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16、计划

　　卫嵩离开慈哀茶社，直接回到了家里。可他却没有走往常走的那条竹茵小路，而是悄悄从围墙边绕到了后院。

　　后院最小的院子是卫嵩正妻余氏的院子。以往这个时间，余氏都是在火房里面张罗做饭的。不会在院子里，正好卫嵩从这院子走不会被发现。

　　只见他脚步鬼鬼祟祟，丝毫没有以往的气质。往前径直走就到了卫落谷布满青锦苔藓的木门前。

　　木门虽被他修好，可一推开还是“嘎吱”作响。

　　也不知道卫嵩究竟是在防些什么，听见木门响了，还特地转头看了看四周。

　　周围空旷无音，反而让卫嵩心里一阵发毛。怎么去找个卫落谷就这么晦气。

　　他心里万般不情愿，可还是咬了咬牙根进去了。

　　卫落谷像往常一样瘫在窗前，看着天色已晚，想着卫嵩何时来给自己送饭。这个想法才刚出现在脑中，紧接着卫嵩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见他神情异常慌张，而两手却空空如也，卫落谷就知道她今天晚上晚饭多半没有着落。

　　卫落谷坐直身子，理了理褶皱的衣袖，淡淡开口，“叔父何事如此慌张？”

　　卫嵩快步走进一屁股坐在窗台旁的矮石上，“你前几日可还去了傅爷那里？”

　　傅爷？卫落谷挑挑眉，似乎知道卫嵩要说什么。不过真正让她在意的倒不是傅爷，而是突然想起的那日与卫嵩私会的女子。

　　好在景尊柏没有听见卫嵩和那女子谈话的内容，要不然自己怎么样都撇不清了。

　　“……去了。”

　　卫落谷一边想着其他事情，一边随口回答着。

　　“去了？你果然是丧神，碰见你就没有好下场啊！！”

　　卫嵩痛心疾首地指着卫落谷，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卫落谷听着他刻薄的话语没有恼怒，因为她已经习惯了。

　　“那叔父也应当没有好下场了。”

　　卫嵩最讨厌卫落谷不温不火，还反驳自己的语气。他瞳孔猛烈收缩一下，像是沉淀在心中的怒火一团糟的一起迸发出来。

　　他起身抬手，一巴掌硬生生的打在了卫落谷的脸上。

　　卫落谷何其瘦弱，怎能承受住如此大力的巴掌。可怜她一下子失去平衡栽倒在地上，头狠狠的磕到了窗旁。

　　她顿时感到眼冒金星，头昏眼花，一股强烈的痛感席卷心头，连四肢都凉了一大截，还是极力保持住理智才没让自己昏迷过去。只不过口中翻腾出一股腥气，让卫落谷恶心的不得了。

　　她趴在地上强行咽了口口水才将喉咙里的血咽下。用两只手撑着地面勉强坐起来，半边脸红肿，白嫩的小脸上巴掌印若隐若现。

　　卫落谷心里冷笑，卫嵩一发火就说明自己说到了他的心里，这个男人真好懂，一点都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和她父亲比差远了。

　　“叔父……何必如此大的火气？……不是反而承认了我说的是事实。”

　　卫嵩自己的手掌也被打的生疼，可面前的姑娘就是没有放下那股子倔强。若换成寻常人家的姑娘定时会哭哭啼啼的求饶。她倒好，比别的姑娘落魄，却还是这么嘴硬。

　　“说的好听，你可知傅爷老窝被端，我们还怎么找你娘！！”卫嵩这时倒是不顾及自己的声音会被外人听见大声嘶吼着。

　　卫落谷心里奇怪的很。她找她娘找不到也是她的事，卫嵩何必如此激动。

　　“我自然是知道傅爷那线断了，可未必不是一个新的开始。”

　　卫嵩愣了一下，翻脸如同翻书。他怎么一时冲动就忘记卫落谷脑子好使了呢？
　　之后立马将先前怒火的态度放下，转换成了笑脸，语气不知道亲切了多少，

　　“落儿是有什么别的主意？”

　　卫落谷没有回答他只是指了指自己刚刚被打的脸颊。卫嵩一瞬间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急急忙忙的从她这院子跑出，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

　　回来时手里还拿着一囊冷井水和热腾腾的馒头。

　　卫落谷接过井水隔着猪囊贴在自己的脸上，这才消掉了脸上的火辣。

　　卫嵩又给她馒头，卫落谷抬手拒绝，让他就那样放在一旁。

　　不等卫落谷稍微好受一点，卫嵩就急着又开口问，“你到底还有什么办法？”

　　卫落谷皱眉，叹了口气，“你可知那是太子殿下来究竟是何意？”

　　卫嵩咽了咽口水，想起了那日的尴尬，“……难道不是来迎娶你姐姐们？”

　　天下人皆知太子殿下好美色，各种美人只要是看上眼了统统收进后宫，听说还会在四海八方收集美人。而他卫氏院的姑娘们向来以出落得亭亭玉立，贤良淑德远近闻名。太子殿下难得不来一次，也只能让人联想到是这样的目的。

