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58、月如人

　　景尊柏从来没有对一个人掏心掏肺过。即便是陈覆跟随自己多年，忠诚的程度他也自知，可心里就是一直拟定了一个计划。
　　如果陈覆背叛自己，无论哪种情景，他都能亲手将他杀了。

　　他一直如此疯狂，又像一个幼稚的小孩子，心里藏着巨大的秘密不愿和人分享。

　　其实也不是不愿意，他比较期待着有人能看穿他，对方将这个秘密先捅破，这样自己就不会为失口而有任何悔恨。

　　卫轻就是那个不会让他悔恨的人。作为他唯一尊重信任的老师，若是可能一辈子都不想让他受到伤害。

　　可惜卫轻过于聪明，他猜到了最不该猜到的事情。拥有洞穿一切能力的这个男人让景尊柏害怕，所以景尊柏能做到亲自监刑，看着他人头落地。
　　他必须铲除世界上一切可能对他有害的人，也一直相信着除了卫轻不可能再有让他拥有这样想法的人存在。

　　后来遇到卫落谷，见她的第一眼心里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悸动，让他第一次有了违背意愿的想法。

　　他特别渴望着亲口对她诉说自己的故事，哪怕她得知这个秘密会背叛自己也不怕。他只想让她理解，让他变得疯狂不是他的错，是有其他原因的。

　　景尊柏不怕卫落谷背叛，最怕还没对她讲出来这个故事，她就已经先看向了别人。
　　所以他完全不顾及有可能会在卫落谷心里留下阴影的显露杀意，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想的，卫落谷真的对于面前的男人感到惧怕，她一直都怕死的不得了，宁愿别人打她骂她也不要要了她的命。

　　她手脚冰凉，嘴唇发紫，更显得皮肤惨白好似能看见里面的骨头。

　　卫落谷随手抓起地上放着拨柴火的棍子两手握着举着胸前，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好歹能让心里有点安慰。

　　陈覆脸色拉下来。看景尊柏的狠劲儿多半是想杀了唐笙桐。他难道忘了他们要从唐笙桐嘴里问些东西吗？他必须要阻止他。

　　如此想着，他也冲出树林，可能是动静大了几分吓得卫落谷跌倒在地上。

　　她的手掌不小心压到了地上的砾石，磨破流了些血。

　　“啊！”
　　卫落谷不自觉的叫出声来，虽说她此时感觉不到疼痛。
　　手里的木棍掉落在一旁，卫落谷挣扎着重新抓起那根木棍指着陈覆，一边向后退，最后贴紧身后的墙壁。
　　陈覆脸上还蒙着面巾，再加上黑夜和恐惧的因素混肴视线，卫落谷没能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

　　“你别过来！”
　　卫落谷声音又怂又坚决，好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陈覆不想暴露自己所以压低声音，“别乱动！”

　　卫落谷立马点点头握着棍子安安静静的坐在墙的角落。
　　看来这两个人的目的是唐笙桐，那她只要不发出声音，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卫落谷默默决定不管面前发生什么事她都无视掉，就算她刚刚觉得和唐笙桐是惺惺相惜的好友。反正也不打算救他，倒是因为他，自己没了小命好像不太划算。

　　陈覆安稳好卫落谷，赶紧跑到景尊柏身后用力握住他的肩膀，
　　“留他一口气。”

　　景尊柏的肌肉紧绷到颤抖，双眼仿佛嗜血如命被染的通红。
　　唐笙桐因为肩膀上撕心裂肺的疼痛而逐渐失去血色，眼神变得涣散，胸口堵了一层阴霾，阴霾下还有他姐姐若隐若现的面容。

　　慕长枫最常对他说的一句话就是“不要怨恨”，莫非是知道如果唐笙桐怨恨就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吗？

　　“大人！！”陈覆声音加重，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也用力握紧。

　　可奈何景尊柏完全听不见他的话，另一端的宝剑还在慢慢得往里面插入。唐笙桐的鲜血顺着宝剑的剑身缓缓向下滴落落在景尊柏的鞋子上。而没有来得及滴下去的则直接流到了末尾，弄湿了他的手指。

　　陈覆咬咬牙，两只手齐上紧紧拉住他的肩膀，向后猛烈抽离。奈何景尊柏力气太大，抽离多次才将他和宝剑分开。

　　陈覆一把将剑拔出来，带出来的血溅到了自己脸上。唐笙桐因此摔倒在地，呼吸薄弱，可能下一秒钟就会没气。

　　他赶紧蹲下来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止血剂，熟练的用刀子将他肩膀处的衣裳割断，将止血剂撒上去。

