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7、傅爷

　　以为那日父亲被杀才是恐怖，没想到恐怖的不是可怜的父亲，而是在楼上观望的人。

　　现在这人正在卫落谷面前，竟让卫落谷动也不敢动。

　　她总是听说太子殿下纨绔，今日娶了哪家小姐，明天收了哪个游女。各种因为他风流惹出的事串联起来几天几夜都讲不清。
　　却从未听过他为百姓做些什么，为了国家兴泰付出什么。

　　卫落谷看不起这种人，再加上身世原因不想接近，所以才对景尊柏那种态度。

　　可如今，他是落邪，和传闻中的完全不同。重新放在她面前，卫落谷绝对不敢认为他就是楼上的人。

　　卫落谷看的渗人，连他为何突然发火都不知道。
　　如此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又是她的不可测。只能下意识拽紧景尊柏的衣袖。

　　也许是害怕或者试图将他拉回原样，总之景尊柏忽然晃神，将眼底杀意收回几分。

　　他直勾勾盯着傅爷，压住怒气低声道，“你说的是何人？”

　　卫落谷愣了愣，原来景尊柏刚刚以为傅爷那段羞辱的话是在说他自己。

　　不等傅爷开口，卫落谷先着急着说，“公子，他说的是我你不必生气……。”

　　景尊柏眼角抽搐几下，他当然知道说的是她，不然这么生气干什么？

　　卫落谷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怒火更大，一时间摸不清头脑。怎么今天事事不顺，怎么说都不能让他满意？

　　傅爷脸色惨白的很，他是个局外人，倒是看得很明白。

　　他心底一边忌惮着，一边又默默佩服景尊柏。

　　这位公子竟然喜欢那个丧神，就不怕把自己小命也搭进去？

　　然而这话他只要一说出口，下一秒人头就会落地。景尊柏甚至没有任何动作，傅爷就已经预想到自己满地血流成河的样子。

　　他不自觉地“扑通”一声跪下。想想也是，丧神带回来的人怎么能是那么轻易对付的角色。不要到时候弄巧成拙，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傅爷上身伏地头使劲敲击着地面，不停地对卫落谷磕头赔罪。

　　“姑娘大人大量，小的从村子里出来没见识，嘴巴也不干净，竟然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放小的一条生路啊！”

　　卫落谷疑惑，他突然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可不是前些年拽着自己衣服领子，把自己从外面扔出去的时候。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傅爷的话，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景尊柏看她受惊，想带她离开。忽然又想起来她似乎来这里是要办些事情。

　　如此想着，无视了还跪在地上的傅爷，转身蹲下来摸了摸卫落谷的头，

　　“小姑娘来这个地方干什么？”

　　卫落谷下意识的拍开景尊柏的手，又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我要到里面去找人。”

　　“……好。”

　　景尊柏手在空中尴尬的握了握。他怎么又干出这种冒犯卫落谷的事了？谁让卫落谷个子小小的，不自觉的就想这样对她。

　　景尊柏起身，对傅爷又换上了冰冷的语气，“为我们带路。”

　　傅爷赶紧连滚带爬的爬起来，弯着腰恭恭敬敬地把铜门打开。

　　这一打开不要紧里面的惊悚尖叫声瞬间一涌而出。

　　景尊柏和卫落谷到门口一看，好一副人间地狱的残像。

　　空气弥漫着腐烂的恶臭，地上星星点点的都是早已败坏的黑色血迹。无数只蚊虫落在上面叮咬着，看着就让人不自觉地心头一颤。

　　周围有不少因为沾染血迹而生锈的笼子，铁锈的笼子在地上摩擦出深深的痕迹，不知道经历过怎样的折磨。

　　至于笼子里面关着男女老少。
　　有的清醒，有的昏迷，总之数量绝对不占少数。但都如同牲口，有的比牲口还要凄惨。他们脖子上带着铁链，手跟脚都被束缚着。跟着铁链一起蔓延的，是污浊不清的东西。

　　尽管做的如此周到，好像还怕他们逃跑，每个笼子旁边都跟有几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同傅爷一样一脸恶相，手里拿着鞭子狠狠抽打着地面，嘴里叫嚣他们的方言，听不清但足以猜到说的究竟是什么。让笼子里面的人心惊胆战。

　　路边偶尔有几个被从笼子里面拖出来的，他们大概是刚被抓进来不服从管教，衣服没有那么破烂。结果就是遭到了一顿狠狠的暴打。

　　被打死的就直接堆砌在门口，等着第二天做处理，没打死的就往身上泼一盆污水，又关回笼子之中。

　　里面关着的人见到景尊柏，自然是能看见他出自体肤之中的那种尊贵。以为是来买奴隶佣人的，都扒着笼子冲他大喊。

　　他们隔着笼子张牙舞爪，笼子上又被抓出了多道血迹。尽管距离不近，景尊柏却觉得他们时时刻刻都能抓在自己身上。

　　景尊柏感到一阵眩晕，怎么父皇统治的蒸蒸日上，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他脸色愈加凝重，卫落谷倒是一脸淡然。

