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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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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辛西娅是好看的。
她有一头跟德拉科很配的金色鬈发,时常点缀以玲珑珠宝,脸蛋娇美,是时下多数男人都会喜欢的样貌,出身纯血家族,家里给她在魔法部找了份工作,体面也有了。
知道自己有本钱,所以辛西娅喜欢玩,也很挑剔,哪怕找露水情缘的对象,也要找个看得上眼的。
德拉科她就很看得上眼,当然整个巫师界能让她看上眼的男人不止德拉科一个,可唯有德拉科百般不耐烦地拒绝她,还要她把头泡到马桶里去冷静。
辛西娅被落了面子,那么多巫师都看着呢,气得她银牙直咬。
怒气消散之后,她的好胜欲倒是空前高涨。
德拉科越是对她敬而远之,她就越对他起了征服之心,发誓要让他迷恋上她,给她花好多钱,一离开她便要痛哭流涕日思夜想。
男人,看起来复杂,实际上简单得很,只要一见了漂亮女人,就什么都抛在脑后。
否则,平时自诩人上人的巫师们,遇到那个萝塔,怎么会立时魂都丢了?明明连话都没跟人说上,真丢脸。
想起萝塔,辛西娅咬牙切齿得比先前更甚。
她讨厌萝塔。
装腔作势,好像多圣洁,多遗世独立,还不是纯粹享受被男人众星捧月的快乐,诱惑一个又一个男人去爱她。
许久之前的那天晚上,要不是萝塔搅局,辛西娅对德拉科的死缠烂打招数或许就要成功了。
一想起德拉科当时站在那儿,看萝塔看得忘乎所以的模样,辛西娅又很恨自己,怎么偏偏在这种令人不高兴的事情上记性特别好。
那之后,德拉科开始行踪不定起来。
辛西娅找不到他,马尔福庄园没人,他常去的地方也不去了,她本来寄希望于从他的朋友高尔那里获取情报,隔段时间一问,高尔说他没这个朋友。
辛西娅很担心德拉科这么反常,是因为跟萝塔发生了什么纠葛。
还好,她后来并未听说萝塔身边有出现固定的男伴,最近德拉科频频独自应酬,经常深夜才回家,可见也是没有女朋友。
无论如何,她现在又捉到他了,非得争一口气,让他乖乖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辛西娅心里憋了一股求胜的劲儿,于是将德拉科一直从赛场内缠到了赛场外。
“德拉科,你走慢一点,我跟不上。”辛西娅道。
德拉科充耳不闻,反倒加快脚步。
他的心情很不好。
阴郁情绪在每个角落潜滋暗长,飞速壮大起来,化作巨人,践踏他的自尊,唾骂他时至今日,仍心存妄想。
他在期待什么?想着萝塔会回心转意,主动来找他?还是期待他的辗转难眠不过一场梦,实则他与萝塔还处在若即若离的奇怪关系里?
无论期待哪一个,都说明他真没出息。
胃好像又隐隐作痛起来,这次还带动头痛,德拉科晃了晃头,使劲按住额角。
他这么一动作,步履暂缓,辛西娅就追上来,轻轻揪住他的袖子。
“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躲我跟躲洪水猛兽一样。”她颇有微词,甫一靠近,嗅见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态度又软和下来,“是因为你心里有点喜欢我,还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可是你都没跟我试过,怎么知道不喜欢?”
德拉科挥开她的手:“不用了。”
辛西娅立马又拉住他的衣袖,并且往他跟前再走近一步,咬了咬唇:“我偏不。出去玩玩而已,难道你还怕我吃了你。”
她一说“玩玩”,德拉科就想起那个大放厥词被他扁了的狗东西,然后想到萝塔。
一想到萝塔,他顺势想起她悲天悯人般的开导,说让他上瘾的只是迷恋本身,至于迷恋的对象,换谁都一样,不是非她不可。
她还嘲笑他圣人,她也表现得像个圣人。
德拉科体内那颗阴郁的炸II弹快炸了,他竭力压制,压制出了强烈的逆反情绪。
于是这一次,他没有再次甩开辛西娅的手。
辛西娅提议这个周末他们一块儿出去消遣时,他也没有反对。
或许是真的呢?他恨恨地想。
或许他始终会喜欢上一个女人,谁说那个女人非得是萝塔。
“说定了,你不许不来。”辛西娅递给德拉科一个透明球体,“给你记忆球。”
记忆球这种东西,其实毫无用处。
反正已经忘了,就算球里气体变得再红,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
如同流离失所的爱意,都无法改变。
已经默认了跟辛西娅的约会,德拉科以为今晚能睡个好觉。
回到家,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确进入睡眠,但今夜也不过同前面许多个夜晚一样,夜半时分他就猝然醒来,再没能重拾睡意。
不知万幸抑或不幸,今晚没有梦,所以也没看见萝塔。
或许这说明她真的开始退出他的生活,不会再回来了。
