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玛丽之桃花粉过敏》风之旅人

82、第八十章·无名

　　这处熔岩窟与叶湮羽在碧霄秘境中见到的火山有些许不同，入口在山脚处，洞门上镶嵌着光滑的黑曜石，随着愈发炽热的气息从中喷出，一并还传来叮叮当当的敲砸声，当真是热火朝天。

　　穆东先进入其中，侧身候在一边，等叶湮羽来到面前，这才扬声喊道：“越夫人！这位便是殿下说的那位叶湮羽叶大人了！！”
　　他吼得声嘶力竭，那边却有一女子擦了把额上的汗，转头回喊道：“你说什么？！”

　　穆东不得已使了术法传音，这女子叫来一旁的小徒弟，把锤子往他手里一塞，大步来到叶湮羽面前，猛地躬身一礼：“越石绫拜见大人！”
　　她声震如雷，叶湮羽不知是不是该吼回去，只能清了清嗓子，以一种不失礼数的音量大声道：“不，该是叶某拜过夫人，久仰夫人大名！”

　　越夫人一侧头，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叶湮羽脸上：“你说什么？！”
　　叶湮羽：“……”

　　最后，她只能妥协，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勉强与之见过，再顾不得失礼不失礼的。

　　这位传说中的越夫人个子矮小，堪堪才到叶湮羽的胸口，一头长发编成一条粗黑的辫子，全盘在头顶上，散乱在外头的零星碎发被火燎得卷曲焦枯。若按人族的眼光看，她穿得着实奔放。上衣下裳，她只着了一条单薄的长裤，裤脚卷起至膝盖，胸前只裹着一件布满焦黑油渍的火鼠皮肚兜，腰上缠着一圈各色工具，双手戴着厚厚的火鼠皮手套，脸上被汗水和灰炭擦得看不出本相，只露出一双金黄色的竖瞳，眼形欣秀，很有韵味。
　　然而若按妖族来看，她却又中规中矩得很，未着丝缕的身躯上密不透风地生着一层铁褐色的鳞片，如菱狸一般……不对，她本体便是菱狸吧？

　　越夫人丝毫没有人族的顾忌，上上下下把叶湮羽打量了个心满意足，对穆东大吼道：“你瞧，叶大人这生得好模样，我真怕这里的地火把这雪一样的人儿给烤化了呢！”
　　说着，她还踮着脚去比划。
　　穆东：“……那什么，人已带到，我走了。”
　　叶湮羽还没被人这么热情地招呼过，她顾不上礼貌周全，只能原地立成了一根人柱。

　　终于待越夫人收了手，洞窟内的敲砸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只听越夫人仍然扯着大嗓门，口中的话却转向正经严肃：“我已从龙隐那儿听闻了你的事。把那残刃拿出来给我看看。”
　　叶湮羽忙从墟鼎处捧了断成两截的鸣鸿出来：“夫人请看。龙隐大人可好？”

　　“他好着呢，现在统领高冈卫，算是高升了。”越夫人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摘了手套，拿过鸣鸿断刀，以指节相扣，侧耳细听了一阵，对身旁的小徒弟道：“取灌砂竹筒来。”
　　她的小徒弟也是个化形未全的妖兽，看模样似乎与越夫人为同族。闻言小家伙哧吭哧吭地提了一排一人多高，看似非常沉重的紫玉竹筒来，然后不待叶湮羽有所反应，越夫人手腕一震，握着刀柄把住断刀，对准竹节，狠狠砍落。
　　叶湮羽一惊，但她知晓越夫人此举自有其用意，便忍住了没有失态。却见那一排竹筒断裂面齐整光滑，里面灌的铁砂倾泻一地，而断刀的刀刃依旧光亮如新，丝毫未见缺口。

　　越夫人啧啧称奇，反复敲击着刀身：“我听说鸣鸿刀乃是黄帝以首山之铜，与黄金剑一道炼出的邪刀，出炉便以至戾刀气凝出了刀灵，与其余祭炼而成的器灵完全不同……”
　　“不是邪刀，”叶湮羽打断道，“鸣鸿不是邪刀，他是天上星君，本体陨落在首山，被黄帝捡去，又拒不与黄金剑相熔，最后化成这般细长直刀形罢了。那刀灵就是星君之魂，只是机缘巧合，被人冠上了恶名。”

