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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鸣鸿 ...

  •   这是十四年来,灵犀山上唯一一个曾对她怀有善意,悉心教导的尊长!
      那是一次她们师徒笑闹间,她纵许叶湮羽绣上去的!
      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叶湮羽只觉自己上下牙齿互相咯咯叩击,眼球充血,满目只见那一片面目模糊的血色,连指甲抠进手心都没有知觉。

      那名叫邪饮血的魔头却丝毫不在意叶湮羽这个小虾米。他转向清微子,笑嘻嘻地捏了个兰花指道:“掌门真人这般推诿,连我这一个邪魔外道都听不下去了呢。真是的,您自己识人不清,教导不力,却反而责怪与这一个……嗯,连内丹都没有的小丫头。恕在下直言,您这般心境,执掌一派,当真贻笑大方。灵犀山没落,即便不在今日,也会在明日。掌门真人不必如此作态,倒失了风度,没得惹人笑话。”
      临死还要遭此戏弄,清微子颤抖着手指向邪饮血,连道几个“你”,却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头一歪,就此咽气。

      邪饮血扔下尸体,笑嘻嘻舔了一口掌心上的血,转向叶湮羽,状似亲昵道:“小友,我观这灵犀山与你也不怎样,你何苦为了这死人骨头卖命?不如你交出掌门信物,我也好回去与魔君有个交代,如何?”
      叶湮羽抬起眼,古怪地笑了笑。这一笑,便引得邪饮血一颤。

      她将将及笄,如花之年,按理说该是娇美秀丽的。然而她之容貌,即便邪饮血观来,也着实邪门了些。她肤色惨白似鬼,不带一丝血色,嘴唇却烈如地底彼岸花,唇谷发黑,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两颗突进斜生的尖利犬齿,眼眶涨得赤红,一头枯黄的长发乱七八糟地被一块破巾子束成髻,脖颈处的有许多碎发散落在外,不屈不挠地四处乱翘着,整个人仿佛一枝打了骨朵的黑色曼荼罗,美得十分邪性,令人不由得敬而远之。

      邪饮血还没搞清楚自己怎么就对一个才引气的小丫头心生畏惧,就听叶湮羽轻声道:“你说的着实没错,但是灵犀山好歹庇护了我十四年,这个恩情,我还是要偿还的。更何况……
      “你杀了我的师尊。”
      邪饮血一愣,随即嗤笑:“莫哄我,那牛鼻子老道刚说了你未曾入灵犀山,何来的师尊?再说,我就是杀了你的师尊,你又待如何?”
      叶湮羽松开被她自己抠到淌血的手,垂眼道:“你可知此为何地?”
      邪饮血却没了耐性,糅身而上:“你的葬身之地!”

      就在此时,叶湮羽五指成爪,从地下拔出一物,随即邪饮血便觉热浪扑面,胸前一阵剧痛,低头一看,那儿已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伤口四周皮肉焦黑,仿佛被火炙烤过一般,不由骇然道:“你这是什么妖法,竟能破我护身罡气?!”
      叶湮羽漠然:“我怎知道,掌门真人说底下有好东西,那我就拿这好东西来待客。”
      随即又是一记抢攻掠过!

      邪饮血从未想过竟有这等不怕死的蝼蚁之辈,直至叶湮羽冲至面前,才回神闪避。再定睛一瞧,却见此女手执一把三尺来长的刀,刀身纤长狭直如剑,单刃厚脊,通体乌黑,仅锋刃一侧有一丝冷极的红光,仿佛已浸透了鲜血,再也褪不去这颜色了。
      更令他感觉不祥的是,此刀刀气极盛,两道血色灵光顺着那执刀丫头的右臂缠绕而上,不出片刻便把她裹挟其中。
      女孩浑身血光大涨,她缓缓闭上眼又睁开,不见漆黑的眼瞳,却是万千光华于其中明明灭灭,诡异难言。

      邪饮血为魔族右大将,侍奉魔君已久,可还从未见过如此兵器,顿时见猎心喜,把那畏惧之心一抛,双拳一震,关节处迸发出至邪魔气,正待上前抢夺,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被朝后拖去。
      他正要发怒,只听有人懒洋洋地传音道:“鸣鸿刀,与轩辕黄金剑一般,刀气不经激发便可隔空伤人,你还是别靠近那玩意儿的好。”

      邪饮血闻言一愣,叶湮羽瞅准时机飞身而起,又是一刀当空斩下,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极细的弯月,如山海压来,山谷间如狂风巨啸,压得他脚下的土地一裂,其威势竟实不能挡,远远超出了一个炼气修士的能为,竟直逼大乘境界!
      邪饮血赶紧闪躲,大喊:“少主!”

