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8、丧神

　　苔痕遍布的暗门在不显眼的位置，离近了看能看到木门上刻画的斑斑斓斓，甚至还有些许彩色的痕迹，像是染色花一样。
　　但是经过岁月的冲刷不成样子，也不知道刻画的究竟是什么。

　　光从表面上来看像是一朵花或者是什么动物，只能让人联想到是哪个小孩子的涂鸦。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子，大概也就是很早之前还住在这户人家的人吧。
　　不等景尊柏多想，卫落谷就率先把那扇门打开。

　　屋子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倒是不大阴冷。尽管趁着门口那些光亮，可依旧看不清里面究竟长什么样子。

　　卫落谷倒是丝毫不在意，直接走进去。

　　说真的，卫落谷天生胆子小。怕响声，怕人多，怕天热。什么都怕，可就是不怕黑。要不然也不会在那杂货院一住就是五年。

　　在那不见亮光的杂货院里，她时常会看书打发时间，练成双眼在黑暗中也能快速适应。

　　她松开景尊柏到屋里面，轻车熟路拿蜡烛点了灯。

　　直到这时景尊柏才得以看见这屋中究竟有何物。
　　这间屋子除了那几根蜡烛插在桌上外，其他没有任何摆设。只不过蜘蛛网结的到处都是，而地上那层厚厚的灰尘一踩就是一个脚印。

　　映入眼帘最瞩目的则是三面被贴满密密麻麻纸张的墙壁。

　　墙壁之高，从外面看倒并不觉得有多高。微弱烛光摇曳在这些纸张上，让上面的内容若隐若现。

　　卫落谷站在正中间，去掉帷帽，乌黑的长发瞬间洒满全身。她从来不曾打理头发，任由它们肆意疯长。细长中带着卷曲，好似一道道漩涡把她的身体一起带入这些黑暗之中。
　　她转身冲景尊柏勾了勾手，让他不要在那里发呆，赶快进来。

　　景尊柏看着那张白嫩的小脸，心里虽觉得这间屋子过于黑暗。，可还是禁不住她叫自己，最终还是进去了。

　　卫落谷示意他把门也带上。景尊柏便转身将门关上，没想到这一关倒是隔绝了外面那些哭喊声，让他耳根清净了不少。

　　他走到卫落谷身边，那些纸上画的原来都是人像，而人像下方则写着名字，年龄等等。

　　虽说数量如此之多，可每一张脸都画得极其精致，人物的一颦一笑都表现得非常清楚。只是让人一看就仿佛能看见人像上的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这些是什么？”景尊柏生在皇宫长在皇宫，怎么见过这些。

　　“画像。这里面贴的人都是些上的货色，供那些有钱的买家来挑选再带走。”

　　卫落谷说的很是轻松，期间她的眼睛一直在这些人像上扫来扫去，更显得她漫不经心。

　　景尊柏又仔细看了看，确实这上面画的人比外面笼子里关的要体面上许多。

　　“那么这些人现在在哪里？”

　　“大概在他乡海外吧。这些画像每月的今天换一次，没有重复的，谁知道他们都在哪里呢。”

　　“那你是要来找人吗？”

　　“对，找人。”

　　景尊柏又环顾一圈，这数量少说也得几百，“你要找到什么时候？”

　　“找到我看完的时候。”

　　“……那你找的人长什么样子，我帮你去那边看看。”

　　卫落谷沉默一下，确实两个人找比她一个人快多了，可是拜托他真的没问题吗？

　　思来想去许久，她最终还是缓缓开口，“一个面容上成的女人，五官没什么特别。……只是左边眼角下有处桃花痣。”

　　桃花痣？景尊柏愣神，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的师傅卫轻寡言，很少谈及关于他的家事。刚开始以为他要么还是独身，要么就是与家里处的不和睦，因为是忌讳，他也从来不敢问。
　　结果两者都不是。

　　卫轻醉酒才吐露，他有个深爱的妻子，早些年间因为得了疯病被人拐走，是他没照顾好她，自责得很。每次想到妻子时心里就会难过不已，所以轻易之间不去想她。

　　景尊柏问卫轻，他的妻子长什么样子，也想帮着寻找。

　　卫轻吐出一口酒气，双眼通红朦胧，“她眼角下的桃花痣是最美的。”

　　见景尊柏发着呆，卫落谷心里颤抖，以为自己这步棋又走错了。以她对父亲的了解，那个人是绝对不会和外人说她母亲的事情，该不会景尊柏真的知道？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卫落谷试探性的问。

