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89、魔爪

　　卫落谷有点小心眼，总之就是记仇的很。以前卫嵩没少打过她，每一个巴掌，哪根指头最用力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当时就在想，一定要活得比卫嵩长，然后在他死的时候往尸体上踩上两脚再吐口口水回一句，
　　“活该如此。”

　　每当这样想着，卫落谷就会将怨恨往肚里吞回一些，逐渐积累成就了她现在阴郁的模样。可是若是眼下要报仇的事，她大可不必手软。

　　直到现在她的身体还是隐隐作痛的，估计这首领是把自己肩膀硬生生的掐出来几个黑印子。怎么想都是自己吃了亏，所以让他用自己的小命来赔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按照卫轻的话说就是，卫落谷太怂。只敢对自己能打得过的人下手，她害怕反抗卫嵩自己就无处可去了。

　　陈光满意卫落谷的狠，心里想着果然他们才是一路人。然后命人把首领拖下去，至于让他怎么个死法卫落谷就不得而知了。

　　陈光将卫落谷引到马车上，卫落谷看着这辆马车豪贵气息直逼皇宫，甚至连马辔都是真金白银打造。心里就想这个男人这几年果然挣得不少，早知道小时候就应该多骗他些钱。

　　陈覆也想上马车，却被陈光麻利的推开，
　　“堂弟马车坐不下那么多人的。”

　　陈覆冷笑，像是看穿了他的阴谋，“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吧。不过就你们两个人而已，莫非你还想在马车上做些什么？告诉你，那个姑娘不要乱碰，小心我们太子殿下发飙。”

　　“那个小屁孩？他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吗？”陈光说话绝不口软，不过表情上却是有些说不出的苦笑，“但是可惜。这个姑娘我们都动不了……。”

　　“谁和你我们你们的，快让我上去。”

　　“诶，且慢。你不是骑马来的，再骑马回去呗。都是成年人了不要耍这种小孩子脾气。那么就这样我们先走了。”
　　陈光力气出奇的大，他站在马车边上伸脚踹在陈覆胸口，把他硬生生地向后逼退了几步。

　　而陈覆吃痛才刚离开马车，车夫便立马驾马飞快向前行驶，丝毫不给陈覆缓冲的余地。
　　他捂着胸口在地上发蒙，看着陈光笑容满面好像如沐春风，心里就一个劲儿的骂他。
　　没想到这个堂哥竟然给他来真的，不会真的对卫落谷有什么意思吧？

　　不敢继续想下去，陈覆赶紧回头找自己的马，想追上马车防止陈光做出什么禽兽行为。
　　然而就在他回头的那一刻，却发现自己原本饲养的精壮白马换成了一头黑棕色的小毛驴。

　　这小毛驴几天没喂饲料了，看起来无精打采，身上的鬃毛耷拉在脖子周围和枯草别无两异。

　　“这……，”陈覆看着这头毛驴气不打一处来，那个陈光怎么这么喜欢打劫？他果断的放弃这头小毛驴，转身看一下刚刚陈光带过来的那群侍卫有没有其他的马匹。
　　谁料到众人都像是算计好一般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整个山脚下只剩下陈覆一人在风中已凌乱，

　　“好啊大堂哥，”陈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居然对我这么不仁？”

　　卫落谷进到马车里发现马车里居然还有另一人。

　　这人一身荣华富贵，明明是自己不愿意出来凑热闹，可脸上却写满了傲慢与无趣。

　　他面容英俊，可惜德行配不上这副好皮囊，只见他跷着二郎腿双手背在后脑勺正无聊地吹口哨。

　　卫落谷盯着这人心里疑惑，他怎么在这儿啊？

　　卫倾稞也正好看见她，只是笑了笑，没有说其他什么话。

　　陈光将陈覆暴躁的模样尽收眼底。他也不是有意这么对待他的，谁让接下来他们要说的内容不能让他听见。

　　当然还有一部分是为了看他乐子，看完乐子后也跟着进马车，发现卫落谷愣在那里迟迟不肯坐下。

　　记得她从小时候就怕生，兴许是看见里面的男人才不敢动作的。虽然这个男人跟她并不算陌生，可也不是特别熟悉的。

　　“这位公子是卫倾稞，你应该认识吧？”

　　卫落谷回过神，“这是第二次见。为何二公子也在？”

　　“二公子？”卫倾稞看卫落谷如此生分觉得有点好笑，“应当叫二哥吧？”

　　“是……二……二哥。”卫落谷叫的极其勉强，因为从来没有这样子的称谓，所以一时间叫出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道理上卫落谷对他还是有那么些抵触的，谁让他和自己的血缘最近，母亲又是自己的姨母。
　　她绝对不想和她那边的人扯上关系。

　　陈光见卫落谷手足无措，便一把将她按在位置上，自己则坐在她旁边，
　　“不要紧张，没有居心。”

　　“是啊，”卫倾稞不知道卫落谷这么慌乱干什么，“你二哥我一直在外面跟着陈老板从商，很熟的不会把你卖掉。”

