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6、冷笑

　　卫落谷从未像今日这般在街上走的快步如风，完全没有在意任何人的目光，连帷帽都忘了戴。

　　虽说今日十三，街上也没有多少人，主要是她带了一肚子怨气和羞怒，才使的没心情去顾及别人。

　　她被景尊柏莫名其妙抱了整整一个时辰，而且是下了树才发现自己被占了便宜，这比把她皮扒了都难受，也根本来不及思考刚刚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以后怎么嫁出去。

　　景尊柏尝到甜头笑呵呵的跟在卫落谷后面，他腿长步子大，但还是配合着卫落谷的速度。跟在她后面不远不近的地方。

　　看着卫落谷因为生气所以气鼓鼓的脸颊，景尊柏就一个劲儿的开心。

　　他们两人在顺城街上形成一道别具风味的光景。

　　以往都是女人追着男人跑，哪里有过女人生气男人傻笑着追的？

　　“公子想跟我到什么时候？你穿着这么显眼的衣服还在街上乱晃就不怕碰到什么刺客吗？”

　　卫落谷懒得回头，语气全是嫌弃和不耐烦。不过她还是很有理智的将称呼“太子”改成“公子”。省的被旁人听去了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那要看姑娘到哪里了。”景尊柏说话轻松得很。

　　卫落谷眉头拧得更紧一些，突然加快脚步向前狂奔。

　　景尊柏见她和受到惊吓的猫一样，勾起唇角。观察这小姑娘的生态真有意思。

　　她脚步轻盈地穿过顺城的一条小巷，小巷没有人还错综复杂，通常是游女和逛红楼的男人使用的地方。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做些不苟的事。

　　东拐西拐拐了好几个弯，卫落谷方向感还算可以，至少知道怎么拐进来的，怎么拐出去。

　　还自认为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速度特别快，这次肯定能把景尊柏给甩掉。

　　她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停下转头，果然身后没有景尊柏的影子。

　　顿时她心里松了口气，皱着的眉头也舒展。

　　正当卫落谷心满意足的想转身返回时，忽然从头上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样子，倒显得卫落谷才是被耍的团团转。

　　“姑娘跑得好快，我差一点就没追上。”

　　景尊柏脚踩在巷旁边的墙上，蹲下来低头带着笑意看着卫落谷。

　　卫落谷被吓了一跳猛地向他看去。别说这个男人满嘴跑火车还差一点没追上，光他那一身轻功本领就足以甩自己几条街的。

　　想到自己刚刚那么努力的跑来跑去，他却用轻功在墙上看着自己跑。
　　突然有股无力感向卫落谷传来，她终于妥协了这个跟屁虫。

　　“唉，公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卫落谷决定无视景尊柏干自己的事。

　　她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大亮了，虽不知究竟是何时但感知到空气的温度逐渐升高，大概将要正午。

　　那个地方正午不见得有人在。

　　她没有从小巷出来，继续在四通八达中穿行。
　　期间确实碰到了些许路人，不过都不是什么善茬。

　　卫落谷习惯性的重新戴上帷帽，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下巴贴在胸前。

　　她尽量将身影隐藏在黑暗中，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出现在这种地方着实奇怪，很容易被些人贩子之类的盯上。