      话音未落,邪饮血被扯着再闪过一劫,只被燎得个面目焦黑,衣饰皆烂。这下他不再小看对方,赶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与之周旋。
      那出声提示者吊儿郎当道:“这刀气实在霸道,又与我族属性相克。然则我观这小丫头修为浅薄,经脉纤细,还有数条大脉淤堵着。你再撑得一时三刻,她必被这强横刀气撑爆经脉,到时你便能脱身。”

      随着这话儿,一道鹅黄色的身影飘然落下,叶湮羽抬眼一看,顿时气血翻涌,胸口犹如撕裂般,几近痛至麻木,大吼道:“你!”
      来人的容貌,与清净真人毫无二致,可身形却高大许多!
      清微子刚打入她神魂中的,不光有掌门信物,更有一本记载了历代灵犀山掌门心得的手札,其中记述了现任魔族之君戮天有一歪门邪道,能将人的面皮剥下,制成毫无破绽、栩栩如生的面具,再配上其他至邪功法,无人可看穿其伪装。

      可眼下此獠无需再伪装,他“咦”了一声,往脸上一抹,嫌恶地将清净真人的面皮摘下扔开,嘟囔道:“居然忘了我还戴着那么丑的面具了,哎呀,难看死了,这东西怎么及得上我自身美貌的万分之一?要是被捂出痱子该如何是好?”
      这青年皮相尚可,容长脸,下颚方正,眸色湛蓝,前额扁平,眉弓突兀,骨相实在不能说好。大约为了弥补这一缺陷,他精细描绘了眼角,敷着艳丽的脂粉,衣着粉嫩,打扮花哨得如同未嫁的姑娘家一般,与外界传说中张牙舞爪的魔族少主形象所去甚远,可却一样行事诡谲,狂诞自恋。

      叶湮羽心中怒火愈旺,刀气如冲天之柱,直冲那青年而去!
      只是她毕竟稚嫩,如何是魔族少主戮天的对手。那青年轻轻巧巧便闪避在一边,“啪”地一声打开一柄孔雀翎扇,指使邪饮血道:“叫这小丫头别再对我做怪状,脸都扭曲了,看着着实令人眼疼。”

      邪饮血得令,一个虚晃掠至叶湮羽面前,冒着被刀气所伤的危险狠狠一拳打出:“你那师尊当真没用,丝毫没察觉我等存在,被我从背后一拳掏心……”
      叶湮羽果然不再去注意戮天,却苦了邪饮血,只被那丫头看上一眼,就觉得有滔天巨浪兜头而下,压得他魔气一窒,打出去的拳罡也被一一消减,变得软绵绵的,直接被削去了半边指掌。
      邪饮血痛吼起来,戮天“啧”了一声,隔空将他倒提出那刀气范围,斥道:“跑!”

      那邪饮血终于晓得厉害,不再试图硬碰硬,只以瞬移术远远地溜着叶湮羽。
      这一下连他也看出了端倪,这丫头下盘不稳,刀气虽大,却不够凝实,出招凌厉,仿佛被手中的刀所操纵。她的双眼早已转为赤红,全身为红光所缠,明显神智尽失,成了这妖刀的傀儡。
      嘿,这还不好办?
      “好了,邪饮血,你再撑过三招,三……二……一……”
      随着戮天的报数,当他拖长声调念出“零”时,叶湮羽周身窍穴中喷涌一般渗出汩汩血液,转瞬间变成了个血人!
      邪饮血大喜,正待上前夺刀,却见戮天从树上飘落下来,一脚把叶湮羽踹飞出去。

      眼瞧着她落入崖间瀑布,再不见踪影。邪饮血立即单膝跪地,抱拳道:“少主!待我去将那柄刀取来!”说着便要起身。
      那魔物却微微弯了眉眼,将孔雀翎扇压在邪饮血肩头,轻笑道:“不用,任它去吧。”
      邪饮血不解:“少主?”
      戮天仰头观这万丈高崖,仿若感叹:“方才那小姑娘问你此为何地,我来与你说,这里便是灵犀山的葬剑崖。”
      邪饮血稍稍有些转过脑子来了:“可是有何不妥?”
      “不妥?不妥大了去了。”