　　“自然不是的。他可是太子啊，什么美人不是只要开个口就能直接送到榻边？更何况到顺城寻人，不是失了身份？再说比卫氏院好的姑娘数不胜数，我们是何德何能能让他亲自来寻。”

　　一句话说的让卫嵩哑口无言。卫落谷看见他脸上写满懊恼，心里暗暗嘲笑了一下继续道，

　　“那日我话未说完你就走了，错失了太子的真正意思。若是你能完全解读，现在卫氏院绝对是一步登天。”

　　“什么！”卫嵩几乎跳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双眼充血，青筋暴起，看得出他是极度激动。

　　卫落谷将他脸上的贪婪尽收眼底，这反应确实如她所预料的，所以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卫嵩看卫落谷观察着自己的神情，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所以直接两手抓着她的肩膀使劲摇晃着，卫落谷手中的冰水袋也掉落在地上。

　　“殿下究竟是何意你赶快说啊！”

　　卫落谷力气小自然是推不开卫嵩的，所以没有推开的意思，只是声音被他摇晃的颤颤抖抖，

　　“当今天下大势，融辉皇卧病在床，朝廷由皇后掌管。而三位皇子都不是皇后所出，自然不会同她一心。太子殿下纨绔，二皇子不成熟，三皇子暗中观察，没有一位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太子殿下究竟是想怎样？”

　　“叔父，融辉皇是如何继承皇位的，您可知道吗？”

　　这个话题过于敏感，纵然是理智不清的卫嵩也警惕了起来。他松开卫落谷将耳朵凑近她示意她说话小声点。

　　卫落谷身子不自觉向后倾了倾才小声开口，“融辉皇继位并不光彩，是由皇后辅佐出谋划策才得以称王。

　　打那之后，融辉皇便非常依赖皇后，任何大事都要由皇后同他一起出谋才可解决。而这三位皇子身边都没有同皇后那般能辅佐的人，融辉皇是必定不会将皇位让给没有巩固后盾的人。

　　要想继位必定也是要找到能让他们父皇信服的忠臣才可以。”

　　“你是说……？”

　　“没错。卫氏院以志智者为闻名，纵观历代，当朝宰相，战场将军，名医名商皆是卫氏堂所出。更何况融辉皇也曾在这里就读过，多方位加持。从这里选人选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也是融辉皇最容易接受的选择。

　　外面将姐姐们传的一个个赛过智仙，太子殿下好歹也得亲眼看见她们才能挑选出来人在他身边辅佐。”

　　卫嵩恍然大悟，突然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不仅将卫氏堂置于尴尬之地，就连太子殿下都认为卫氏堂的人蠢笨，连自己隐藏的含义都没发现。

　　更何况卫嵩一开始装的那么深沉，竟搞出一个这么大的乌龙，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让人无地自容。

　　如若当初发现了真正的含义，将自己其中一个女儿送过去，那么现在卫氏堂绝对是一跃成为咸商第一，光宗耀祖了。

　　“那……那该如何是好？”

　　“还是有办法的。叔父亲自到甘顺拜见，最好找个借口就说要和融辉皇叙旧。

　　现在融辉皇病入膏盲，应该是想找旧人聊天的。只要话聊投机了，就可以趁机的将姐姐们抛出去，让融辉皇亲自开口说要见见她们。到那时不管太子殿下究竟还有没有这个心思，都不可能再拒绝。”

　　卫嵩听的一愣一愣，突然猛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似乎是想将自己的脑袋拍开窍。

　　“对呀，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若是真能和皇宫那边接触上，要找你娘不就更容易了。”

　　已经拿定主意，卫嵩立马又精神抖擞起来。事不宜迟，越快进行越好。

　　他准备现在就让下人去收拾行李，亲自去一趟甘顺。

　　卫落谷看着卫嵩喜悦离开的背影，一手撑着下巴，眸子里的亮光忽明忽暗。

　　“叔父。”

　　就在卫嵩即将踏出这院子之时，卫落谷叫住了他。

　　卫嵩脸上带着欣喜，下意识的转身。却在看到卫落谷那种飘忽不定的笑容时，不自觉的将那股劲儿松懈了下来。

　　卫落谷很少会笑，大多数都是皱着眉头或是哭丧着一张脸。而她露出笑容时也是浅浅的，从来不会像这样笑得如此姣好。

　　不知不觉中卫落谷的这张笑脸和他记忆中的兄长重叠。
　　卫落谷有卫轻的沉稳自信，干净整洁，对任何事都如鱼得水，信手拈来。还有她自身所带的神秘气氛，像是在告诉着卫嵩，卫轻还活着，而且就在他的身边。

　　卫嵩手脚刹时间冰凉，他从心里感到害怕，害怕卫轻突然出现再一次夺走他的一切。

　　卫落谷聪慧，知道卫嵩想什么，但没有明说，只是依旧那么漠然，与笑容截然相反。

　　“叔父，望你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