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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

  •   嘴巴在笑,眼睛却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仿佛与他素昧平生,不过在红尘中萍水相逢,打了个照面。

      终究会两散。

      那些令德拉科辗转难眠的过往,对于萝塔来说,只是随时可以抛在脑后的浮光掠影。

      如果要她开口,那么德拉科会听到一句毫无芥蒂的“祝你们感情长长久久”。

      何其讽刺。

      当然了,从来都是他一厢情愿地追逐,她又何曾留恋过他。

      德拉科的眼睑垂了下去。

      他觉得周身发冷,万音希声,随后只听见拉成一条直线的锐利的鸣响。

      “是你的朋友么,萝塔?”画廊主人惴惴地问。他总觉得对面的男女来意不善,一个那么阴郁,一个那么饱含敌意,释放的都不是友好信号。

      萝塔不答,指尖虚虚点了那幅失去玻璃铠甲的画:“这个你还没给我讲完。”

      见她并不在意那两个打破画廊宁静的顾客,画廊主人心下稍安,将她往里面迎:“我让人过来打扫,不如先看看其他的画,有一幅也是将明暗对比运用得出神入化的典型……”

      萝塔就这么随其他男人走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再看德拉科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从萝塔的陌生眼神里醒转过来时,德拉科已独自走在雪中。

      麻瓜的天气预报说,今年将迎来十年一遇的大雪,周期漫长,恐怕会持续许久。

      丰年好大雪。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画廊,忘了辛西娅什么时候离开,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漫无目的地在愈演愈烈的风雪里踽踽独行。

      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偶尔有人从温暖的房子里望出来,望见渐渐远去的金发青年,他一袭黑衣,发上落满了白。

      一直到天快黑了,道具两旁的路灯亮起来。

      德拉科抬起头,呆呆望着惨白的灯光,看它们圆融又冰冷,好似钢铁蒲公英开出了花。

      他的睫毛上沾了许多细碎的雪珠,不堪重负,便都在眨眼时落下。

      德拉科抱紧自己,在寒风中吁出一口白白的气。

      好冷。

      他感觉自己的心皱成一个苍老的苹果,越是努力呼吸,越是加速萎缩。

      好难过。

      不计后果地雪中漫步,代价就是第二天一蹶不振,身体仿佛破了洞的口袋,无一个洞口不在呼呼地往外漏风。

      温暖如春的图书馆里壁炉燃烧得正旺,老书新书厚书薄书都轻盈扑扇书页,在书架与书架之间循环往复地飞翔。

      火红的壁炉前,厚厚的斗篷裹住了青年,他整个儿窝进靠椅,仰着脸,脸上盖了一本打开的书。

      麻瓜世界的名著,《小王子》。

      夹带这种东西进巫师图书馆,他也不怕进黑名单。

      辛西娅步入图书馆,看见这一幕时,德拉科已经一动不动好几个小时了。

      他的魂灵在睡梦中飘散,身体便成了最沉重的累赘,蜷缩着,变成一个隔绝外界的茧。

      辛西娅窝着一肚子火来,手袋的珠链在手里捏得嘎吱作响。

      昨天,是她自己回的家。

      一见到萝塔,德拉科简直魂都没了,眼里哪里还有她,哪里还能听见她说话。

      于是不欢而散,不欢还是辛西娅单方面的不欢,德拉科压根儿没注意她,他也不在乎她。

      她好不甘心。

      辛西娅回家以后,思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决心给德拉科一点颜色看看。

      她快步来到德拉科跟前,拉掉他放在脸上的书。

      尖锐刻薄的话就在唇边,却在即将出口的一瞬间,硬生生憋了回去。

      德拉科仍睡着。

      他睡得那样熟,仿佛要醉死在梦中,无比潇洒地抛弃这无趣人间世。

      然而他又那样不安,睡梦中仍本能地用双手紧紧环抱自己,手指揪着衣袖,揪得指骨泛白。

      精致的眉眼紧皱着,双颊透出病态的绯红,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去。

      辛西娅被德拉科那水面浮光般的脆弱感蛊惑,情不自禁出了神。

      她知道他糟糕透了,可是仍不自觉被他那股亟待救赎的可怜气息勾出许多破坏欲。

      想占有他,摧毁他,伤害他。

      四下无人,正是做坏事的时候,她心里像塞了只兔子,悸动上涌,随即放任了自己,轻轻俯身,向他挨去。

      从没有哪一个时刻,她离他那么近,只差一低头的距离,就可以亲到他。

      辛西娅紧张地将双手搭在椅背,阖起双眼,朝德拉科俯首。

      唇果然碰到个温暖的所在,她心中激荡,却随即发觉触感不对,一睁眼,看见德拉科挡在她嘴上的手,再抬眼,正对上他森冷的视线。

      德拉科将将醒来,倦意未消,说话也是低哑的嗓音:“想干什么?”

