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65、大灾命

　　卫嵩放肆的参观御书房，心里想的倒不是正经想法。
　　他在想，今日大开眼界一饱眼福，明日定是要和柳氏炫耀一番。想必到时候他在顺城的地位肯定更加高大。

　　融辉皇正伏在紫檀桌前看东西，可等了许久都不见卫嵩来给他行礼。

　　他抬头，发现卫嵩正一脸兴奋地环顾四周。

　　融辉皇不知道卫嵩心里面杂念那么多，以为他是出于本能对这个御书房充满惊奇。

　　这御书房是他这一朝才建造的，卫嵩喜欢这里足以说明他建造的有多成功。所以融辉皇没有打扰他继续低头写东西，等着卫嵩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说。

　　直到卫嵩将御书房里的构造以及物件位置记清楚之后才迟迟想起来没有向融辉皇行礼。

　　他赶紧上前两步面对融辉皇跪在地上，“陛下万安。”

　　融辉皇没有抬头。随口回答，“平身，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卫嵩赶紧起来找了个离融辉皇最近的位置坐下。

　　“你找本王有什么事？”

　　卫嵩点点头，双手在袖中搓了搓迟疑着没开口。

　　融辉皇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发现他视线一直在周围的下人身上漂浮不定，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李富。”

　　“老奴在。”

　　“带着他们先下去。”

　　“遵命。”

　　李公公恭恭敬敬的答应，随即扬了扬手里的拂尘，示意还在整理书架的太监们跟他出去。

　　屋子里的人很快被清空，融辉皇将毛笔放在砚台上，两只手撑着下巴等待卫嵩开口。

　　“陛下，草民要说的话并非不可告人，就是有外人在不太好开口。”卫嵩做出一副尴尬的姿态。老实说在这样双方都清醒的情况，卫嵩能感受到压力。

　　面前的人可是一国之主，稍微不小心说错话就是要没命的。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说出来无妨。”融辉皇倒是显得很洒脱。

　　“是……。听闻太子殿下看中草民的养女，特此来解释一下。”

　　提到卫落谷，融辉皇双眼中露出几分欣赏，
　　“哦，你说卫落谷？那个姑娘家教极好，也有眼色。看得出来你有用心培养。”

　　“不敢不敢。和皇子公主比起来相差甚远。”卫嵩急忙摇头。他本来想贬低一下卫落谷从而抬高自己女儿的身份，没想到他还没说，皇帝倒是先表扬起来。

　　“柏儿确实对那个小姑娘有几分看中。怎么了？”

　　“事实上是落谷的身份实在低贱的很，根本配不上太子殿下。就害怕她污了皇室之名，所以特此来解释希望此次太子殿下不要过多挽留。”

　　听罢这话，融辉皇眯起眼睛似乎在考虑着这件事，
　　“想必柏儿你也知道，除了本王塞进去的几个女人以外，其他收到后宫里的女人都是些低贱的。卫落谷虽然是养女可是有卫氏堂之名照拂，论不上如此。

　　更何况本王向来不参与孩子们的感情，只要柏儿不做出出格的事，本王都不会追究。”

　　“那是太子殿下眼光好，”
　　融辉皇果然没那么好说话，卫嵩只能用出自己事先想好的招数，
　　“只是落谷真的有些问题，太子殿下一直被蒙骗其中。真相说出来怕是连陛下您都会退避三舍。”

　　“能有什么问题？”

　　卫嵩开口前做作的悄悄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人之后才故意将声音放的极小，显得好像是什么羞于见人的事，
　　“落谷其实是草民从顺城丧神祠堂里抱来的。”

　　丧神祠堂？听见这个词，融辉皇不自觉地皱紧眉头。

　　那个祠堂闻名咸商，是最晦气的地方。

　　祠堂一般是为了祭拜某个神明才有的。给小孩子讲的故事里面是神明自己安排在民间的神龛，绝对不能亵渎。可其实都是人类自己盖的。

　　那座丧神祠堂不同。它是某一年凭空出现在荒无人烟的山谷里。
　　当时人们不知道它的存在，只知道那一年是大灾年。
　　先是鼠疫又是蝗灾，最后由于战争，一把火差点烧了半个咸商。

　　当朝皇帝找人做法，点起神火烧的符咒所产生的黑烟全都飘向山谷的位置。

　　皇帝亲自去山谷查看，发现那座山谷早已被丧神祠堂产生的阴气污染成了一片黑山。

　　因为心系百姓安危，皇帝毅然决然的上山，只带了一小部分兵力。

　　然而守在山脚下等待皇帝归来的人活活等了一个月，皇帝才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地从山谷里爬出来。至于他带的士兵早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帝勉强被救，可没过多久就驾崩。兴许是丧神祠堂吃够了人命，下一代皇帝刚上位形势立马反转。像那年大灾之类的没有再出现过。咸商也越来越繁荣。

