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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舍弃 ...


  •   北京已经许久未在年前下过雪了。

      起初只是能察觉到窗户边沾上了一点点潮湿的水渍,到了后半夜,已经能听到沙沙的声音拍打着玻璃。但终究无法掀起什么波澜,一撞上去便化了。

      顾北其歪着头玩手机,顾之霆就一直守在床边,他没有一点点心疼的替儿子开了空调,脚下还打开了取暖器,又在卧室瓷砖地面徐徐地撒了些水。

      “小七。”男人低眉顺目地轻唤了一声,有些自责自己的失言,说来他的儿子到底也还没完全长大,但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要说出那些话来让他听去,企图让他分担大人们的事。

      “别上火了,赶明儿爸带你去复查看看,你病老这么反复我都怀疑那时候你妈到底给你看好了没有……”

      “如果我执意不动房子呢?”顾北其的声音听着有点哑,足够让本就心怀愧疚的男人动摇。

      顾之霆长叹道:“……这种话你不能说,你说了也不算。”

      “不,我能说了算。”青年摁灭手机爬起来半倚着墙,“我不信这世上有无解的事,我不认。”

      那一晚上老顾再没多说什么,眼睁睁看着顾北其拨通了江遥的电话,温声细语地和他聊天,还视频观赏了他家那四只猫咪。

      这让老顾不由得回想起来,顾北其小时候好像就很喜欢这样,无论他在外面和陶曼吵成什么样,儿子自己把门一关该弹琴弹琴,好像完全不受外界干扰似的。

      后来他逐渐发现,那原来只是一个对此无能为力的孩子,在那样一个年纪,能想到的唯一可以排解情绪,自己治愈自己的方法罢了。

      那些毛茸茸的小猫甚至还没睁眼,江遥不敢伸手摸,连看都要搬个小板凳躲在俄蓝看不见的地方。他就那么一直守着暖箱,顾北其把手机放在枕边,视频那边的江遥开心得像个小孩子似的,他看着心里也舒服了许多。

      “我们要不要抱一只带走?”

      顾北其:“我没养过猫,但是你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就一起养。”

      江盏在那边开他俩的玩笑,还不忘批评儿子说这猫自打抱回来之后你一次都没喂过,你想带走全都交给顾老师喂?

      顾北其给他男朋友打圆场,说他喜欢就好,再说家里的花草也都是江遥在照顾,自己顶多就掏份猫粮钱,能养得起。

      只要江遥喜欢的,他都答应。

      如果没有母亲这边的事就好了。

      他会跟着江遥一起,一点点把他们刚重逢时许下的愿望变成现实,两人再带上一只猫,一起去新家,过他们想要的生活。

      怎么可能会放下,他好不容易才重新攥进手里的未来,凭什么就这样要他放下。

      挂下电话后,顾北其已经知道自己无法走回头路了。

      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去做,并且是赶在所有人有所动作之前,让它顺顺利利的划上一个句号。这些年来他从未如此主动过,但等他在某个街角拨通了陶曼的电话后,他忽然觉得释怀了。

      不为别的,他就想好好的和母亲谈一谈,问清楚她真正所需要的,是一个虚幻的仅仅名为她儿子的“人”,还是某些不可言说的,其他的东西。

      如果是“人”的话,他暂时给不了,也不能给。他自己孤孤单单走了这么久,没被谁如此迫切的需要过,所以当陶曼又摆出那一套感情牌来试图扭转局面时,他直言了自己不会一辈子呆在谁身边,对母亲,对父亲,无论谁都一样。

      陶曼起初并不能理解。

      她的脾气素来硬,这些日子的事已经让她心力交瘁,如果不是因为走投无路她早就要像以前那样拿顾北其开火发泄。无数次试着缓和与这个大儿子的关系,虽说知道绝非易事,但顾北其这次的坚定无疑刺伤了她。

      “你不想和妈一起生活?”