　　这种药非常好用，就是渗进伤口会让人痛到窒息。唐笙桐失血太多过于虚弱，止血剂最多只能让他闷哼一声，在昏迷中皱皱眉头，并不能让他完全清醒。

　　景尊柏将所有的力气全部集中在一点，突然失去手中宝剑的支撑，一下子有点站不住脚。

　　他后退几步稳住身子，忽然月亮从浓雾后面露出头来。

　　景尊柏过于冲动，脑子里面不知道在想的什么，就是连月光映着卫落谷显出来的影子也能吓他一跳。

　　卫落谷小小一只蜷缩着，月光同样撒在她身上折成阴影，两只眼睛怯生生的，散发出的却是比月光还要凄美的感情。
　　她手里握着木棍看上去有几分倔强，还让他心疼不已。

　　她的手还在淌血，虽然量不多但也湿了地上一小块地方。

　　明明对于唐笙桐的血没有任何感觉，却被她面前的鲜红刺痛双眼。也正因为这样，景尊柏竟然瞬间冷静了下来。

　　卫落谷也在看着他，正在琢磨面具后面的人是谁。可她的面色并不像心里那般镇静，嘴唇同面容一样青白，是一碰就能碎掉的落魄。

　　也是他让她变成这幅样子。

　　和景尊柏一对上眼卫落谷赶紧将头埋在怀里，心里忽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个男人脸上戴着面具，双眼散发出的光芒无比炽热，好像也烫到了她一般。可惜卫落谷在这种情况没有想的这般暧昧，只是觉得他看见了自己的面容，日后想起来可能会报复自己。

　　景尊柏跌跌撞撞的靠近她，脚步轻得像走在水面，生怕再一次吓到她。

　　卫落谷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只是觉得身边没有声音有些诡异。

　　景尊柏在她面前停下跟着蹲下来，可即便如此也是将她面前的景象全部遮掩。毕竟两人身高差距太大，只要景尊柏伸出两手就能将她整个人环绕在怀里。

　　“没事吧？”景尊柏用小火慢炖般柔和声音道。

　　卫落谷听到这个声音还是被惊到了，身体颤抖一下，缓缓抬起头来。

　　没找到这个男人竟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离得这么近自己想躲都没法躲。他身上隐约散发出熏线的香气，那是一种能让人神经放松的味道，卫落谷不讨厌。

　　因为不讨厌她也忘了避开，毫不忌讳的盯着面前的人，略带贪婪的嗅着这个味道，心跳逐渐加快。

　　不否认是因为现在的情势过于紧张才让卫落谷悸动，同样也承认这个男人真真正正吸引着她，瞬间将眼底的恐惧全然收起。

　　她可以仰视着他，他身后月亮不在通红，因为这个男人将红色全部吸收的关系变得银玉，皎洁似玉盘挂在天上。
　　可偏偏男人刚好挡住了它的一角。

　　但他又是犹如那一角，是惊鸿也是安静，与月光融为一体。

　　一袭黑色夜衣微微有些凌乱，就是那上面沾着香气。腰间别着的剑鞘被打磨光滑，隐约散发着神秘的光泽。而墨黑如瀑的长发不是很整齐，尽管规规矩矩的扎在后面可仍有些糙杂。

　　面具边缘金玉丝闪闪发光，更像是繁星点点的在月亮旁。
　　只是面具的眼角处有一丝裂痕，掺杂在黑色精致的面具之中有些格格不入。
　　还好有面具后那双细长深邃的明眸，将卫落谷尽收眼底，更加让她心动。

　　他逆着光，卫落谷被他吓到，不恼。

　　她蜷着身，身姿有点狼狈，却又那么的美好。

　　景尊柏看着看着被感触了，她在自己印象里一直都是那么活泼，即便经历过傅爷的事情也依旧美好的活着，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更何况还是因为自己。

　　若是卫落谷知道他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估计要笑出声来。她一直都很不堪。

　　卫落谷注意到他的眼神发生变化，总觉得熟悉的很。一直在愣神没能接上他的那句话，反而是抬手摸了摸面具上的裂痕，样子是在反问，“你才是，没事吧？”

　　景尊柏心里痒痒，见到她的手还在流血，便一手握住了她从袖中掏出块帕子来。

　　他没在意自己拿的帕子还带有皇宫的标识，便折起来轻轻缠在她手上。

　　卫落谷一瞬间清醒过来疑惑不已，这个男人没想着杀她，反而替她包扎伤口是什么意思？

　　她低头看着男人手上的动作熟练，帕子的质感绝对上乘，觉得更加不对劲。

　　包括男人身上的味道以及眼神和这条帕子。待男人将帕子缠好之后打了个结，卫落谷忽然注意到这条帕子的边角用红金色的丝线绣着些许龙鳞标志。
　　看到这个标志，卫落谷瞬间明白了什么。

　　“太子殿下？”卫落谷虽然是抱着疑问可是语气里就是已经肯定了。

　　景尊柏愣了愣，心里像是被猛烈的击中。
　　果然是她，猜到了自己的一个秘密。

　　“对不起了。”景尊柏低声道歉，可其实他比任何人都要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