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术》李行川

25、第 25 章

　　云峤长久无言。虽然感情上一时无法接受，但理智告诉他，比起大祭司云霁，中元说得话应该更真实。

　　云峤：“你如何知道……是骗人的？”
　　中元：“江术是一个很厉害的术师，在厄之地通过他遗留下来的力量你应该能感受到他的出众，他一直都在寻找一种世上最了不起的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术。他说，如果有一日他找到了，便叫它点木之术……哼，用自己的名字命名，自大之人。”

　　中元提到江术话突然多了起来，但也说到这里就打住了。

　　他在云峤游移不定的目光中给出了结论：“他没能找到点木之术。他死了，埋在云台底下。”

　　云峤沉默不语。

　　拉着江之舟没敢靠太近的赵循璋飞速运转大脑，大概清除了云峤为何要找那什么“点木”秘术，如今知道“点木”为假，此时众人无言，他感觉气氛太过压抑，干笑了两声：“哈、哈，这晚上饭还没吃成，我们换个地方继续吃饭去？”

　　他的提议还没得到答复，就听“咚”一声巨响，楼下昭然楼的大门倒了下来，进来了七八个穿了执法服的人，身后还跟着两队士兵。

　　“执法队执法，先前是何人在此闹事？！”

　　赵循璋心中咯噔一下。

　　七八个术师组成的执法队……自打他成为执法者开始到现在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执法者队伍。

　　赵循璋也不知他们为什么会派这么多术师过来，虽然江之舟有云台术师身份，使用术法并不违例，但就怕这些人是孙晟睿找来报私仇的，到时候根本不听解释。
　　江之舟是挺能打，但七八个术师，且执法者之间有一套配合的方法，就算加上赵循璋自己，他们才两个人，恐怕讨不了好去。

　　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赵循璋在楼上喊道：“都是误会！今日在楼中动手的是云台术师，因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我可以作证，请各位明察。”

　　几个执法者面面相觑，领头的那个人不知低声跟其他人说了什么，几个术师突然一起开始发难。

　　“糟了，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他们还真打算先动手为强！”赵循璋一边碎碎念，一边躲过一道符咒。
　　他回头瞧见云峤和中元还在原地不动，喊道：“快躲呀。”

　　他这一分神不要紧，又一个符咒迎面而来，江之舟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险险拉他躲开。

　　惊魂未定的赵循璋干脆跟在江之舟身边不走了：“大哥，我小命就靠你了！”

　　中元挥袖替云峤挡开一个符咒，问道：“为何不躲？”
　　云峤笑得有些苍凉：“躲不躲又有什么区别。”
　　中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没有温度：“事已至此，想开些，你还有几天可活。”
　　云峤表情淡淡：“是啊，还有几天可活。”

　　中元瞧着他满是倦怠的眉眼，忽然问道：“你说你是云台的少祭司？”
　　云峤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仰头看着他，答道：“是。”
　　中元的手搭上他的肩：“你是云台的少祭司。”

　　云峤睁大眼睛——熟悉的术之力正从中元的手掌传到他的身体里！
　　可是，不是已经不能借术了吗？！

　　“云台的少祭司可容不得一群不入流的术师在眼前放肆，去吧，就当是，好好让别人认识你一次。”中元的声音离得极近，“少祭司大人。”

　　对方术师人数太多，即使是江之舟应付起来也很吃力，赵循璋更是帮不了多少忙。

　　云峤回头看了一下他们，又瞧了瞧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的术师，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么无力，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冲了过来，眼睁睁看着一个一个人在他面前倒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是啊，要死了又如何，只要我活一天那就有一天是云台少祭司，是云台未来的主人，也是这天下术师未来的信仰，岂能容他们放肆！

　　“之舟。”云峤突然出声喊他，“退下。”

　　江之舟颇感意外。虽然云峤是云台少祭司，他自己是未来执术，云峤名义上的随侍，但云峤一直以平等的态度于他们所有人交流，极少用到这样命令性的话语。准确一点儿说，江之舟从来都没听到过云峤这样命令过自己。

　　但这并不影响江之舟对云峤的信任，即使情况危急，江之舟仍是听令拉着赵循璋退到了一边。

　　“万术同源，殊途同归，你无需束缚自己。魂书在你身体里，你可以使用它，支配它，让它依你所言。”中元手掌下滑，放到了魂书所在的位置，云峤感觉他几乎像是放在了自己的心脏上，术之力覆盖其上，他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被中元以手掌覆盖住眼睛，听见中元极近的低语，“你看到了什么？”