　　景尊柏回过神来，没有发现卫落谷不信任他。“没什么。我去那边找。”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朝里侧的墙走去。

　　卫落谷被他这副样子弄得不清不楚，他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但若是他想告诉自己应该早就说了，看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曾是父亲的学生。

　　她无奈的转头继续找自己面前墙上的人像，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桃花痣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标志，这一圈下来有五六个人都有桃花痣。

　　景尊柏找的仔细，生怕遗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平时那么怕麻烦的一个人，居然会愿意为这种事情耽误时间。

　　最终他将带有桃花痣的画像通通取下，递给卫落谷让她一一查看。

　　卫落谷倒是没有想到他真的这么认真，感觉有点猝不及防，只能拿起那些画像排查。

　　可惜结果并没有她想找的那个人。

　　卫落谷早已习惯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可每月都提着精神来做这件事，最后都没有找到还是有些乏力的。
　　见卫落谷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景尊柏也跟着有点失落。

　　他皱了皱眉，弯下腰来又想摸摸卫落谷的头，手顿在空中觉得有些不妥，正在犹豫要不要收回。

　　没想到为卫落谷先抬起头来，她毛茸茸的头顶碰到了景尊柏的手心，让他的手心和心里都痒痒的。

　　景尊柏能感觉到卫落谷，卫落谷也能感觉到他没有精神，抬头便问，“你怎么了？”

　　景尊柏笑了笑，“没什么，倒是你要找的人是你的谁呢？”

　　卫落谷愣了一下，重新低头长叹，而她的头顶也因此离开了景尊柏的手，“唉，就算和你说了你也不知道。”

　　景尊柏收回手摸摸鼻子，没再说话。

　　卫落谷像是没有放弃一般又重新从头看了一遍。过了许久她才遗憾的将那叠画像重新放在桌上，转身要出去。

　　景尊柏自然而然的跟了出去，开开门，没想到屋子外面突然变得安静。

　　笼子里的人好像都被灌了药，一个个躺在那里昏睡。至于那群伙计们仍然跪在地上。傅爷倒是气定神闲的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跷着二郎腿。

　　反正他也只是装装样子，说太子也是吓他们的，没想到他们还真的那么相信。见到卫落谷和景尊柏两人从屋里出来，他倒是没有先前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只是把二郎腿重新放下，身子坐正了而已。

　　“找到了吗？”

　　他眯着眼睛问，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有点看笑话的意思。

　　卫落谷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她太清楚傅爷打的什么算盘。
　　若是找到了定是直接会拿着画像去找他要人的，怎么会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出来呢？

　　卫落谷大步向前走，无视了他的话。傅爷也不恼，他巴不得他们两个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挨着门口有两个有眼色的伙计及时的帮他们把门打开，请他们出去之后还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好像是在找着究竟有没有士兵埋伏在外面。

　　看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其他的人影，就关上门回院子，嘴里还悄悄对着话，

　　“那就是我们咸商的太子？确实有气度不凡啊。”

　　“是啊，那旁边那个小姑娘是谁？”

　　“看就知道，灰头土脸的定是个宫女。”

　　傅爷听的心里偷偷好笑。他承认景尊柏气势不比常人，倒也没有真的能像太子那样。自然这些想法是不能说出口的，话题也就自然而然的转到了卫落谷身上。

　　“那丫头不是宫女，那是丧神。劝你们以后路上碰见那个丫头最好躲远点，省的触了霉头。”

　　“丧神？”

　　“你是不知道，那丫头在这片都出了名。小时候不小心进了西边丧神祠堂从此就被丧神入了体。

　　那年她第一次到这儿，没两天就爆发了瘟疫，关在这儿奴隶全死了，你想想那损失。之后每年这里都会发生些什么灾难，都是那死丫头带来的。”

　　众人一听大吃一惊，毕竟瘟疫害人不浅，只要染上那病基本就没有活头了。他们光是听了就闻风丧胆。

　　“那她为何每年都要来？”

　　傅爷冷笑，其中还掺杂着厌烦，“谁知道找谁，五年了都没找到，说不定早死在哪儿了。”

　　那些伙计还想再问些什么，可傅爷真的是不愿意再回想起卫落谷。只要她一来准没什么好事发生。而且这次还带着一个面生的公子。

　　一种不祥的预感又在他心头蔓延，说不定这次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不知是天气变凉还是他感到心寒，一阵阵莫名其妙的惊慌席卷他全身。

　　他伸出粗糙无比的手摸了摸光头，之后又摸了摸眼上那道深深的疤痕。

　　希望那丫头不要再闯出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