　　即便如此，顺城的那块山谷早已成了禁地，听说只要是稍微靠近那山谷的人通通都会被焚烧致死。

　　之前那位皇帝的先例到现在已经过去百年，融辉皇只觉得这件事情太过夸张不以为真。可冥冥之中还是不敢彻查真相。

　　他像前几朝一样保持沉默，装作不知道此事。可实际上民间还是每年都会有好多人因为接近丧神祠堂而被烧死。

　　融辉皇面色逐渐凝重，“那你岂不是也去过祠堂？”

　　卫嵩装作痛苦的神情，“草民只是到山脚下而已。”

　　“可是你为何会突然想起去那里？而且恰巧还遇到了卫落谷？”

　　“因为那段时日草民夜里总是噩梦缠绕。那是一个女婴在黑暗的地方哭泣。每梦见一次周围的情景就会更清晰一些。到最后完全是祠堂的模样，草民才意识到会不会是那里。
　　草民觉得是什么预兆，所以偷偷跑到那，没想到一个女婴竟然就沿着山上滚下来落在了草民脚边。
　　按道理讲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定是活不了，可落谷竟然还有一口气。草民怕她受到什么罪，所以偷偷抱回家养起来。”

　　卫嵩说的声情并茂，脸色逐渐变得幽深，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了体一般让人不得不相信他。

　　融辉皇听罢沉默，对于这种容易撞忌讳的事情他不能否定。

　　卫嵩瞧见有戏继续道，“草民自作主张将那个女婴抱回来，兄长相当反对，所以经常虐待落谷。可能就是因此有了报应吧……。”

　　他是在暗暗说着卫轻被行刑的事情。只要配合着这件事情来看，真实性更加可靠。

　　融辉皇越听越不舒服，忽然觉得卫落谷好像真的如他所说有点问题。

　　不然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何整日穿着深色的衣裳？而且那肤色语调根本就不像是有阳气的样子。

　　“……明日你们就启程回顺城吧。”

　　卫嵩大喜，知道事情成了一半，连忙将原来的神态收起。尽管他想极力掩饰兴奋，可终究还是从语气里面暴露出来。

　　“若是这样那就真的辜负太子殿下了。草民还有两个貌美的女儿，不如把她们送来补偿太子殿下可好？”

　　融辉皇愣了愣，卫嵩怎么越说越有意思？融辉皇本身有四个公主，对她们都相当宠爱。即便邻国邀请来和亲融辉皇也为了保护公主们的幸福拒绝了。

　　他深知女儿的重要。卫嵩就奇怪，明明知道景尊柏是个什么样的风流人，还甘愿把他的两个女儿往这里塞。还美名其曰“补偿”，听着实在是别扭。

　　融辉皇虽然宠爱景尊柏，但实际上也看不惯他的作风，实在是太风流了，跟没见过女人一样。
　　他还私下教训那些公主少根景尊柏接触以免被带坏。

　　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融辉皇心沉了一些。莫非卫嵩故意贬低卫落谷，其实就是想让他的亲生女儿代替她来宫里？

　　想到昨晚在宴会上他对卫落谷的那副语气，应当是不喜欢的样子，可没想到他的思想竟然如此恶劣。

　　一边说着自己不顾卫氏堂的安危也要收养那个可怜的女婴，一边又干着亲手断送亲生女儿后半辈子的事，实在是太矛盾了。

　　前不久去卫氏堂请卫落谷的太监们回来便将那里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禀报。

　　包括卫嵩女儿儿子们的所作所为，对他们实在没什么好感。

　　怕街坊上流传的卫氏堂女儿的传闻也是假的，不然凭卫嵩这么拱手相让的样子，两个姑娘至今会连个婚配都没有？

　　“卫嵩。”融辉皇声音突然低沉的可怕。像是刚浸过冰水又取出放在冰窖里瞬间凝结成冰。吓得卫嵩还坐在椅子上就抖了个激灵，顺势跪下。

　　“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下去吧。”

　　“是……是。”卫嵩不知道融辉皇怎么突然生气，刚刚他说的是还没得到答复，这是直接拒绝他了吗？

　　他不敢多问，赶紧连滚带爬的跑到门口夺门而出。

　　而李公公在外面候着，早就将里面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像这种想要单独和融辉皇说话的人多了去了，谁能保证哪个揣着叵测心机？

　　所以一般融辉皇亲口命令回避的，李公公多半都会候在门口听着。像那种只对自己使个眼色让自己回避的定是重要的事情，自己听多了会掉脑袋。

　　见卫嵩落荒而逃，李公公才敢进屋。

　　“陛下息怒呀！”

　　“那卫嵩真是好大的胆子！”融辉皇将桌上的东西狠狠地摔在地上，惊的李公公心惊胆战。

　　“可……可不是吗，耍心思竟然耍到了陛下面前……。陛下，您不会真的要收了那两个姑娘吧？”

　　“收？自然要收，”融辉皇冷笑一声，“但是本王想留在宫里的人，谁也带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