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76、《咸商经》

　　咸商边境有五座城。它们分别连成个圆，为的就是表明，圆以内皆为咸商。

　　目村更甚，特殊的很。属于咸商又在咸商边境以外，谁也不知道那里的百姓是怎么迁移过去的。

　　朝廷没说不管，就是来往的折子书信之类要经过边境查收，再走每三个月一次的水路，来来回回五个多月，谁都折腾不起。
　　后来，大家都淡忘了这个地方。

　　杨文对此事心知肚明。谁让目村每次呈上来的内容都东拼西凑，一看就是没话找话说。所以他干脆就不等目村来信就直接上报了朝廷。

　　他想着，那么破的一个小地方能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成想，还真的发生。

　　卫落谷知道朝廷疏忽目村，不然会让傅爷着了道？说起这点，卫落谷和所谓的陈老板有点渊源，觉得他不是那种会买卖奴隶的人。
　　又想着大概他也随着时间变化贪婪了，为此，她深感无奈。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帮着杨文理解一下目村的问题，

　　“首先，目村地形是小盆地，又临海还被山给围绕。不仅是下大雨，就连一场小雨他们那里也岌岌可危吧。
　　所以应当已经习惯那边多灾多难的百姓，为何连一艘船或者应对的方案都没有？”

　　“这……，虽说下小雨那里也会遭殃，可应当没有像这次凶猛，百姓们可能没反应过来……。”
　　杨文说的有些心虚，生怕暴露了自己不了解情况。

　　“那就当做他们没反应过来。杨大人也说了，那里就是下小雨也会遭殃。想必地面因常年积水，整日都是泥泞的。
　　虽然民女没种过地，但也知道这种地多半是种不成庄稼。
　　既然如此百姓们应当会将庄稼种在别处或是山上。
　　又怎么会因为发了洪水，淹没了没有种庄稼的地，他们就没有庄稼可吃？”

　　杨文想想觉得有道理，便开始细细思考这件事。说起来他确实没注意目村的庄稼收成情况，现在这么一提好像真的有点奇怪，

　　“……不过地方呈上来的奏折和文书都是要经陛下审阅，若是造假那可是欺君。即便目村再怎么落后无知，也不可能连这点都不知情吧。”

　　“不，他们当然知情。就是因为离天子脚下太远，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他们没有时间往甘顺传达消息，只有死路一条。
　　人不是死的，想必目村早就发现了这个盲点，已经做出了行动。”

　　“那这份文书是？”

　　“也就是说这份文书并不是目村人写的。”

　　“什么！这……这也太荒谬了！什么人能借目村之口传达出此等消息！这可比其君之罪还要严重啊！”

　　“杨大人稍安勿躁。我的话才说到一半。虽然这份文书不是目村人写的，可写的人却是身在目村。
　　换个问题，请问杨大人您知道上次朝廷官兵巡防目村是什么时候吗？”

　　“……应当是一年前……，不是一年半前。”

　　“你看连你都记不清楚，就说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去那里看过。就算目村的人都不在了也不奇怪。”

　　杨文想着想着突然惊起一身冷汗，而这阵惊恐直接扫荡了他这几个月来的压力。

　　卫落谷见他好像明了了，才叹了口气，“目村，不管再怎么偏远，也终究是咸商的。说句不吉利的，若是将来甘顺倒了，逃的方向也只有目村。
　　现在就不重视那里，等到那里也落入他人之手，不就相当于自取灭亡。”

　　景玉酌在一旁越听越玄乎，这怎么还牵扯到甘顺存亡了？
　　她看着杨文变了脸色实在不知道究竟是为何。她上前几步拉住卫落谷，
　　“本公主还没明白，给我解释清！”

　　卫落谷伸手将她的手拽下来，“回公主。民女的意思很简单。
　　目村的百姓早已不在那个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根本就不了解目村的人。
　　那除了有心之人还会是谁？至于目村的百姓们……，
　　要么是被那群有心之人给害了，要么就是真的有先见之明搬走之后才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民女更希望是后者。公主，您懂了吗？”

　　听罢，景玉酌脸色同样不好。她往后猛的退几步有点不敢相信咸商还有这种不太平的事。
　　本来只是一封普普通通的文书，怎么突然演变成这等惊为人天？

　　杨文身子不稳，还好旁边的太监及时扶住他。
　　只见他嘴唇都如同纸般苍白，太监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着他对自己大吼，“快带我去面见陛下！”

　　太监不敢怠慢，赶紧将他扛在肩上要往前跑。

　　卫落谷摇摇头，“都说了杨大人不要心急。民女说什么也只是推测。
　　若是以上全部都是错误，至于治水方法：一可以扩张领土将目村扩大。二可将目村百姓移至安全之地，再将小盆地填平。
　　即便如此，那都是大事。望大人与陛下多加考虑，切勿轻易下结论。”

