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15、慈哀茶社

　　若问起世上什么最快，定是流言蜚语。不过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功夫，有什么难的。尤其是在顺城这样的闲人闲乡，更不是什么困难之事。

　　顺城除了书斋祠堂众多以外，茶社也是很多的。

　　好像是茶和书墨更搭调，所以才兴起来。同样茶社也是顺城的情报站，里面混杂着各式各样的消息让人耳听八方。

　　卫嵩不例外，喜茶，更喜闻。看上去年纪不老，总干些深沉的事。时常会约顺城一些渊博老者去慈哀茶社品茶谈书，更重要的是听一些天下大事。

　　说起茶道，门路是很多的。从茶叶的筛选到温茶水的温度都有讲究，即便是那奉茶人。

　　经不同人之手，用同等茶叶同等露水泡出的茶叶味道截然不同，那么接下来就取决于谁泡的茶更好喝。

　　慈哀茶社是顺城最好的，并不是说它外观有多宏大，而是奉茶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随便拉出一个定是能媲美圣上御用茶师。

　　这家茶社还是卫嵩好友柳氏找到的，柳氏比卫嵩年长许多，是柳家书院的祭酒。

　　柳氏自恃清高，有包揽世间万物森罗之学问，挑剔得很，对世俗之物不屑一顾。自封学士，大家都称他柳学士。

　　一开始是柳学士常来这里坐坐，后来卫嵩也开始沉迷其中。

　　要让柳学士说慈哀茶社中谁奉茶最好，必定离不开一叫絮儿的姑娘。

　　卫嵩同柳学士坐在经常做的老位置，即便茶社人流很多，可那老位置也自然是为他们两人空出。谁让这俩人在不大的顺城算是有影响力的人，自然是要敬他们几分。

　　他们两人坐下并没有着急着点茶，而是等着絮儿自己过来上前按照老样子为他们做。

　　絮儿年轻，应该是比卫落谷大不了多少的。但款款深情，身姿婀娜，若让旁人看来定不会猜出她的真实年龄。
　　至于奉茶手艺究竟是好是坏，也没有那么多人深究。大多数人要她来奉茶都不是在意她的手艺的。

　　不过顺城这些文人们尤其是像柳学士这样心比天高的都不会有意的将注意力放在絮儿本身。那些会吹嘘捧场的都是些外乡人，而卫嵩又像是外乡人一样。

　　恰逢今日絮儿走亲戚，不在茶社，换了别的姑娘来奉茶，卫嵩的脸色瞬间就变得不妥。

　　毕竟他在所有文人当中地位最高，不能将这种不满意表现出来。柳学士以为卫嵩同他一样是为了听闻来的，所以没有发现卫嵩的不悦，笑着招呼那个姑娘来帮他们斟茶。

　　这个姑娘比絮儿更年幼，手脚倒是挺灵活的，叫做小阿花。

　　好像是絮儿知道卫嵩他们今日会来，所以特地吩咐了小阿花让她好生伺候。

　　卫嵩本身就是为了絮儿而来，见到一个身材平平的小丫头顿时没了兴致。本想挑她些毛病打发掉，谁知道小阿花本事并不比絮儿差。

　　从点茶调膏到执壶点水，一丝不苟。就是小阿花好像十分紧张，表情没有絮儿那般娇艳妩媚，但看的很让人入迷。

　　卫嵩不知不觉就将心里的苦水通通忘记，端正姿态凝视着小阿花。

　　小阿花感受到卫嵩炙热的视线不自觉地红了脸。先不提她年幼没有被一个男人如此看待过，光是卫嵩那张英俊的脸庞就能让她心里乱跳。

　　她轻轻从琉璃茶壶中将茶水流入茶杯，茶水翠绿泽华，冒着些许热气，映衬着阳光有点明晃晃的。

　　柳学士迫不及待地执起茶杯轻抿一口后细细品味着，许久才称赞一声：“好茶。”

　　小阿花听见自己被认可了，一颗悬着的心也放回了肚中。她抬眼将另一只茶杯捧在卫嵩面前，

　　“卫先生，请吃茶。”

　　卫嵩不得体的笑容攀在脸上，伸手接过茶杯，还不忘在小阿花白嫩的手上乱摸了几下。小阿花匆匆忙忙地将手收回，缩在袖中不敢出声，可眼神还是在偷偷瞄着卫嵩期待他的反应。

　　卫嵩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没有品出什么味道，视线也没有从小阿花身上移开，可是立马叫好，“确实是好茶。”

　　柳学士眯起眼睛捋了捋胡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与卫嵩交友多年深知卫嵩好色，虽说他自己并不是好色之人，也很厌恶好色之人，可也管不了别人。

　　再加上卫氏院做出的那些贡献，他定然是不敢有什么怨言，便将这件事情逐渐看淡，充耳不闻。

　　柳学士很有眼色地起身挪了个位置，小阿花与卫嵩的距离一下子靠近。

　　“卫弟，这里光线刺眼，我坐在旁边即可。”

