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92、扳指

　　卫落谷从来没有主动开口对别人说过这件事情，甚至是卫嵩。

　　卫嵩拖家带口回到卫氏院的时候，是他自己认出来的。
　　他说卫落谷和卫轻长得如出一辙，就算不想联系在一起也不可能。

　　当然陈光对这件事也是不知情的，但他多多少少能猜到几分。从前在卫氏院就属他在院子里摸的熟门熟路，什么人他都见过，可从来没见过卫落谷和别人有牵扯。

　　再加上再一次在厢房里见到她，她的面容已经长开了，就更加肯定了他的想法。

　　有时候陈光不愿意相信，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象到卫轻和余江缨竟然是弃自己亲生骨肉于不顾的人。

　　可卫落谷亲口承认，他只能暗自低下头一只手拨弄着另一只手指上戴着的扳指。

　　卫倾稞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只是松了口气。还好卫落谷真的是余江缨的孩子，没有辜负他母亲这么多年对她的照顾。

　　“既然如此，那我便全告诉你吧。
　　整个卫氏院都以为你是卫嵩哪里的私生女，可是只有母亲不会这么认为。尽管你和卫嵩模样真的很像，可更像的不应该是他，而是叔父卫轻先生。

　　母亲那人性格执拗，不愿意提及往事，可她还没下嫁之前就已经认识卫轻先生，所以才能如此断然。
　　我的名字里面的‘倾’也是为了纪念卫轻先生才取的。”

　　“……那为何夫人从来不曾提过？”

　　“因为她不想被卫嵩发现端倪。”

　　“你们很恨他吗？”

　　“恨？”卫倾稞嘴角勾起抹轻蔑，甚至提起这个名字就污了他的嘴，
　　“是比恨更加深的怨念。一想到我的身体里竟然还留着那个混蛋的血，我就巴不得把自己的皮剥了。”

　　卫落谷点头沉默不再吭声。就算她不问也知道卫嵩讨人厌的原因。没耐心，强词夺理，易怒，喜暴，吃喝嫖赌样样皆占。

　　她完全不知道余江燕那种心怀慈悲贤良淑德的女人是如何和卫嵩在一起的。估计这就是余江燕不想提及的往事。

　　可现在看来她应当是走出了那段回忆，不然为何会让卫倾稞早早离家为他们以后做打算。

　　马车的速度逐渐缓慢下来，后来变成车轮滚滚，吱呀吱呀悠闲的声音。
　　陈光很早就已经叮嘱过了让马车前进的慢一些，这样他们好在车上有很久的时间说话。

　　也许是因为身边的颠簸变得平静，卫落谷的心里也稍微柔和了一些。
　　她抬头对卫倾稞笑了笑，那是难得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很感激夫人，还有二哥你。多亏了你们我才能平安无事的活到今天。”

　　卫倾稞摇摇头，“这话母亲肯定比我更想听。她总说自己和江缨姨母从小相依为命，两人关系好到几乎寸步不离。她没能见到姨母最后一眼，所以只能保护她留下来的人。”

　　“会有见到的一天。毕竟我的母亲应该没有离世。”

　　“什么？”卫倾稞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姨母难道不是几年前就已经……。”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旁默不作声的陈光突然开口打断他，“确实没有离世。这点我陈某人敢保证。”

　　卫落谷听他语气断然不像是开玩笑，心里就越发觉得几年光阴不见，这个男人越来越神奇了。

　　连她都不知道余江缨是死是活，陈光又怎么会知道？

　　陈光看这两人欲言又止，知道他们想问什么。所以伸手对他们比划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
　　“这是卫先生留下来的。原先我也以为只是普通的物件，没想到带的时间长了里面那层玉料被磨平竟然能浮现出来字。”

　　“什么字！”卫落谷瞪圆了眼睛心里诧异不已。
　　从她记事起卫轻就喜欢摆弄这枚扳指，听说是祖父遗留下来的遗物所以他才这么珍惜，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玄机。

　　陈光将扳指取下递给卫落谷，卫落谷接过扳指反复查看里层外层，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字样。

　　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即伸出拇指摩擦着扳指的里层，没想到这一摸竟然感受到了些许凹凸不平的触感。

