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66、奉天殿

　　卫落谷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阳光渗透屏风照到她脸上，惹得脸上一阵骚痒，起来便觉得饥肠辘辘。
　　想想最近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可能睡一觉将唯一的力气也耗尽了。

　　想着到外面找个宫女看看哪里有吃的，于是从床上慢腾腾的爬起来。

　　脸上带着困倦，挠了挠松软的头发，坐在那里看着床上的光斑发呆。
　　发呆够了，起身刚出屏风，就发现桌子上已经放着一份竹盒饭。

　　饭盒三层，外面的竹子翠绿光滑，乃是祥竹。映衬着正午太阳，能勾勒出它的轮廓，像是另一个太阳，明晃晃的。

　　饭盒下面铺了一张绣紫色，缝有白花的手绢。这块手绢不大不小，安安静静，卫落谷探头一看才发现是桌上脏了，怕弄脏饭盒才垫了这块手绢。

　　卫落谷轻轻将手绢拽出来在手中搓揉，绒丝的触感便立马侵入掌心。经过太阳照射还有点暖烘烘的，十分舒服。
　　不过看它材质，想必它的主人应该身份不低。

　　“咕噜……。”

　　卫落谷肚子焦躁的催促她赶快吃饭，尽管现在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可还是尴尬的低下头。

　　她把手绢收起来将盒饭打开。第一层是两小碟素菜，残留余温。第二层则是鸡蛋紫菜汤，闪烁着晶莹的热气。最后一层是两个馒头。

　　送饭的人还挺贴心，把汤放在中间保温。不过究竟是谁往这里送的呢？除了那几个胆大的还有谁会来这里？

　　“咕噜……。”

　　“……知道了。”卫落谷像是发神经一般对着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
　　然后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埋头吃起来。

　　她家教极好，虽然都是自己养成的，可也顶不住饥饿的侵袭，所以狼吞虎咽。

　　吃饱后卫落谷故作优雅，将饭盒又重新叠好，规规矩矩的放回原位。因为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所以可能还会有人来回收。

　　卫落谷擦了擦嘴起身伸个懒腰，从外面打来清水洗了脸，之后决定去找卫嵩商议一下什么时候离开。

　　她不紧不慢的穿过小路来到永康殿侧宫门。可能是正中午大家都昏昏欲睡，侧宫门把守的人少了很多。卫落谷上去没费什么口舌，侍卫们便让她直接进去了。

　　只见卫嵩屋门紧闭，里面哑然无音，一点动静也没有。想起上次自己突然闯进去吓了他一跳，所以这次卫落谷轻轻敲了敲门，等着卫嵩给她开。

　　然而依旧静悄悄的，更别提回应了。

　　卫落谷觉得奇怪，道，“卫先生，我进去了。”

　　说罢她便推开门。

　　屋里摆置一如往常，上面都浮上了一层光霜，配合着周围安静的气氛显得格外静好。

　　原本被卫嵩弄得乱糟糟的床铺也铺得整整齐齐。毯子光滑柔顺，被子方方正正的连个褶皱也没有看上去从来没被使用过。

　　她心里慌了一下，卫嵩从来不是这么规矩的人。
　　又想着万一太阳打西边出来，便走到桌子旁提了提桌上放着茶壶，里面已然一滴水也没有。

　　“卫先生？”卫落谷加大音量，声音隐约打着颤，一种不好的预感翻涌而上。

　　然而不管她喊多少遍，屋子里回荡的只有自己的声音，终究是没有人答应她。

　　卫落谷脸色煞白，转身夺门而出，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侧门，侍卫们正巧回过头来撞上她慌乱的神情。

　　“卫姑娘！”侍卫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惊呼一声急忙跑上前扶住她。

　　侍卫的手刚碰到卫落谷就被一把狠狠地抓住，甚至将她的指甲深深陷在肉里，疼的侍卫想抽离。

　　“卫嵩呢？！”卫落谷火气极大。

　　“卫……卫先生今早不就已经回顺城了吗？”

　　“回去了？那为何没人通知我！”

　　侍卫们面面相觑，“李公公说姑娘知道此事，所以才不让人通知的。难道……你不知道？”

　　卫落谷胸口忽然变得沉闷，她失了魂一般缓缓将手松开，留在侍卫手上几个红色的指印。
　　她往前走几步没有走稳差点摔倒，惹得所有人跟她心惊胆战。

　　卫落谷现在如同一叶扁舟，孤零零的漂泊在汪洋大海里，唯一和她作伴的划舟人也竟然跳海不见了，这种欲哭无泪的情况这辈子还是头一遭。
　　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卫嵩摆了一道！那个该死的老东西脑子有毛病吗？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留在这里有多危险，居然还敢抛下自己一个人回顺城？

　　等等，刚刚侍卫说李公公不让通知自己的？

　　好，一起耍她。

　　卫落谷大怒，咬牙切齿的将侍卫推开去找李公公算账。

　　她一口气从侧门跑到正殿门，李公公闲的发慌，浑浊的眼睛里面估摸好时间，正好又在正殿门口等她。

　　见到卫落谷如同一只发疯的公牛，李公公就知道她又犯什么毛病。

　　李公公一如往常那般道，“卫姑娘先冷静一下。”