　　云峤黑暗降临的瞬间，他看到了一个术之力构成的世界。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无色的术之力经过的地方，连空间都被扭曲。

　　“我看到了——术之力。”

　　赵循璋狼狈地躲在江之舟身边，眼看着那些冲着云峤中元而去的符咒碰到中元的外袍就像火碰到了水一个个失去作用坠落，他目瞪口呆道：“那个人，他到底是什么人？！”

　　中元：“你想让它们做什么？”

　　我想让它们做什么呢？
　　我想让它们都听从我的心意，都收敛于我的掌间。

　　眼看袭击的人就要打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两人身上了，赵循璋刚要出声提醒，就被江之舟拉着迅速后退。
　　赵循璋：“哎？你不管你家少祭司……啊！”

　　云峤轻轻启唇：“破。”

　　无形的力量以他和中元两人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所到之处所有与术法有关的东西全部被粉碎，包括所有的符咒，包括这些术师——身上的术之力。

　　赵循璋和江之舟显然被云峤的攻击排除在外了，但刚才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宛若死神降临的力量，仍是让赵循璋缓了半天，吐出一句：“他，是人吗？！”

　　他突然一瞬间理解了江之舟所说：只有云峤是最有可能成为这世上第五位大术师的人。

　　云峤的情况却不如他所想是靠他自己。他那爆发的庞大的术之力皆来源于中元，但又不像来源于中元。

　　如果说以前借术时中元像是个传递术之力的介质，那么，他现在更像是张能控制术之力的符咒。

　　云峤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魂书有着支配术之力的强大控制力，而这份控制力，是来源于身后的中元，云峤在使用术之力时感受到了二者之间微妙的联系。

　　一切尘埃落定，中元问：“走吗？”
　　云峤：“嗯。”

　　看着中元抱着云峤消失，赵循璋又发出了疑问：“你家少祭司跟人走了你不拦一下吗？”
　　江之舟难得回应他一次：“你想去拦？”
　　赵循璋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不敢！”
　　江之舟：“那就闭嘴。”

　　漫长的夏日已经走到尾声，晚间的风已经没有了闷热之意，云峤和中元在人群里慢慢地走，云峤眼神放空，中元也沉默不语，仿佛周围的喧嚣人群和他们所处的是两个空间。

　　有拿着糖葫芦嬉闹的小孩子跑过来，撞了云峤一下又跑开了，云峤停下脚步，中元也跟着停下。

　　“你说，我还能看几日这大好人间？”云峤喃喃道。
　　“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现在就可以去做了，或许还来得及。”
　　“未了的心愿？太多了。而且都需要时间去做。”
　　“比如？”
　　“比如，还没有和心悦之人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有心上人？”
　　“没有。”
　　“哦。”
　　“……”

　　云峤觉得他被中元那一声“哦”，哦得悲伤都快没了。

　　“活着有什么好的。”中元突然问。
　　云峤道：“有什么不好？这大好山河大好人间，我都还没来得及去看一遍。”
　　中元：“哦，我看过一遍了。”
　　云峤：“……要死的是我不是你！”
　　中元瞟了一眼他要怒不怒的表情，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没有成为一个顶级的术师。”
　　“哦，我不是术师，这条可以忽略。”

　　这次云峤听了他的话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被内容吸引：“有一点我一直很奇怪。”
　　中元：“你说，我肯定回答，看在你以后就没机会知道了的份上。”
　　云峤忽略他的后半句，问道：“你一直说自己不是术师，可你为什么可以控制术之力？”
　　中元：“我没有控制它，是它在使用我。”

　　云峤没有听懂：“什么意思？”
　　中元道：“术师控制术之力通过符咒发挥出术之力的力量，术师控制术之力，使用符咒，术之力通过符咒变幻自己的形态。你是术师，所以可以控制术之力，也可以使用符咒，而我，就像一张符咒，我控制不了术之力，但是能让它显示出不同的形态。魂书在你体内一日，我便一日是你可以使用的符咒，明白了吗？”

　　云峤：“可是我现在不能感应到术之力……”
　　中元：“我能。”

　　我能感应到术之力，而你可以使用我。

　　云峤理解了他的逻辑。

　　中元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又补充了一点：“所以你可以控制术之力——在我允许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