      “我以前有家。”顾北其很平静地道,“但是爸妈离婚之后我就没有了,初中以后我住医院里,一直断断续续到高中,这期间我妈再婚嫁了,可那个别墅也不是我的家。”

      “上了高中,也还是隔三差五的在医院呆着,出来以后别人帮我找了地方落脚,我才慢慢把那个地方当成是自己的小家。”

      “这些年我没和谁在一起生活过,所以我就想,我不能一辈子总是这样,烂在这。我想明白以后还是回去上学,去比赛,学语言打算考到外面过我想要的生活,那时候总会有自己的家的……”

      他还想继续往下说,但是母亲已经听不下去了:“你到现在还是认为,妈送你去医院治病,是害了你了。”

      “说那些没意思。”顾北其完全不为所动,他不想话题再次莫名其妙地往别的地方偏,“我从来不觉得我有病,所以现在,我把心里话包括自己对自己未来的规划都说清楚,妈。”

      “北京我不打算长住的,最迟后年一定会走,所以我知道我现在在您眼里一定特别混蛋,因为处处都没能按您给我的预期发展,我还是想走自己那条路。”

      “但是我也不能让我妈带着个小的这么无依无靠的飘着。”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他明显感觉到陶曼已经难看到极点的脸色有了那么一点回温的迹象,好像一个落难的人拼命想要揪住最后的稻草。

      “多的儿子也给不了,以后出了国有了工作,您要什么只要我能负担得起,都不是问题。”青年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过去:“秦川的公司欠了多少钱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没义务管,这钱是给我妈和我弟弟的。”

      说完他又特意咬着最后那几个字重复了一遍,像是警告:“只给我妈,和弟弟。月底我就要四处跑,您放心,儿子现在没什么本事只能给这么多,以后不会比现在差的。”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陶曼脸上浮现出一丝惨笑:“十万?能做什么……”

      “不能做什么,我说了,我现在能给的,只有这么多。”

      “你给妈钱是什么意思?”

      “让你们去找一个好一点的房子住,至少能开空调暖气的。让宏宏回去上课,好好读书考大学,就是这意思。”

      顾北其不打算再说更多。

      实际上他说这些话时表面上镇定自若,母亲几次三番的恳求和顾左右而言他都被他憋着一口气略过不谈,没人知道他的心一直在颤。

      被撕着一样的疼。

      尤其是当陶曼说出十万能干什么那句话时,他尽管疼得快要窒息,也终于知道自己这次没有选错路。

      有人在金子打的宫殿里生活习惯了,还没能从天堂跌落到凡间的大起大落中完全回过神来,捏着薄薄一张卡也无法获得哪怕只是短暂的快乐。

      十万,在北京生活是真的不够看。

      然而顾北其从出生到现在也根本没有见过几个十万。

      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怎样危险的事,他此刻无比的清楚,那张卡里装着的对自己而言究竟是什么。

      但是他却不得不舍弃,自己为自己的未来所搭建的这短短的一小截阶梯。

      如果不舍弃,未来他跑到天涯海角也迟早要回来面对这些债,所以他努力地说服了自己。给她吧,至少离开之前他们谁都不需要急着去撕破脸皮把事情闹成无法挽回的局面,他们三个人互相平衡了,世界就和平了。

      世界和平了,未来一切都好办,二十岁,一切都能从头再来。

      陶曼走之前脸上已经看不出情绪,她说:“想不到我儿子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

      顾北其不愿去想她这句不带感情的话里是什么成分。

      “妈不知道你这些年都结交了些什么人,或者是你爸找你谈了什么,让你今天能来找妈说这些。”

      “你能把自己这点积蓄都跟我和你爸一家一半,他说他疼你,我开始还不相信,但是我现在相信了。”女人到底还是没忍住,声音哽咽了起来。顾北其皱着眉,没能理解她这句话:“我爸有他的工资,我说了,我手里只有这么多,你现在困难,所以都给你。”

      陶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顾北其不知道她究竟听明白没有,但是他已经不想在母亲面前呆太久了,出了门他习惯性的想打车回家,被冷风一吹脑子里清醒了些许,转而回去坐地铁。