　　她每个月都会来这里，一开始也是跟着笼子里面的人担惊受怕，后来慢慢的她也就有点习惯这个场景。

　　至于在铜门外听见的悲鸣就是人们遭到暴打的声音。

　　有几个伙计上前，见到傅爷低三下四，觉得这红衣公子定是个不能招惹的人物。

　　他们有眼色的上前，满脸讥笑，“爷，今儿个想买哪样的佣人？”

　　这群伙计邋遢无比，嘴里臭气熏天，气味好像也喷在了景尊柏身上。

　　他忍无可忍地抬脚使劲踢在面前的那个伙计身上。竟把五大三粗的伙计踢的直接飞到了那边的笼子旁。

　　“离我远点。”

　　众人愣了愣，见到如此觉得他是来找茬儿的。顿时怒火中烧，一个个挽起袖子仗势像是要大干一场。

　　傅爷一直保持着清醒，他自然是恨得牙痒痒，可他知道能把那伙计轻易就踢得那么远的，定是一身本领。

　　他们只不过是仗着人多，其实都没有啥本事。硬碰硬定会两败俱伤，那他这里的生意还做不做？
　　再说丧神还跟着，万一以后想要报复他们，天天赖在他们这里不走怎么办？

　　如此，傅爷也赶紧跑到另一个伙计旁，在他身上也重重的来了一脚。

　　“没眼力劲儿的东西，这位大人是你们敢靠近的！还不都赶快给我滚！”

　　被踢倒的伙计不明所以，这天下还有傅爷会怕的人物？

　　傅爷确实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但若是只是有钱人家的公子，那么自己这副样子未免也太难看了。

　　反正他也豁出去了，既然要说就干脆说的大一点。

　　只见傅爷又狗腿地爬到景尊柏身旁，郑重其事的介绍，“这位小公子可是咸商王朝太子殿下，你们还不赶快来行礼！”

　　？卫落谷和景尊柏面面相觑，傅爷这是认出他的身份了？

　　还没等他俩来得及反应，那群伙计们都纷纷吃了一惊，毫不怀疑，一瞬间改变先前的态度，像见到祖宗一样。

　　他们自知这个地方是昂脏的地方，若是让朝廷那些人发现还不得治他们死罪？

　　更何况还是太子亲自前来，指不定门外有多少士兵在那点儿候着呢。

　　众人纷纷下跪，头尽量都趴在地上不让景尊柏看清他们的真实面目。

　　笼子里的人们昏昏沉沉不明所以，他们看傅爷这帮人这么怕景尊柏，就觉得他是足够有权利的，说不定能够帮他们脱离困境。

　　想到这里这群人又提起了些干劲，趴在笼子边不停地恳求景尊柏救他们。与其继续待在这里受到折磨，倒不如直接被别人买了当奴隶更好。

　　景尊柏犹豫，偏偏这种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没事的时候，那该死的陈覆甩都甩不掉。

　　若是现在救人自己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可若是不救身为太子的颜面又该放在哪里？他将来有可能是要成为君主的人，这样还怎么能够受到百姓爱戴？

　　卫落谷见他那副模样，觉得他有可能是要多管闲事。放在平时卫落谷倒是无所谓，毕竟没有牵扯到她本身的利益，一切都不关她的事。

　　可此时不是一个好时机。她还没有找到她的母亲，怎么可能让景尊柏就这样把这个窝点给毁掉。
　　傅爷做这一行好多年，人脉可是遍布大江四海，只要是在这一行的人，不可能没人不知道他。也没有他得不到的人。
　　尽管如此还是没有找到卫落谷的母亲，一拖还是八年。她可没有信心除去傅爷以外其他更快的线索。

　　想着不能让景尊柏现在动手，她悄悄踢了一脚景尊柏，然后小声对傅爷道，

　　“带路。”

　　傅爷仿佛见到救星，他看景尊柏犹豫不决的样子，似乎真的在思考着怎么给他拆台。虽说不觉得他真的能拆，但事情一定会变得非常麻烦。

　　算这个丧门星有眼色。

　　“这边，这边。”傅爷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扇门。

　　这扇门倒是普通的木门，只不过被苔藓覆盖不那么容易辨识。

　　卫落谷点头，率先主动拉起景尊柏朝那个门的方向去。

　　景尊柏还真吃这一套，双眼竟然不自觉的迷离起来，任由着卫落谷拉着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