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90、番外 卫落谷（一）

　　卫落谷猛然睁开眼睛，眼下尽是黑暗，身边空无一人，唯有狂风吹打窗页留下一连串撕心挠肺的声响。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发现由于噩梦身上早已大汗淋漓。

　　手里抓着的被角已然不成样子，险些被她双手给撕破。而枕下长发凌乱粘稠，粘在她的后脑勺与脖颈搞得好像有人死死地抓住了她，让她无法喘息。

　　她一把将被子掀开，瞬间被冷空气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而她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光着脚从床上跳下跑到窗边将窗户推开条缝。

　　屋子外阴风呼啸，而远处树叶丝毫不摇曳，好像这阵风是有意识般的只在她的身边围绕。

　　卫落谷侧耳倾听，隐隐约约从风声挤出来一两句女孩儿的啼哭，这才让卫落谷稍微安下心来。

　　还好，刚刚那股不好的预感不是因为妹妹，妹妹还好好的呢。

　　第二天天色大亮，寻常人家早就已经起床动身准备一天的事情。卫落谷不同，伸开双手双腿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反正就算她这样一直躺着也不会有人来叫她，所以就更加肆无忌惮的翻来覆去。

　　妹妹前几日染上风寒，结果后来愈加严重。听说是肺痨，难治，若是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窒息而死。
　　所以母亲和父亲就通通留在她那里照顾她，卫落谷只能查着指头祈祷妹妹不要出事。

　　正当她想的入迷，只听院外忽然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因为她的院子很少有人进来，而且这声响有些奇怪，所以她被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

　　是不是父亲和母亲来看她了？

　　卫落谷心里欣喜，可面子上又不想表现出来。所以故作镇定的跑到桌前对着铜镜整理了下头发才一脸普通平静的从屋里出来。

　　院子里面敞亮可却空空荡荡，大门紧紧关闭着丝毫没有人进来的迹象。尽管刚刚发出了那样子的声音也没有人赶过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事情。

　　卫落谷疑惑，更多的是心里的落寞，下意识转头看向院子的一角。
　　原本角落里放着的两个空水罐摔倒在地上。有一个破裂，而另一个东倒西歪的躺在那里。

　　大概是野猫进来了，卫落谷深深的往那边看一眼正准备转身回屋，忽然那个倒在那里的水罐自己动了起来。

　　它不光会动而且还能发出声音，
　　“诶呦摔死我了！……嗯？？怎……怎么拔不出来？？”

　　声音是一个男孩子的，卫落谷能够想象到发生了什么。

　　她无奈的往前走去想看看是哪个冒失鬼。果不其然一个少年从腰以下死死地卡在水罐里，而他的上半身似乎也发不出力气无法挣脱。就这么跟水罐一起倒在地上，模样别提有多滑稽。

　　少年见到有人走来连忙惊奇的抬头和卫落谷对上眼，一瞬间他们两个都愣在了那里。

　　卫落谷现在年仅四岁，却有着惊为天人的容貌。这得益于她那对貌美的父母。而少年的容貌丝毫不逊色。

　　他目光深邃，里面透出微妙的惊诧和灵敏。明明比卫落谷大不了几岁，可光这样看着身高倒是很高，五官也长开来格外俊美。

　　他虽然穿的衣冠楚楚，可是头发凌乱像个街边讨饭的，还好他本身气质佳，隐隐约约感觉他身上带着生人勿扰的气息。

　　用卫落谷现在的话说就是，有风度的地痞流氓。

　　她挑挑眉，这个少年没有主动开口就感觉他并不需要自己帮他，所以准备无视掉转身回屋。

　　可能是因为她的表情过于认真，这才让这个少年傲慢的先开口，可语气里还是带着焦急的，
　　“怎么是个小屁孩儿？赶快去叫个大人过来。”

　　……
　　卫落谷顿了顿，自己还是头一回被别人小瞧，而且被这样称呼，真是不爽快。她虽然看起来个子低年龄小可实际上心智可是很成熟的，就是连她父亲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那么几分才智。

　　“我，偏，不。”

　　卫落谷和他杠上了，用稚嫩的声音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然后快速冲回屋里搬出个小凳子来放在水缸旁边，跷起二郎腿坐在那里看着少年在水缸里面着急。

　　少年看她铁心的模样，语气也放的端正了些，
　　“诶，你怎么这么小心眼，不至于吧？拜托你帮帮忙好不好？日后陈某人必有重谢。”

　　“怎么个重谢法？”卫落谷来了兴趣。

　　“额……未来无论我挣多少钱都分你一半如何？”少年凭空想了一下，说出个不实际的话。

　　“哦？此话当真吗？”