　　卫嵩满意的点点头，算这个老头识相，“正巧我想晒晒太阳。”

　　一边说着他便立马和小阿花挤在了一起。

　　小阿花别扭极了，只能悄悄地再往旁边挪动一下，不想和卫嵩靠的那么近。可谁知卫嵩竟正大光明地伸手从后面揽住了小阿花的腰不让她动弹。

　　“啊……卫先生……。”小阿花轻啼一声。

　　卫嵩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继续品茶，小阿花也只好咬咬嘴唇不再说话。

　　场面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柳学士有些尴尬，老脸还有点挂不住。这要是有别的认识的人看见了，还不得落下什么话柄？可见卫嵩心不在焉的样子，根本就没有想要听闻的意思，所以也只好由他先行开口。

　　“小姑娘啊，最近可发生什么趣事？”

　　小阿花一听柳学士的话立马眼睛放光，像是见到了救星，

　　“自然是有的。最近百姓家家门口都挂了彩灯，有些孩子还会拿鞭炮在外面放，像是有什么喜事。其实是因为顺城最大的恶瘤被铲除，百姓们都团圆了，所以才会如此高兴的。”

　　“恶瘤？那是何许人也？”

　　小阿花警惕了一下四周才低声道，“那人姓傅，专门拐卖女人孩童的。我家隔壁的女儿就是被抓走了，前几天才跑回来。”

　　柳家书院好歹也算是名门望族，傅爷不会轻易动他那边的人。所以柳学士对于傅爷根本完全不知情。

　　卫嵩听见，心里触动了一下。悄然将放在小阿花身上的手挪了一些。

　　柳学士皱起了眉头，长叹一声，“善者轻薄恶者沉。那姓傅的是如何倒台？”

　　“自然是民间英雄做的。”

　　“哦？可是说面带黑鎏金面具，手持影子刀的英雄？”

　　小阿花顿时激动起来，脸上尽是憧憬，“正是那位！英俊潇洒，武功高强，除暴安良，实乃是我咸商福分。”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卫嵩终于开口，“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也是听街坊小二儿说的，都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能不是真的吗？”

　　柳学士笑了笑，“人云亦云，不如亲眼所见。诶，卫弟，你对那英雄也感兴趣？”

　　卫嵩愣了愣，换了个姿势掩盖一下多话，“我是对咸商感兴趣，英雄为咸商，我自然也是想多听一些的。”

　　柳学士同小阿花相视一笑，心里默默称赞卫嵩。不愧是卫氏院的人，说话果然不同凡响，一开口就是国家之大。

　　之后他们两人还在继续聊着关于民间英雄的事情，而卫嵩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这也难怪，谁让他脑子里一直深深的疑惑着的不是民间英雄，而是傅爷究竟是不是真的被铲除了？

　　在茶社里的过活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自然也只限于有投机者。若无投机者则是度日如年。

　　很显然柳学士便是投机者，一聊起趣闻便根本停不下来。卫嵩则百般无奈，一个劲儿的往肚子里灌茶水，心里一直纠缠着那件事，却也不敢先提有事离开。

　　他以为来茶社只是无聊之人打发时间的，没想到还真能听见什么重要的情报。

　　好不容易天色晚了下来，柳学士估摸着肚子是已经饿了，便起身告辞，卫嵩也顺势说着要回家吃饭快步走开了。

　　随着这两人的离开，茶社里面也瞬间安静了不少，毕竟从头到尾一直都是柳学士在不停地说着，大家都是在那里跟着他凑热闹。

　　本以为茶社的生意到今天为止，店小二们该收的都收了，谁知又有人推门而进。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姑娘，白白净净，穿的衣服花俏，仿佛将她也捧成了一朵花一样明媚的很。

　　小阿花抬头看去。立马笑了出来，“絮儿姐姐你怎么来啦？”

　　絮儿勾唇笑了笑，“你今日可将那两位伺候好了？”

　　小阿花抬头想了想，似乎又想到了今日卫嵩对自己毛手毛脚的情景。

　　“应当是伺候好了……。”

　　絮儿走近她摸了摸她的头，“姐姐从今日起就要离开茶社了，以后没有办法照顾你，你一个人要好好地生活。”

　　“啊？”小阿花抬起头来，愣了几秒，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姐姐要去哪里？”

　　“我呀，遇到了一位贵人，他要娶我为妻。”

　　“姐姐你不要离开这里好不好……？ ”

　　“……听话，姐姐若是今日错过了这个机会，就一辈子只能当个奉茶女了。”

　　“那人究竟是何人呀？”

　　絮儿想了一下，到底要不要告诉小阿花，见她是和自己最贴心的孩子，所以伏在她耳边，在她耳边吐了一口温气，

　　“是当今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