　　越夫人很有些惊奇地点着头，长长地“哦”了一声：“这可不多见……不，我生平见过的兵刃不下千万件，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自生成灵的，怪不得，怪不得……”
　　叶湮羽忙道：“当然，我于铸造刀剑一途所知不多，还得仰仗越夫人。”

　　“不，我是说，我也曾被拜托修复许多原本宿有器灵的兵刃，但是一旦器灵炼成，兵刃就是它的身体，相当于要我把一个死人救活，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你这把断刀却不一样，灵气未泄，锋锐如初，多半应当能如大人所愿，我可一试。”

　　叶湮羽大喜，几乎就要不顾场地地行大礼拜谢，越夫人忙止住她道：“大人且不忙。你想要刀灵重现，我却并无十足把握，且这刀灵到底能否回来，还得他自己愿意。如果我所料不差，他的性灵仍然残留在断刀内，重铸会令他经历如炼狱般的折磨苦痛，即便他日后醒了，但他脾性会变得如何，还记得从前几分，甚至是不是原来那个人……我连一成把握也无。如此，大人还想要重铸此刀，招回刀灵么？”

　　叶湮羽顿住了，没有吭声。
　　越夫人轻叹，把断刀放至一边，也不催促，只静等叶湮羽回答。
　　过了许久，久到穆东都忍不住探头进来看了，叶湮羽才轻轻地倒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郑重道：“夫人所言，叶某记下了。但究竟这些只是夫人的推测，我不能就因此放弃……不管如何，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我不会后悔。至于他醒来后会怎样……就醒来后再说吧。”

　　越夫人点头道：“既然你已下定了决心，那么我们便可以准备起来了。越某有另外一些事需托付大人。”
　　“请讲。”
　　“大人说此刀原料为星君本体，然这世上陨铁已是极不易得，星魄玉魂更是难炼，我借机……存留了一点天雷之火，比之三昧真火虽有不足，但其特性亦极厉害，我现有的剑炉都供之不起，如果你能为我找齐材料，重新打造一座剑炉，那么我当有四成把握了。”

　　才四成？
　　然而这却无来由地比满口打包票更令人信服。叶湮羽恭敬道：“能有四成已很好了。请夫人告知我材料清单，我立即动身。”
　　“呃，首先要一块金精，以作修补融合的材料……”
　　“我有！”

　　叶湮羽直接从墟鼎里把东西拿了出来，越夫人接过一看，大喜过望：“成色不错，太好了。不过之后的东西，都得去九疑冢，而且你还得小心些，切莫惊动了魔族。”
　　“这是为何？”

　　这回不待越夫人回答，那小徒弟便道：“听说九疑冢本是修蛇族的长眠之地，在仙魔大战之时，修蛇族举族皆亡，之后那块地便落入了地下，为魔族占据。听说那个魔族少主戮天就以其享殿为宫室，称大紫奥城。”

　　越夫人像是这才想起这事有多棘手，面上有些为难之色：“这……并非我故意刁难，而是我实在需要一条金土双属的修蛇骨，最好要形状大一些，年份久一些，灵气却没有散逸太多的……只有九疑冢这样的地方，才能孕育出能压制天雷火不外泄的材料，可供我烧制新炉……哦对了，最后还要一份九疑冢深处，死气最重的地方的一捧赤色土，一份黄泉水。大人将这两样取来，我砌成剑炉，就可重新开始铸刀了。”

　　叶湮羽一口应允：“好。”
　　“以后大人不便再来诸沃之野，我这里有一枚用我身上褪下的鳞皮做的玉符，大人以灵力激发后，我便能感知到大人所在，待大人取得所需之物，我便会赶来与大人会合的。”