　　“好！好！老臣知道了！！”杨文急得满头大汗，但也因为如此，恢复了理智。

　　若是因为他的原因而拖延了目村导致那里的百姓遇害，罪过可就大了。

　　“等等！”杨文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大喊。

　　只见他跌跌撞撞的返回，快速将手伸进怀里摸出把钥匙来，“卫先生这是撰写室的钥匙。您赶快将它保管好吧！老臣有急事先走了！”

　　“杨大人慢走。”卫落谷接过钥匙说的很是轻巧，然后目送杨文急吼吼的离开。

　　景润泽心有余悸，“应该没关系吧？”

　　卫落谷看她担忧，安慰道，“公主放宽心。正如四公主说的，目村这种事不会听取你们的建议，自然后续也不会让你们知晓。您权当会有好的结果便可。”

　　其实卫落谷心里也没底。毕竟她知道目村的有心之人都是人贩子，那里的百姓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而且她总有种预感。既然都分别遇见了唐律翎和柳尚覃，那估计没多久就会碰见那位陈老板。

　　不知道过了这么些年，陈老板是否还安好。

　　卫落谷心里默默留下了个记号，然后抬手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我们先进去吧。”

　　黄莺勤快得很，自告奋勇接过那把钥匙将读书室门打开。

　　卫落谷率先进入，顿时一股书墨香便席卷而来令她安心不少。放眼看去，屋内一片整洁静好，徐徐的暖光从纸窗透进屋里，分别照在摆放的六张桌子上。
　　光线与桌子交接的光芒中偶尔会掺杂浮尘，它们好似一只只精灵，唯有沐浴阳光才愿意将真身显露出来，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沉醉在光阴里。

　　抬头看屋顶，没想到整个房子的高度比外观上看上去高大很多。原因就是中间的房顶选用镂空，从头到尾只连着一根细长的柱子作为支撑，上方空空荡荡，所以才觉得视野开阔。

　　从玄关的地面开始就用了榕木作为铺垫，踩上去不会吱吱作响，很是沉稳。
　　而屋内的桌子都选用矮桌，每张桌子面前摆置着几张坐垫，最下面铺垫着长方形的席毯。
　　每张桌子之间的间隔相同，席毯也不会互相碰着对方。

　　卫落谷轻轻走到跟前蹲下来掀开一张席毯的一角，发现无论是屋子的角落还是席毯的下面都是一尘不染的。足以见得有人专门清理过。

　　卫氏堂专门办置书院，里面书堂装潢都是有讲究。院子中的一树一石摆放有各自的学问，所以看起来才那么顺眼。学生们在那里修习也更容易身临其境。
　　这间读书室就略显古板，若性子不沉稳，想必在这种环境里面根本就坐不住。

　　她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三个人。景润泽一直都是个好孩子自然不用多说，她就是心底有着沙场梦不能收心罢了。

　　柳澄则一直很保守，你不主动同他开口，他这辈子都不会和你说话。想必不会是主动在这种场合里闹腾的人。

　　至于看起来最闹腾的景玉酌，其实卫落谷最放心的就是她。想必凭这位公主的性子在堂上坐不住了会直接趴在那里呼呼大睡，根本没工夫折腾。

　　所以整个看下来还是属柳澄最麻烦。

　　他们三人分别选了某个互不相碍的位置坐下。心里揣着一半有趣，一半皇命不可违抗，等待卫落谷对他们讲些什么。

　　卫落谷不着急，随处在位置上转来转去，“不知道你们可否读过《咸商经》？”

　　“我读过的。”景润泽举起一只手
　　开口而另外两人都没有吭声。

　　“那润泽公主可否为我讲解一下《咸商经之大鱼论》的内容。”

　　“《大鱼论》啊……。”景润泽面露愧色，伸出来的手僵硬的弯下，最后放在后脑勺挠挠头，“好像记不得了。”

　　“没关系。那篇内容在正中间不记得很常见。不过《咸商经》乃国宝史书，历代无论是皇子还是宫里面的妃子娘娘都是人手一本。
　　更有甚者会将此书倒背如流。要知道那可是承载了几千年的历史，厚厚一大本呢。”

　　景玉酌一听这话就开始发慌，“不会我们也要背吧。”

　　“大概公主出嫁了也不一定能背完。我的要求很简单，你们什么时候能将此书所有的内容一清二楚，我们就什么时候继续下面的内容。”

　　“啊？一清二楚是指？”

　　“就像刚刚那样，我说书中的某个内容，你们就能立马回答出来讲的是什么？
　　怎么样？是不是简单多了。”卫落谷说得十分轻巧，甚至还带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而这笑容在景玉酌眼里只能感到像魔鬼一般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