　　“自然自然。”少年看小姑娘表情兴奋，没想到居然还真的被自己唬住了，心里在想着果然还是个小孩儿。

　　卫落谷自然高兴，还胸有成竹。可她没着急着帮他，而是又冲回屋里，没过一会儿就拿出根笔和纸来。

　　卫落谷将纸铺在地上，毛笔轻轻在纸上画着，嘴里还念念叨叨，
　　“今日商历16年份四月十五日，陈氏陈光欠卫氏落谷一个救命之恩。十年后他需将自己所有财产的一半统统转给落谷。”

　　写完这些后，卫落谷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红泥，拇指按下在名字后面重重按了个手印，又将红泥和纸张递给少年，示意他也学着自己往纸上按个手印。

　　少年愣了愣，“你……你怎么认识我？”

　　“因为像你废话这么多的，还喜欢用陈某人自称的讨厌鬼，整个书院只有一个。陈公子，快点按个手印吧，不然怎么救你呀？”

　　陈光呆呆的看着卫落谷，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毛笔和纸，心里实在是不想按下去。

　　向来只有他骗钱这一说，哪有人逼他交出钱财啊？这跟抢了他身家性命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张纸上写着十年，十年后他们未必还能见面。

　　思来想去，陈光还是决定暂时接受她的条件，
　　“手印倒是没关系，可是不能保证十年后就有钱啊。要是陈某人没钱别来找我讨。”
　　他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按了下手印。

　　“不会的，”卫落谷捧着这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才满意地将它放好，而后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陈光语气里面很是断然，
　　“丧神在上，只要陈公子不忘记今日谁救了你 ，你日后必定飞黄腾达。可若是你忘记了，必定赚不到一毛钱，而且会碎尸万段。”

　　这话听着实在让人不寒而栗，光是开头那个“丧神在上”就让他感觉这个院子里面充满了诡异的氛围。
　　陈光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种话居然能从一个黄毛小丫头嘴里吐出来。

　　“你……你别吓我……。”

　　“吓你干什么？本来就是这样。商人从商若是不讲信用，多半只有两种结果。要么破产，要么被人打死。但像陈公子这般的肯定会两者齐上。”

　　这般指的就是他现在这副傲慢的嘴脸。

　　陈光听着她的话感觉好生熟悉，前不久卫轻还教导他让他一定要讲诚信。虽然当时没有往心里去。
　　不过现在听卫落谷这么一说，好像自己不遵守信用真的会很惨。

　　卫落谷没注意到陈光的表情，而是转身走到大门附近寻觅了一下，不一会儿就拖着个榔头过来。

　　“公子咬紧牙关，我力气控制不好的。”

　　“啊？”

　　还没等陈光反应过来，只见卫落谷费力的拖着那个榔头以一脚为轴，原地猛地转了一圈儿，手中的榔头因为惯性飞了出去。

　　陈光眼见那榔头直勾勾的冲着自己来，一瞬间吓得急忙双手护在头前。

　　然而榔头并没有他预料的那般朝自己的头飞来，而是只听下面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陶瓷碎裂一地的声音，而他的下半身也如释重负一般忽然轻松了不少。

　　陈光心跳的快要从胸口冲出来，这小丫头怎么发起疯来不管不顾了，要是砸到自己的头，自己还不是死翘翘了？
　　感觉无论是刚刚按下的手印，还是现在都是自己吃了亏。

　　卫落谷则一脸释然，见到榔头准确的将水缸砸碎便拍了拍手，“陈公子应当感谢我，若是我脱手晚那么一点点，你就一辈子都不能飞黄腾达了。”

　　陈光扯出一个苍白的笑，“那陈某人真要感谢姑娘了……。”

　　“不客气。对了，你为何会闯来我院子？”

　　“……，因为那边有个狡猾的皇子追我，我不想和他磨蹭，所以不知不觉跑到了这里。”

　　“啧啧啧，这就是你擅闯少女闺房的理由。”

　　一听这个栽赃陈光就不乐意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你不要说的那么让人误会好吗？还少女的闺房，难道你一个小屁孩儿自己住的吗？话说你谁呀？”

　　卫落谷顿了顿，双眼一闪即逝的低落随即又板起脸，“这张纸上不都写着吗？我叫卫落谷。”

　　“卫落谷？难道是卫先生的亲戚？”

　　“……你怎么就不能想我是她的女儿呢？”

　　“不可能，”陈光现在很很没有眼力劲儿，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说的话实在是令人心酸，

　　“之前我偷偷摸到他院子被他逮到的时候，只见到一个女娃娃而已。当时问他，他说只有这一个孩子。
　　再说你不是也没跟他们住一块儿吗？怎么可能会是他们女儿？”

　　“……是啊，”
　　卫落谷笑容有些僵硬，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只是一个近房亲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