　　叶湮羽接过玉符，只见此符呈菱形，底色漆黑，上有褐色竖纹，颇为别致。她试着灌入一点灵力，便见越夫人脖颈上有一处皮肉亮了起来。她哎呀一声，捂住脖颈，有些无辜地看向叶湮羽。
　　她忙收起玉符，郑重行礼道：“多谢越夫人，若能铸成鸣鸿，日后死生不论，叶湮羽任凭夫人差遣！”

　　这是非常重的誓言了。越夫人忙道不敢，正要去扶她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小越越，我又来找你看石头了！”
　　叶湮羽一愣，这声音，是傻丫？

　　果然，笑声未绝，人先蹦了进来。傻丫一身霁色的纱绸，裙袖飘摇地与叶湮羽来了个面对面。
　　两人都立在了原地。

　　越夫人却不知她们之前的事，直接一掌拍上：“好好叫人！什么小越越，你哪来的毛病！”
　　傻丫眼角还留着一点笑意，嘴角却一点一点掰直了。她从袖中拿出一块石头，递给越夫人，两眼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叶湮羽。

　　越夫人转身道：“大人，这位就叫无名，经常来我这里闹惯了的，你可别介意啊！”
　　“我不会介意。”叶湮羽低声道，“无名吗？是哪两个字？”
　　傻丫——也就是无名——同样低声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字。”
　　现场一片沉默，连越夫人都觉得有些不对了。

　　无名抿了抿唇，生硬地补充道：“陛下觉得直呼我傻丫太过不雅，让我自己起了个名字，我就自名为无名。反正似我这般下贱之人，原是不配有名有姓，不配教我这点子事，惊扰了高高在上的诸仙神们不快。”

　　是啊，这天下，如傻丫一般苦的百姓，总是愚昧而沉默的。他们沉默着被仙神肆意掀起的灾害所波及淹没，愚昧地为了活下去，去倾轧自己的同类。
　　犹如互相捕食的蝼蚁，原也没有什么人关心一只虫子叫什么的。

　　最后，是越夫人出声打破了沉默，有些尴尬地试图和稀泥：“这个这个，呃我想起来了，你们原来认识对吧，要叙旧吗？”
　　无名果断道：“没有。”
　　“我却有话，”叶湮羽道，“傻丫——无名，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有一瞬间无名看上去很想顶回来，但她踌躇片刻，到底随着叶湮羽到一边去了。
　　越夫人非常体贴地拉了她的小徒弟走开，给她们空出了地方。

　　叶湮羽微叹：“你在诸沃之野的这一年，看上去过得不错。”
　　无名没说话。

　　“但是……接下来可能会有些变故。我才来这里不久，知道的没你详细，但是我想，妖皇陛下必然是出事了，目前很可能无法理政。而根据……”她回头看了一眼背对她们的越夫人，“根据我遇到的一些事来看，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来诸沃之野，以后我都不会再回来了。但我已经恢复了自由之身，已与碧霄派再无瓜葛，你愿意随我走，离开诸沃之野么？”

　　无名一震，缓缓地抬头：“你……你不回那个劳什子修仙门派了？”
　　“嗯，不回去了，再也不回去了。”
　　无名又不吭声了，叶湮羽也不催她，良久她低声道：“你倒是敏锐，原本你不来接我，我也是要走的。我先走掉，就没人能抛弃我了。”

　　叶湮羽无话可说，只能道：“对不起。”
　　“我与越夫人说几句话，你有事就先去，待会儿我来无妄湖边寻你，我们一起走。”
　　叶湮羽点头：“好。”
　　她转头离去。

　　另一头，越夫人适时迎了出来：“你想好了？”
　　“我不是傻子。当初我得罪了凤焰公主，她又是个粗咧咧的性子，说话不经脑子，偏生又爱记仇，极好虚荣脸面。现在这等情形，便是她不来，我也得走了。”

　　越夫人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样。只是你这脾气当得改一改了，再这么刺猬似的，你将会孑然一身，就算有人想对你释放善意，也会被你伤到的。”
　　无名冷笑：“你又看透我了。”