      辛西娅连忙后退,偷亲未果被当场抓包,她羞恼交加,破罐子破摔道:“还能干什么,总不见得要给你做人工呼吸。”

      “警告你。”德拉科站起身,眼神越发狠了,“别碰我。”

      他避如蛇蝎的态度,令辛西娅的火气噌一下窜得老高,她冷笑道:“还当上贞洁烈男了,成年人男欢女爱没玩过,装什么情圣?你以为你这样,萝塔就会多看你一眼?”

      她嘲讽全开:“她根本不在乎你,对你弃如敝履,天下女人千千万,偏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德拉科,你真可悲——”

      尖刻的话语猛然转化成破碎的惊呼,辛西娅脸色涨得通红,却是被德拉科出手如电地扼住了咽喉。

      “谁说我要在她那棵树上吊死?”德拉科道。

      他眼中陡起的杀意令辛西娅战栗了一下,但那杀意随即动摇,毕竟他不能也不想真的杀了她。

      四下里,巫师们的目光悄悄集中过来,都在观望,无人上前干涉。

      又难堪地被人看了一出好戏,辛西娅心中的耻辱一时大过恐惧,也清楚德拉科不会真的动手,便不管不顾地持续挑衅:“有本事你就亲过来啊,说大话谁不会?”

      这次,她的挑衅见了效,德拉科一怔,果然松开手。

      他双瞳里随即燃起蓝莹莹的烈火,怒极反笑,按住她的肩:“以为我不敢?”

      他说着,竟真要亲下来。

      辛西娅正咳嗽,见状登时僵住,一时间不知害怕还是期待。

      应该是期待多一点,她想。激将法的胜利也是胜利的一种嘛。

      她于是配合地又闭上眼,等待德拉科落入陷阱,她已经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然而想象中饱含愤怒的吻,终究没有落下。

      德拉科停顿在辛西娅跟前,仿佛中了定身咒,一动不动。

      按在她肩头的手,忽而微微颤抖起来,无力滑落。

      沉闷的空气里,传来德拉科艰涩的低语:“……不对。”

      “不对。“他道,“是我错了。”

      辛西娅再度睁眼,便见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狂怒已经烟消云散,一忽儿大悲,一忽儿大喜,竟是顿悟了。

      那对蓝眼瞳如同盛了月亮的湖泊,虽然还是萧瑟,却开始有光。

      “我以为可以,但是真的不行。”德拉科低下头,用掌根抵住了额,五指深深拢进发根,轻声道,“不是她,就不行。”

      他以为离了萝塔没什么,事实上的确没什么,生活照常运转,只是不再快乐。

      不再快乐,也没什么,人活着哪能常常快乐,德拉科有恃无恐,直到他发现,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自己连见新太阳的动力都没有了。

      因萝塔的离去而烧成了灰的部分自我,感染了其他的自我,他不再像自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却还记着藏在灵魂深处的名字,午夜梦回,才敢大声道出。

      萝塔。

      辛西娅听着,心都凉了:“为什么?”

      她用力推了德拉科一把,看他毫不反抗,只沉默地向后一个趔趄,不由更怒:“为什么?那只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靠美貌骗吃骗喝,我长得也不差,还是纯血巫师,我跟你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说得那么伟大,辛西娅。”德拉科盯着地板,喃喃,“你不过虚荣和胜负欲作祟,心有不甘而已,说到底,你跟我是一样的人,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把自己惯得太坏。”

      “别拿我跟你比。”辛西娅道,“我是慈善家,才一而再再而三倒贴,跟你浪费时间和感情。至于你,只是个单纯的混球,假情种,被人骗入歧路,还不知道回头!我算看清了,滚吧你!”

      她气急败坏地踢了椅腿一脚,踢出砰的一声,这时候倒终于有巫师警告地嘘她,让她小声一点。

      辛西娅瞪向那多管闲事的巫师,非把对方看得缩回了头,才拎着手袋,撞开德拉科怒气冲冲朝外走。

      “我诅咒你,德拉科。”临走前她道,“祝你一条死路走到黑,你就哭去吧!”