　　卫落谷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既然如此，二哥为何会在这里？”

　　“我哪知道？本来是要去珍餮的，还没来得及下马车就被陈老板压着来这里了。”

　　“哦……，那你们这次来甘顺有什么要紧事吗？”

　　“自然是有，”卫倾稞和陈光对视一眼便从怀中掏出一份信件，“看看这个。”

　　卫落谷接过，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好看的字，“家书。”

　　言简意赅还真够简单的，看来写这封信的主人倒是挺洒脱。卫落谷拆开里面则是白色宣纸，
　　“望你能火速前往甘顺，帮助落谷。余江燕上。”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竟然让卫落谷看了许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封信是余江燕写给卫倾稞的，而上面竟然是让卫倾稞到甘顺来帮助自己。这是卫落谷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没想到这世间上竟然还会有人想起自己。

　　卫倾稞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用着急着感动啊，母亲她向来是这个样子。不过你这个小丫头到底对她使了什么花招，她居然这么喜欢你？”

　　“喜欢？何来这一说呢？”卫落谷平复了一下心情，将信件重新折好放回信封。

　　“诶小没良心的。你以为我母亲搬到那种破屋子里去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离你住的地方近一点好帮你吗？
　　你可知我为何要离开家去姜水？就是为了在那里安顿好一切之后将母亲接回去从而离开那个混账老东西。”

　　混账老东西说的就是卫嵩，看卫倾稞的话劲儿，他们母子挺讨厌他的。

　　卫落谷脑子忽然一片空白，说起来她从小到大这么久一个女孩子竟然能生活的安然无恙，而且每次自己沐浴的时候外面都会摆上规整的衣裳，这确实不像是卫嵩干出来的好事。

　　感觉凭卫嵩那副禽兽的嘴脸没对自己做什么就算好的了，又怎么可能会好心的帮自己干这些？

　　一直以来卫落谷都麻痹着自己的心血没有深思过这些事情，也不愿意去深究什么细节。她觉得自己无论最后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命不好，从她上那座丧神山开始就已经一切不一样。

　　她怎么会忽略掉隔壁就是余江燕呢？看余江燕即便是对丫鬟也那样好的样子就不可能会对她熟视无睹。现在这样一想，难道真的是余江燕在暗中帮助自己吗？

　　“可是……为什么？”卫落谷嘴角扯起一抹不显眼的嘲讽。可这嘲讽并不是对于余江燕，而是自己。

　　自己的母亲都没对自己这般关心过，反倒是一个不常见的姨母处处留心。

　　卫倾稞凭空想了一下，余江燕并没有告诉过自己不可以说，那么透露一点也无妨。

　　“……嗯，在回答你之前先回答我，余江缨，是你的母亲吗？”

　　卫落谷愣了愣，没料到卫倾稞竟然会问的如此直白。

　　而他这个问题像是触及到了她心里最深处的一根刺，瞬间刺痛她的全身，让她呼吸不上来。

　　卫落谷不得已想到余江缨的那副样子，记忆中的母亲并不像书院里其他人认为的那样温柔，善良，贤惠，那只是对待外人。
　　对待她却是如同魔鬼。自打妹妹死后，余江缨就中了邪，每天夜里都在发疯。

　　卫轻到这个关键时刻就很懦弱，不愿意去看余江缨的样子，反而是把卫落谷丢在屋里将门紧紧关起来，任由余江缨咒骂她。

　　而骂出来的话不堪入耳，恨不得将卫落谷年幼的心扎上一刀又一刀。这一切她都可以忍耐，唯独忍耐不了余江缨失踪后自己依旧摆脱不了她的魔爪。

　　卫轻的话语总是像是牢笼，他说什么卫落谷就必须要听进去而且要做得很好，不然他就会在笼子周围包满钉子，无论卫落谷站着还是坐着都会刺的生疼。

　　习惯很可怕，阴影更是压到她喘不过来气。所以即便卫轻死后，她还是要独自一人到傅爷那里去寻找余江缨的下落，就是害怕卫轻化成冤魂过来报复自己。

　　那时卫落谷不懂为何父母都对自己如此残忍，她以为全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希望孩子能够尽快自立，就狠下心来这样对待她。
　　可其实不然，世上幸福的孩子还是占大多数，她每看到一个孩子脸上带着笑容，就嫉妒到连眼睛的颜色都能滴出血来。

　　卫轻和余江缨都不在了后，卫落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甚至觉得她能被卫嵩打一辈子，也不想再回到过去的日子。

　　而对于卫嵩她又是仇恨，所以心里就一直苦愁的发慌，变得铁石心肠。
　　她完全可以当做卫轻和余江缨与自己毫无关系，也完全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牵连。

　　“……是啊，”卫落谷无力，像是扒掉了好不容易穿好的衣裳。卫倾稞是余江燕的儿子，和自己拥有最近血缘的兄长，不正是父母留给自己的另一个束缚吗？

　　“她……是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