　　“难道不是？凤焰公主确实不喜欢你，但她爱记仇归爱记仇，顶多弃之不理，却不会主动找人麻烦。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在诸沃之野待不下去？”
　　不待无名回答，越夫人直道：“因为你担心她会。”

　　无名略有些火大：“说来竟成了我的不是，难道我这么担心有错？”
　　“那么你与沁雾说过你要走的事么？”
　　一阵沉默。

　　“沁雾姐……”无名轻咳了一声，“好吧，我去寻她。我原就想着这几天便走的，如今不过提前了而已。至于这块石头……拜托夫人随意做点什么小玩意儿，算是我的赔罪吧。”

　　越夫人无奈：“可巧，你拿我做人情吧！”低头一看，又是一叹，“不错，你打哪弄来的品相这么好的夜明萤石？看这上面生的结晶，天然的就是一丛粉白月季，难得。”

　　“我淘换了好久，得来得极不容易。你总说我脾气不好，你自己也不是怪胎一个，平时劝你多去妖市上看看，你总觉得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回来与火炉为伴……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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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湮羽一出山洞，便见穆东正候在不远处：“大人若琐事已毕，可与我一道前往无妄湖。”
　　叶湮羽欠身，穆东便吞吐出一片云雾，两人先后踏上，凌空而去。

　　或许是隔着结界的缘故，从空中俯瞰，诸沃之野内部没有她想的那般惨烈。除了往来的妖族要显得更多更杂外，最大的变化要数无妄湖边最近显现出来的一排宏伟壮观的宫殿。

　　那原本是一座光秃秃的石山，高倒不见得如何高，只那石头却极漂亮，天然生着彩色花纹，泛着玉质的光泽，在骄阳的照射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氤氲的紫雾，虽不如月华石那般剔透，但山这么巨大的一块立于此处，也足以夺人心魄了。

　　现在这石山褪去伪装，现出其上宫室林立的真容。那座座宫阙原就是穿石凿壁而来，如山峦起伏，比之碧霄派太一宫无厌殿等巍峨壮阔上数倍，条条阁道如千丈流虹，其中遍布灵花玉树，仙藤香草，隐约有宫娥穿行其间，恍若“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的仙女，比之叶湮羽在昆仑山上见过的天族女官更多一份灵动风流，令人不由直叹昆仑山的琼英瑶台亦不过如此了。

　　这，便是传闻中妖皇的高冈宫。

　　眼下那宫里似是住了许多人，有些窗扇开着，正对着无妄湖。岸边木呆呆地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身黑，披头散发，一张脸白得吓人，神情憔悴且疲惫，模样比叶湮羽还不堪些，一如传说中的望夫石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丧气劲儿。

　　见叶湮羽过来，他只抬眼一瞟，随即又不动了。
　　叶湮羽定睛一看，居然是天族太子烨乾，可真是奇了。

　　妖族被天族欺辱成这样，烨乾居然还敢跑到诸沃之野来，而诸沃之野居然也没把他抓起来打一顿出气，或是以他为质威胁天族，可不是奇了吗？
　　难道凤箫韶还打着和天族联姻的念头？

　　对于凤箫韶那一套诉苦的说辞，叶湮羽并未全盘接受。水至清则无鱼，身为妖皇，统领这么大的一族，没点手腕与自己的小打算是不可能的，叶湮羽也没严苛不容人到那么幼稚的地步。
　　但是显然，天族不那么想。
　　要么便是全然的臣服与忠心，要么便是彻底毁灭。

　　穆东已将人带到，连多余的白眼都欠奉给那烨乾，只对叶湮羽道：“还请在此稍候片刻，龙统领即刻就来。”
　　说着，不等叶湮羽还礼便匆匆而去。
　　龙统领出面吗？

　　叶湮羽心里有些难过。她盘腿在无妄湖边坐下，有些呆愣地望着碧蓝清透的湖水发呆。
　　从这个角度望去，隐隐能看到湖底的镜宫建筑，被折射的太阳光线拉成了不真实的斜方形。

　　凤箫韶……大约是真的不好了吧。
　　以后还能再见到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