      他回转身来,保养得细长纤白的小指妖娆地翘着,以羽扇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戏谑地眨了眨:“我曾听闻,灵犀山葬剑崖的山壁上,葬着历代门人用废的兵刃,以致凶煞气甚重,不利修行,仙凡无不避走。想不到鸣鸿刀这样的宝物就埋在其下。这些个牛鼻子老道,隐藏得够深啊,倘若真有人来此搜寻鸣鸿刀,怕是直奔剑阁密室去了,谁会想到这里呢?”
      邪饮血皱眉思索了半天,恍然大悟:“莫不是轩辕帝采首山之铜,与他的黄金剑同一炉所铸之邪刀?可既然为邪刀,为何少主不允……?”

      青年没好气地用羽扇砸了一下邪饮血的前额:“笨!那鸣鸿刀刀意极盛,稍不在意便会反噬其主,六亲不认,神魂皆丧。再者,那毕竟是与轩辕黄金剑同炉而出之兵器,其上至烈之气,于我们这一类才破界而出急需血食的魔族有极大妨害,连接触佩戴这刀都不可,你方才也吃足了那刀的苦头,怎么,伤口不疼吗?”

      邪饮血这才发觉自己衣衫散乱,被刀气燎着的皮肉呈现污黑一片,更不要说拖着半边断掌,胸前的伤口深可见骨。自从他修炼有成还未吃过这番大亏,顿时浑身无处不痛起来,跪地求饶道:“请少主开恩……”
      “这我现在可没法给你治,只能回阎罗殿后你自己去泡血池,把刀气逼出,才能好好给你重塑肢体。”戮天没好气一甩袖,“事情已毕,叫那个云什么的自己收拾吧,我们回去了。”
      邪饮血恭敬低头:“是。”

      ————————————————————

      痛……好痛……
      别打了……别……
      你们遇到的那些破事……与我何干!
      我会记得你们的……你们会后悔的!
      我要变强,我要报复,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都会取回来,你们……!

      “《道德经》六十三章,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 ”

      谁?谁在说话?

      “湮羽,我知你数年来遭逢许多委屈,然而你心怀怨气,长久之后,于仙途不利。”
      既知我遭逢委屈,还期待我报怨以德?就算是蒙馆里的老学究,也曾言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真人以为呢?

      “湮羽,你为何不背下去?”
      我……我不记得了……
      “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然你目下,可能做到‘直’这一字?”
      我……

      “做事的目的是止于至善,达到不用再为的道德境界;做事要做到圆满不再生事;味道要调到刚刚好无需另外调味。万事总要做到刚好,太大的要修小些;太多的要减少些;心怀怨恨的也要用唯道是从的德来对待他才能得宜。这个‘德’并非恩德,而是无为道德。而孔圣人所指‘直’,则为公平正直。”

      我还记得一句,治大国如烹小鲜,真人,老祖一定是个很喜欢吃的人。
      “噗嗤。湮羽,不可调皮。”
      可是对待这些施加与我的恶行,我要怎样?我受的这些委屈,难道就该无为了吗?那他们以后再来欺负我,欺负其他人,我又该如何?

      “《道德经》七十九章,和大怨,必有馀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就像你与那些师兄弟们一样,怨恨一旦形成,再怎么和解报怨,终究伤害已经形成了,怎能算是好呢?损有余而补不足,所以最好就是不要让怨恨产生,圣人只照着契约执行,对事不对人。有德者只依据契约来办事,无德者却常得理不饶人。天道又没有亲人,当然会偏向好心的善良的人。”

      是吗?那么我就得一心等着天降正义,等着他们受罚?而我所受的那些难,都是天道给我的,我就得生受着吗?既然如此,那么真人你,为什么却会落得那样一个身首分离的下场!天道又给了你什么!