      今天他应该赶不上去接江遥回家了,还好来之前就给他打过招呼,往门口新买的地垫下面放了钥匙。

      走在回家路上的青年不禁有些懊恼,这些日子江遥比他更忙,明明,刚让人家习惯了不带钥匙专车接送的。

      他怎么舍得对那人说,以后可能又要没时间接你回家了。

      真奇怪,明明在母亲面前摊牌的时候他都没有鼻腔发酸,现在只是想想江遥那张小脸他就心疼得不行。

      在车上他翻开通讯录,迟疑了好久,到底还是点开了一个许久没联系过的人的对话框,那边像是好奇他怎么有心情给自己发消息过来,得到回复之后不由得惊异:“怎么,原来你不打算在香港长住吗?还要回北京给别人打工?”

      顾北其对着祖欣没法像对着江遥一样坦诚,他知道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放在人家眼里根本不够看,但他现在手里有的人脉,毕竟还是太有限了。

      说句不太要脸的话,如果这次去香港能稍微出那么一点风头,他再回来备考,这期间起码可以接一点更像样的工作……

      祖欣手底下的资源实在是非常可观,这姑娘自己名下就有各种各样的辅导机构。她开始根本没往别的方面想,只当是顾北其想往他们圈子里更高的地方爬一爬,毕竟年轻人有野心是正常的,她当初也是这么一路摸索着坐上今天这个位置,所以格外能理解。

      “那你就争取月底好好表现吧。”

      顾北其在电话那边长舒了一口气。

      “看在我爷爷老相好的面子上。”祖欣没好气地道。

      “她儿子说不跟我们打官司了,我爷爷也是没出息到家……他愿意和你们和平解决,我这边可还没舒坦呢,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可就不要怪我到时候折腾你。”

      “你折腾吧。”顾北其目的达到,直接顺坡下:“只要能把我们家小遥的琴拿回来,你让我干什么都成。”

      一来二去,到底是把姑娘哄得舒服了,高高兴兴地撂了电话。

      收拾好心情,他还是要回到江遥身边,扮演他二十四孝好男朋友的完美形象,心中说不出的轻松。还好,他对自己说。一切都没变,上学的问题有钱就能解决,而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问题。

      他爹没把卡给他的时候,他不也是花着自己工资养着自己男人,怕过什么了?什么都没变嘛。

      再有半个月,一切都能结束了。

      -

      江遥下了课独自搭地铁回家,这个时间已经错开了晚高峰,车厢里并不拥挤,他还能捡到地方坐,顺便再给男朋友发个消息。

      顾北其这段时间回家都晚,对内的解释是留老师家里突击补课,没让任何人包括他一帮知根知底的哥们儿们发现一点异常。

      他还是干他爱干的,回家剪剪片子背背单词,然后爬上床睡觉。一切都如常,所以哪怕是和他朝夕相处的江遥都被轻易的瞒住了。

      江遥对他总是无条件的信任,不会乱翻他手机,也不查他账,顾北其有时候甚至会因为这样的信任产生负罪感。

      隔壁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再传来扰民的动静了,听楼下房东家说,老太太的儿子起码要被关上几个月。少了这个大毒瘤,江遥回家都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摸黑上楼,“难民窟”现在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更何况,老板一家对他也很好,偶尔也会喊他一块吃晚饭。

      人一旦在某环境下舒适久了,就会容易放松警惕。

      江遥在这住了这么长时间已经熟悉了周边的一切,知道家里平时不会来什么人,就连□□的来了都用不着他们管。

      星期天,他照样能睡个懒觉让辛苦了一周的身心放松下来,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起床洗漱完了凑过来亲在自己嘴角,江遥翻了个身抱住那人的脖子,睡衣扣子被挣松了两颗,露出大片的皮肤。

      那人细心地替他一一扣回去,说:“我去上课了宝贝儿,中午有什么想吃的给我打电话昂。”

      江遥“嗯”了一声,把他放走了。

      门在外面落了锁。

  • 作者有话要说:  果:搞事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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