　　她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这样的。

　　景尊柏很赞许她这样的做法。
　　不过今日她倒是完全不必这样，就算遮掩身影也跟着景尊柏这尊大佛，实在是显眼的很。

　　但是那些路人又不敢随便上前。谁让他还穿着标志性的红色龙鳞衣？

　　天下没人敢再像他这般张扬，谁知道这人什么来头。

　　卫落谷要去往的目的地似乎距离非常远，尽管如此她在凌乱的小巷中穿梭流畅。怎么拐都知道。

　　景尊柏在她身后默默地跟着保护，没有在说话。

　　最终她是在一扇古铜门前停下的。

　　这扇铜门和她屋里的镜子一样，把人照的丑陋。旁边还立着两座石狮子像，不过都产生了裂缝，不知道经历了何事。

　　时不时还能从门后听见激烈的吵闹声。

　　这吵闹声很不同寻常，像是人惨烈的尖叫，又或是东西撞击地面的破碎声。

　　总之这扇门厚重但还能轻而易举的听的这么清晰，可见里面的情况要比外面的不知道可怕上多少倍。

　　景尊柏警惕起来。他向四周查看，周围的行人不知何时就已经完全消失，和她卫氏院的竹林一般静谧，还透漏着阴森。

　　凭他多年以来的经验来看，此地绝不是什么好地方。卫落谷来这个地方干什么？

　　正当他如此想着的时候，铜门忽然徐徐向外打开，还接连带起阵阵烟雾，声音撕心挠肺的惊人。

　　卫落谷受惊，浑身一震。条件反射的想躲在门旁边的石狮子像后面。

　　可忽然又瞥见景尊柏在哪里，觉得他比石狮的像更能挡住自己的身影，所以也干脆不计较自己是否还烦着他，直接藏到他身后去露出个脑袋偷偷观察的情况。

　　景尊柏一下子被小姑娘的反应融化，笑得像个老头子。还在心里默默决定以后一定要生个和卫落谷一般可爱的女儿。

　　可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份感情，一个高大魁梧，光头的男人突然从门中走出。

　　他左眼上带着一一道深深的伤疤，伤疤完全凹进那只眼睛中，看着着实骇人，显得他面目更加凶恶。

　　卫落谷看的心里一阵发毛。这是她这辈子绝对不想打交道的那一种。

　　不只是这个男人独自出来，他的力气之大，脖子似乎和大腿那样粗，他一手还抓着另一个男人就像是提小鸡一样简单。

　　光头男人一把将手里的男人扔废品一样扔出门外。

　　而被扔出去的男人狠狠地摔在地上，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沫。

　　景尊柏皱眉后退一步，双手悄悄放到身后护着卫落谷。

　　被摔在地上的男人可能断了几根骨头，已经完全不能站起来，只能在地上挣扎，嘴里还是不停地哀求着光头男人。

　　“傅爷，求您把我妻子还给我吧！求求您了！！”

　　被称作傅爷的光头男人露出精明的笑，一张口那两排黑色焦黄的牙若隐若现，恶心得很。

　　他走近趴在地上的男人，一手薅起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抬起，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说了多少遍，她不在这儿！再来这里给老子添乱，小心你的狗命！”

　　“不可能，她怎么会不在这里？我亲眼看见是你们的人把她抓来的。你要多少钱我都给，只求能把她还回来啊！！！”

　　“在我这点儿买佣人花的钱，可是多到能让你倾家荡产，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再说你一个穷鬼配得上你那貌美如花的老婆？”

　　“求求你！！多少钱我都会出的，求求你啊……！”

　　地上的男人痛苦地扭曲，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还顺着下巴往地上滴。

　　傅爷眯起眼睛，狠狠地把男人的头扣在地上，地上立马被溅出了丝丝血迹。

　　“再多说一句，把你家的女儿也抓来！”

　　男人一听，抬头满脸污血，更是惊恐万分，

　　“她……她只是个孩子啊！”

　　“孩子？孩子又怎么样？喜欢孩子的多了去了。那些有钱又傻的老男人不都喜欢年轻的？”

　　男人忽然停止挣扎，反而抱住了傅爷的腿，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张口喷出淤血。

　　傅爷不想再和他多说废话，一脚把这男人踢开。那男人头重重磕到墙上昏死过去。

　　见男人没了动静。傅爷嫌恶的看了几眼。又向四处张望，似乎在找着什么人。

　　忽然他一下子看见冷着脸的景尊柏。

　　景尊柏双眼泛着凶气，如同正在准备狩猎的野兽，气势汹汹，架势比这傅爷还要阴冷。

　　傅爷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干这行阅人无数，从未见过同景尊柏一般光是站着就能吓退自己的人。

　　自然他也是注意到景尊柏那一身价值连城的装扮。莫非是想来买个奴隶或者佣人的金主？

　　但看他脸生，应该也是从旁人那里知道这个地方的。

　　傅爷一直被人捧惯了，因为不讨好他下个有可能被他绑的就是自己家的人。

　　可这次不同，他自察觉到身份高低，还基于气质在那边摆着，竟主动向景尊柏笑着示好。

　　“爷，今儿个想来看看？”

　　卫落谷愣了愣，她和傅爷打交道多年，还从未见他如此狗腿的样子。

　　景尊柏没开口，悄悄低头看向身后的小人儿。

　　傅爷顺着景尊柏的视线看去，一下子就发现了卫落谷那丧丧的脑袋。

　　傅爷刚刚还堆砌笑容的脸瞬间瘫了下去，他又看了看景尊柏，好像突然失去了兴趣。

　　“晦气，怎么又来了？赶紧进来，完事滚蛋，省的把霉气带到这里。”

　　他对卫落谷的态度如此之恶劣，景尊柏握紧拳头冷笑，瞳孔由浅变深，把傅爷惊出一身冷汗，心脏都麻痹了几分。。

　　就连他旁边的卫落谷也都被这难以置信的冰冷吓了一跳，抬头看去。

　　景尊柏的笑容同以往相同，至少是在卫落谷眼里，可又有丝毫的差距。

　　就是那一点差距仿佛能将人吞噬。若不是亲眼所见，卫落谷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笑容如此可怕的人。

　　他就像书上抽象描述修罗那样，因为只有一句话，让卫落谷无论如何都不能带入到真实的人，今日终于让她见到了本尊，

　　“落邪为狱之烈火，玉骨有风华绝代。”

　　说的就是景尊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