      印象中那娴静如荷的女子微微一笑,拂袖过棋盘,落下一子,细声温柔道:“湮羽,你观那云幽如何?”
      他不是筑基失败,神魂尽失,已成一具行尸走肉了么?
      “你心中怨气可散?”
      我实不知,因为此刻我只觉得他可怜可憎,一味苛责旁人,却从不检视自身,连咳嗽摔跤之事都能怪罪于我,这等心性,继续修行下去,出事是早晚的。现在反倒好一些,起码没牵连旁人,自作自受罢了。

      “你瞧,你清楚得很,你难道想像他那样吗?”
      可是真人,我想为你复仇,我实在不能信那所为的天道!
      “星轨高悬,命盘轮转,也许你会看到他们与云幽一般反噬其身,也许终你一辈子都不能看到你期待的结果,我不好说。但是湮羽,无论他人对错是非,欢喜厌憎,都不该影响你对自我的认知评判,并选择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便是道心,是你修仙之本,无论如何不可忘。”

      我想做一个不受欺负的人,狠狠地教训回去,让他们吃到苦头,也许就不会再来欺负我了。
      “你不能将自己的人生目标定在别人身上,因为人是会变的,一味盯着他人,只能使你看到你想看到的一面,而不能纵观全局。长久以来,心性便会愈加狭隘,对你有害无益。至于那些欺负你的人,你若当场反击回去,唬得他们从此不敢轻易拿捏你,又留有一丝教化之机,便是‘以直报怨’。但倘若你事后以阴谋诡计相害,便是种下心魔,道心不稳,日后难以为继不说,于他们而言,这并非教化,只是让他们觉得不可惹你罢了。下次再有他人,一样会受欺辱。”

      我想真人是指我不该像他们一样地卑鄙无耻,可是我连书都没读完,怎么教化他们呀?且我觉得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想与那些人计较,但如果他们胆敢再来……
      “湮羽,你虽为女子,但脾性刚硬,须知刚者易折。虽说柔则长存,可我却觉得,硬按着你的头教你服软,实在与你本性相悖。我们修仙之人,若是连随性洒脱都做不到,与挣扎在滚滚红尘的凡夫俗子又有何区别?你若实在不能理解,便可将此事暂时放下,日后你年岁渐长,说不定会有自己的看法。”

      真人,我还没引气,压根不是修仙人呐……
      “那么,从今开始,我便引你入道。虽然掌门师兄不允你入灵犀派门,但是既然有了这教授之谊,你可愿拜我为师?”
      ……是!师尊在上,受弟子一拜!

      “咚!”
      叶湮羽的额头重重地磕在石头上,慢慢青肿起来,人却醒了。

      能记起的最后的印象,是她挨了那黄衫魔头一脚,落入了葬剑崖旁的瀑布中。湍急的水流冲刷着她的口鼻,她喘不上气,只能为水流裹挟,卷入河底……
      这里是一处地下暗河,前方便是溶洞的出口。夜幕降临,蜉蝣点点,散漫在如练月华中,漫天星子凝成天河,蜿蜒透过倒挂的嶙峋石柱,照得洞内外一片敞亮。

      然叶湮羽根本就看不到这般美丽的夜景,她浑身上下如炸裂一般地疼,比小时候挨打还要疼,感觉骨头都一片片碎在了身体里,微微动一下,就像有无数小刀在她的肌肉里活生生地搅动。她想爬上岸,却根本使不出力气来,变形的手指不停地在滑溜溜的石头上打滑,身体一点一点往水下沉去。
      真倒霉,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要淹死的,还不如刚才昏迷时就死了呢,或者干脆被那魔头打死也罢了,免得吃这般苦头。

      ……不行,叶湮羽,你还应允了掌门真人,要去昆仑的,万不可就此放弃!
      可是……她真的做不到……
      手指一松,她又失去了意识。

  • 作者有话要说:  花千骨原著中杀阡陌就是杀了长留弟子,剥了人皮做面具,进去找花千骨玩儿,还嫌弃这面具太丑,比不上他美貌。至于长留和白子画一正面众人物,没一个人关心怎么就无故失踪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弟子。白子画甚至觉得杀阡陌人不错,可以和花千骨相交。
    至于后来杀阡陌为了花千骨杀上长留搞得长留弟子人人自危什么的……白子画连个门派都护不住,还想守护天下苍生,厉害了我的掌门。
    电视剧么,当然是把这一段洗白了,说是杀阡陌自己施法变成那个弟子去找花千骨玩的,那个被借了马甲的路人甲麻事木有,非常活蹦乱跳。
    至于本段对戮天的外貌描述,我写的是电视剧演员6。
    关于《道德经》的解释,很多都是摘抄自网络资料,不是我自己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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