      辛西娅走后,八卦的聚光灯就剩了德拉科一个目标。

      巫师的窃窃私语如同苍蝇嗡鸣,有人自诩深知德拉科的秉性,劝大家往后撤一撤,毕竟当众丢脸,他会报复性拆了图书馆也说不定。

      令看客庆幸又失落的是,德拉科什么破坏也没搞。

      他不仅意外地从容,接纳了诸多看好戏的目光,还弯腰把辛西娅扔到地上的那本《小王子》捡了起来,拍拍书封,放回口袋。

      在众人目光捕捉不到的时候,德拉科释然地低低笑起来。

      “死路又怎么样?”他道,“我才不要回头。”

      大雪。

      整个滕斯贝格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远方天幕泛出梦幻的堇色。

      萝塔到来时,就是这样一个冬日。

      她登上断崖,发现有个黑影已经事先占据了她的领地,看他肩上的积雪,显然等候多时。

      萝塔站定在那里,好整以暇欣赏着德拉科锡兵般坚定的身姿,与他四目相对,他半晌也不把视线挪开,直到彼此的目光泛滥成深邃的汪洋。

      这倒让她有些惊奇,终于率先开口:“我以为你知道我不喜欢有人出现在这里。”

      “我知道。”德拉科道。

      他答得很快,声线不稳,因为身上很冷。

      任谁站在断崖边,被冲上来的风刀霜剑刮着脊背,也要从脚底泛起森森寒意。

      “那么你也知道,我厌倦你,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萝塔道。

      德拉科还是想也不想:“我知道。”

      一段时间不见,他做石头去了,油盐不进,刀枪不入,萝塔终于又起了些许兴致,笑道:“我的话说完了,轮到你说。”

      德拉科朝她伸出手:“你过来。”

      萝塔果然朝他走来。

      等到距离缩短成几步路的时候,他就上前,将一样东西交在她手里。

      那是他的魔杖。

      “这能说明什么?”萝塔将魔杖挥舞得得心应手,仿佛这从来就是她的掌中之物。

      德拉科叹出一口气:“我被驯服了。”

      萝塔笑笑:“我没这个打算。”

      “这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我也并不打算让你负什么责任。”德拉科道,“抵达滕斯贝格的时候,我以为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直到刚才,也不知道该以什么为开头跟你说话。”

      萝塔“嗯”了一声。

      “总之,你美貌青春不在,或者干脆真是个骷髅的时候,我会一如既往保持对你的迷恋和忠诚。”德拉科道,“作为交换,你要让我留在你身边。”

      萝塔扬眉:“好凛然大义,需要我为你树一座嘴上英雄的丰碑吗?”

      德拉科正色道:“反正你当时列举了那么多,都是假设,我用假设回应也没什么大不了,在尚未发生的事件里,谁不乐意做英雄。”

      “这么说你专程过来跟我纸上谈兵。”萝塔道,“不好玩,你走吧。”

      “你不敢吗?”德拉科问。

      “不敢什么?”

      “是你自己说的,要跟我一起从这里跳下去,我的武器已经在你手里了。”德拉科望着深不见底的断崖,如见平地,面无表情,“与其做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假设,不如一起疯狂。我敢,你呢?”

      萝塔渐渐收起懒洋洋的神色。

      她看着他,不必费劲便能从他眼中读出,他是认真的。

      但德拉科到底是个人类,是人类就有七情六欲,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也很快,她依旧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

      这一丝丝紧张如同火引,瞬间引燃了她掌控无聊的神经。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

      德拉科静静等待着。

      他一鼓作气作了决断,亟需一鼓作气的应和,然而萝塔没有动,她甚至没有说话,任由冷风在他们之间逡巡,磋磨他逐渐稀薄的英勇。

      德拉科悄悄将手背到腰后,握了一下拳。

      又过半晌,他实在忍不住,打破沉默,道:“你……”

      到底什么意思?

      孰料还没问出口,萝塔突然将他向后一推,跟他一起坠入了断崖。

      世界颠倒,瞬间失重。

      这感觉太可怕,足以让上一秒轻生的人挣扎着重回人间,恐怕没等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先在空中被吓到魂飞魄散。

      德拉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做好了吓死的准备,那死相一定不会很好看,他希望到时候萝塔不要看。

      但意料之外,恐惧没有光顾。

      无止境下坠时,他无暇害怕,唯有抱紧萝塔,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脑中不断闪回的,也不过一个念头。

      从今往后,他想。

      他的胃不会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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