　　还冷静？这种情况她能冷静的了吗？

　　……还真能。

　　至少卫落谷没忘了不能在永康殿门口造次。

　　她逐渐将奔跑的脚步转换为走，默默深吸一口气压制怒火，然后在脸上堆满了“和善”的笑容，“李公公，不想解释一下吗？”

　　“别急。解释这种事轮不到咱家。不如去问陛下可好？”

　　融辉皇？这件事是那个老皇帝搞的鬼吗？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赶快带我去！”

　　皇帝没有休息时间，即便是大中午用完午膳之后就要立马在奉天殿处理朝政。

　　奉天殿位于咸商皇殿正中庭的西南角，面朝逸晨门，立于天阶之上，黄旗之旁，属于正殿系之首。据悉能容纳宫里的所有人，也是皇殿里最大的宫殿。

　　卫落谷第一次见到，果然名不虚传。

　　殿身通体金黄，围绕一周有正八根玉柱，后八根白柱。

　　殿门几丈位置下是倾斜巨大龙盘。同样没有眼睛，金玉打造的黄龙栩栩如生，张牙舞爪。每一片鳞片都是带着独特的纹路，若是全部取下拼在一起便是咸商的山河图。

　　皇帝们总是喜欢在这种小事情上费些功夫，听说这块龙盘光是打造就花费了两个朝代，其中包括考察咸商地形和挖掘金玉。实属不易。

　　龙盘两侧则是两道天梯。一边四十层共八十。为了达到九九八十一，在龙盘和天梯尽头又加了一层，使得两道天梯的最后一层融合在一起变为八十一。

　　要说这座宫殿的占地确实广阔，可卫落谷在宫里看习惯了，把握不好这种距离感。只知道大约是永康殿的两倍，其他并无什么感想。
　　她惊讶的只是宫殿与龙盘的奢华程度，哪怕刮下来一点碎片接济百姓也不至于每年还会有人饿死。

　　李公公已经不能属于男人，所以他和卫落谷都从右边的天梯上去。

　　天梯是用白色石英石时做的，每踩一步都能感受到金钱的气息。

　　好不容易熬完走上台阶的这段路，李公共领着卫落谷到奉天殿门口。这门活活高了卫落谷几个身子，搞得她莫名紧张起来。

　　不等卫落谷做什么心理准备，李公公就已经朝里面大喊，“卫氏堂之女卫落谷觐见！”

　　“召见。”

　　得到里面人的回应，李公公转头笑的格外灿烂，“姑娘，大家都在等你，快进去吧。”

　　大家？怎么又有一大堆人？

　　卫落谷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踏进去。

　　奉天殿里面比外面更甚，一眼望不到的天顶和两边。鳞次栉比的琉璃宫灯高高挂着，在宫灯最上方用红色绸缎一盏接着一盏连起，如同红色浪潮一般在空中涌动。

　　殿内同样有八根柱子，相互对称的摆在两周。只不过靠近龙椅的中间颜色较深，两边颜色较浅，这应当是官员等级的划分。

　　能站在深色柱子中间，同样也是正对龙椅的人是三品以上官员，其他的则都站在浅色柱子附近。

　　卫落谷注意到龙椅正前方两侧分别摆着其他的椅子，上面都端坐着人。除了两位正宫娘娘以及四个妃子以外，其他都是些年轻人，自己统统不认识。

　　而面对融辉皇站着的有两位身穿官袍的人。由于是背对着卫落谷，她只能看见一人微微驼背一人则是挺直着站着。

　　最靠近龙椅的倒是个老熟人，他还是老样子气定神闲，双眼看着卫落谷紧张的小脸儿有些好笑。
　　陈覆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后，没有嬉皮笑脸的。

　　卫落谷双手紧紧握着裙角，与最靠门的位置的人保持平行。

　　想必在座的都是身份高贵的人，她绝对不能够站的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靠前，又不能表现出不敬站在后面，所以平行是最好的方法。

　　卫落谷立定之后跪下行礼，将头紧紧埋在地上不敢抬的太高，声音有说不出的可怜，
　　“民女参见融辉皇陛下，陛下万安。参见太子殿下，皇子殿下，公主殿下，殿下们千安。参见凤若娘娘，龙芷娘娘，娘娘们贵安。参见月花妃大人，杜樱大人，紫鹃大人，木棉大人，大人们安。”

　　她一口气停顿都不带一下的将这一连串的称呼念完，差点没被憋死。

　　景尊柏在上面好玩的快发疯，还以为卫落谷有多大的胆子，天天对自己不敬。没想到该老实的时候还是得老实。

　　陈覆则面露怜悯的看着众人之下跪着的小姑娘。
　　看把孩子吓的，得亏她心理素质好。估计换成卫嵩也会吓的说不利索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