的，有不怕死的丫鬟偷听到老爷和小姐争吵过，老爷平日那么温和的人，从没对小姐板过脸，却因为小姐说一句“已是他的人”什么的，惹得老爷怒气大发，听声响，似乎还打了小姐一个巴掌呢。
兰舟扯紧了帕子，拭干了脸上残留泪痕。爹爹骂她蠢笨，竟把身子也给了他，可是情到深处，怎么能克制？爹和娘当初，不也是这般？
但爹爹却说，玄黯对她，完全是怀着私心。她摇头甩开这想法，压低了声音：“桃儿进来。”抬头却是李儿款步进来，李儿眼眶也似有些红，嘶哑道：“小姐勿怪，李儿是担心，才跟着老爷来的。”
毕竟伺候了兰舟许多年，李儿又这样关怀她，兰舟也心里柔软了，宽慰了她几句，就要打发李儿出去，却不见李儿有要走的意思。
她眉眼一抬，减了温柔，霎时凌厉起来：“你这是有话要说？”
李儿早跪了下去：“不瞒小姐，奴婢在老爷书房里当差，时时为小姐留心，知道的也多些，刚开始小姐和奴婢都以为老爷在婚事上会顺着小姐走，可是奴婢打探到如今，老爷是不满意大皇子的样子呢。”
兰舟点头，她并不单单是个只知深闺绣花鸟的千金小姐，玄黯的实力，选上太子，可能太小。爹爹先前也没因这个和她翻脸，现今却……是为了什么？莫非，宫里又有哪里不对了，爹爹先察觉了？兰舟思索着这个可能。
李儿继续道：“小姐没曾发现，大皇子已经许久都没有消息了吗？”她望着兰舟，试探地问着。
兰舟蹙眉不语，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听说繁华在大皇子府很是得力，大皇子他，破天荒地让她一个外姓人进了书房呢……”
“你到底要说什么？”兰舟刷地拂袖而起，眼刀砸向李儿。李儿欲言又止，也只是默默跪在地上，抿了唇瓣。
一双红烛烧残泪，劈劈啪啪到了天明。这一晚，兰舟无论怎么翻身都没有睡着，她满心都在回想爹爹，李儿说过的话。心像是哪里裂了缝，飕飕地灌进冷风来。她也注视过繁华的浅笑，只不过一转圜，就能夺人呼吸，府里这么多丫头，就是京中的贵女，谁能媚过繁华？她骨子又另有一种清媚的法子，连她一介女流看了都不稳，哪怕男人呢？
女人谁没有猜忌之心？如同兰舟一般，繁华在她手底下，眼皮子能看到的地方，就是真真爬上了她心上人的床，她面上最多微微一笑，毕竟本就打算让她陪嫁的，可是一旦脱了她手心，她便要暗地里疑心到底繁华使了哪些花样出来，不在身边，叫她如何放心？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章 家家难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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