　　这种触感很神奇，分明肉眼看不见可却能够摸到，不就和余江燕屋子里面的那张桌子一样。

　　不过这里的字迹少更容易辨别，不像那张桌子上面凹凸不平的痕迹太多才需要用墨水来验证。

　　卫落谷静下心来感受着拇指触摸的痕迹，这并不是连续的一句话，而是断断续续的词组。

　　她不知道哪边算开头哪边算结尾但是连贯起来大概就是，
　　“皇宫”、“安昭明”、“龙凤”、“血”。

　　这几个词要说奇怪那是必然的，而且里面甚至出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词。

　　“安昭明”，怎么哪里都有她？

　　若是这枚扳指真的是祖父留下来的，那么安昭明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枚扳指上？

　　这就说明这些字体应该是后来卫轻请人用某种技术刻上去的，而他又将这枚扳指有意无意的给陈光，莫非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希望他能发现这些字体吗？

　　卫落谷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卫倾稞就将扳指夺去也摸了一通，
　　“诶……这个是人名吗？怎么这般熟悉？”

　　陈光顿了顿，“你认识安昭明？”

　　卫倾稞仰头摸了摸鼻子努力回想，“好似在哪里听过这么个人，而且就在最近。”

　　“因为她是当今的一国之母，所以你会听见她吧。”

　　“不是，”卫倾稞果断否定，“我向来不关心国事，我连皇帝是什么称号都不知道。而且……你说的那个皇后好像不经常出现在民间，我定不是在民间听说的。
　　……就是前不久我回了一趟卫氏院，落谷也在的，好像是在那里听过。”

　　一提到卫氏院，卫落谷忽然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一个没头没脑的答案在她心中豁然产生。

　　可是她不敢去深想，因为这件事若是是真的那简直是有悖天理。
　　别说像卫轻那般砍头那么简单了，说不定就是连他们卫氏的祖坟都要刨出来鞭尸。

　　“等一下，”卫落谷连忙开口制止，“能先说明一下扳指上的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吗？”

　　陈光摊手一脸无奈，“卫先生并没有告诉我什么意思，而我也完全不能串联在一起。所以这才想告诉你看看你能否知道什么。”

　　“那你怎么断定余江缨还活着？”

　　“……那日，也就是夫人失踪的那日。我亲眼所见夫人是被某个人挟持到了马车带走。我赶紧告诉卫先生，可是卫先生非但没有去找而且做出一副像是早已知情的样子。
　　当时我以为是他有什么计划，可没过几日他就因为夫人失踪而崩溃到关在屋里闭门不出。”

　　卫落谷整个人都懵了，神色显而易见的变成虚无缥缈的惨白。

　　陈光和卫倾稞见她突然如此模样，不由得觉得周遭空气凝结了几分。
　　看来卫落谷定是想到了什么，所以两人万分焦急的看着她，希望她赶快开口。

　　卫落谷看着他们二人的表情几乎一样，而她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些许生疏和警惕，“我当真能相信你们？”

　　一听这话陈光和卫倾稞顿时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他们也坦白了这么多事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我用性命保证，我们绝对跟你是一条绳上的。再说也没有什么理由背叛你啊。”

　　卫落谷咽了咽口水，其实她就这样随口一问。毕竟她现在要说的话听者有份要死大家一起死。

　　她故作深沉，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关于这件事，二哥要回想起内容很重要。就是关于你听过的那个名字。我可以给你些提示。”

　　“你说。”

　　“你听到的那个名字是卫嵩喊过的。而且是在晚上，床上，声音些许荡漾对不对。”

　　卫落谷的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让陈光这个“正人君子”不免的直起腰，而卫倾稞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双眼恢复明亮，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这就对了。卫嵩经常偷人，但你知道卫嵩都偷了些什么女人吗？”

　　“这……”，忽然卫倾稞和陈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大变，“难道你说？”

　　“对，”卫落谷示意他们低下头，不要让外人听见风声。
　　其实这很好猜的，卫倾稞最近听过这个名字就说明是卫落谷离开卫氏院之前。而在这期间卫嵩带到家里面的女人只有那个人。

　　就是那天卫落谷要去找傅爷时听见与卫嵩莺莺燕燕的女人。
　　虽然那时没听见她的名字，可指不定卫嵩激情过头不自觉的叫出来了，恰巧被卫倾稞听见了。

　　不过那个女人知道卫落谷的身份这点很需要提高警惕。更何况她身份简直不容小觑，光是稍微诋毁一下就要面临性命危机，更别提这种不苟之事！

　　“我怀疑，卫嵩那个混蛋东西和皇后搞在一起了。”

　　虽然二人心中已经有答案，可卫落谷一挑明，还是让他们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卫嵩啊卫嵩他到底都干了什么混蛋事，手竟然能探到那个女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