想到这里,德拉科的胃突然一阵翻涌,胃酸抑制不住地逆流而上,他难受到极点,捂着嘴冲进盥洗室,吐了个昏天黑地。
他在冰凉的瓷砖上躺到天亮。
大概清空肠胃的同时清理了糟糕情绪,在约会之日来临前的几天,德拉科都异常平静。
他奇特地很少再想到萝塔,其中一天太忙,甚至都没想起萝塔。日复一日,短短一个星期内,他俨然回到遇见萝塔之前的状态,跟辛西娅约会,随后进一步发展,也变得不那么难接受。
不过如此。
到了既定之日,德拉科准时出现在魔法部大门前。
辛西娅出来得也不慢,她大概做了一下他会爽约的心理预期,出来看见德拉科,先是意外,随后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奔过来要当众牵住德拉科的手。
德拉科拿出一个盒子,隔开了她的手,没有让她牵。
辛西娅连忙接过盒子,打开看见里面那颗成色不错的宝石,顿时双眼放光,高兴不已。
就财力来说,德拉科的确是个理想的对象。而且他并不吝啬,宝石当礼物送出手,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辛西娅看德拉科的目光,越发透出志在必得的热切。
是她提出的约会,所以也是她选的地方,事实证明她好像选错了地点,因为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原本抱着无可无不可心态还肯说两句话的德拉科,立马陷入了沉默。
“怎么,你不喜欢么?”辛西娅问。
她和德拉科站在剧院门口。
剧院不稀奇,稀奇的是这是麻瓜剧院,在里面演出、观看剧目的,也基本上是麻瓜。
“我听说你对麻瓜的戏剧感兴趣,时常去看,所以今天选了一家条件好的麻瓜剧院。”辛西娅道。
她不喜欢麻瓜,那是与她截然不同的异类们,但德拉科喜欢,她也就投其所好。
辛西娅哪里想得到,德拉科虽然对麻瓜消弭了敌意,却也不至于物极必反到一下子享受跟众多麻瓜待在一起看剧,他会去麻瓜剧院,纯粹因为有一段时间,萝塔很喜欢去。
萝塔乐于看那些奇奇怪怪的荒诞剧目,即便剧情编得过于夸张,人物情感色彩浓烈到失真,她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德拉科知道这一点后,在找不到萝塔的日子里,常常会到剧院碰运气,竟真找到了她。
“人类多么有趣啊,德拉科。”萝塔在舞台角色的悲声里眉梢带笑地慨叹。
德拉科坐在她身边,闷声不吭。
他的沉默引起萝塔注意,她终于舍得抛下剧情,转头看他,见他拉长着一张脸,更加要发笑。
“怎么了?”萝塔伸手过去,用指背抚抚他的脸颊。
这种安抚小动物般的手法真是应付,胜在有效,德拉科果然面色稍霁,但随即出其不意地捉住她手亲了一下,恶狠狠瞪向周围盯着萝塔看的男性,活脱脱是宣誓主权的姿态,果然平息了一片觊觎遐想的目光。
初战告捷,他心满意足地微眯起眼,打算配合萝塔也看看麻瓜戏剧,却见萝塔似笑非笑望着自己。
德拉科微赧,不情不愿地把萝塔的手放开了,低声道:“抱歉。”
他错了,他不改。
“人类有趣,我也是人类,你怎么不看我?”德拉科忿忿不平地嘀咕。
萝塔想了想,没有否认他话里“我很有趣”的意思,只挑眉谑道:“光看你,别人怎么办?”
“我才不管别人。”德拉科道,“我想你心里只有我。”
“德拉科……德拉科?”辛西娅道。
她把手在德拉科面前晃了又晃,才看见德拉科恍惚回神。
拜德拉科所赐,他们已经在剧院门口站了大半天。这个剧院似乎有什么神奇魔力,把德拉科的魂都吸走。
“你在想什么?演出都要开始了。”辛西娅掏出两张票。
德拉科看着票,神色复杂,终究还是摇头:“不了。我不喜欢麻瓜的这些东西。”
辛西娅长出一口气:“太好了,我也不喜欢。”
她把票一扬,两片纸便在空中轻飘飘地翻飞解体,碎作白花花的许多片。
“我准备的节目泡汤了一个,你可不许再拒绝第二个。”辛西娅道,“我们去跳舞吧?你想去哪个场?”
德拉科刚要回答,眼神无意往人群中一瞥——突然变了脸色。
他看见一抹黑裙角在车水马龙间一闪而过。像蹁跹的蝶翼,轻轻一扇,掀起了惊天动地的龙卷风。
那裙角是一个女性身影的一部分,黑裙不少见,来来往往许多的女人,她们都穿着各种形式的黑裙子。
不一样。
德拉科心里的声音道,就是她。
他有一种极其锋利的直觉,如同赌徒在生死关头放手一搏,冥冥之中,总有那么些真相,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他紧紧握住了拳,用力到每根手指都在颤抖,指甲掐进手心里,不觉得痛,只有连心的麻木。
不。他忽然转变了想法,一字一顿坚定地给自己洗脑,不是她。
一定不是她。
是或不是都跟他没有关系,他不关心,也不在乎,他有他自己的生活。
只需要……稳稳地站在原地,别看,别动。一切都会过去的。
德拉科这么想。他努力地这么想。
黑裙角即将彻底淹没在摩肩擦踵的缝隙之中。
最后一瞬,突然有个金发青年推开路人,不管不顾地冲进人堆里去。
“你不要跟来。”他头也不回地对辛西娅道。
“德拉科!”辛西娅在后头又惊又恼地高叫。
她的呼唤没有作用。凭她喊破喉咙,德拉科的身影还是飞快融入麻瓜们的身影里,他听不见别人说话,也看不见其他人各异的脸色,像个丢了至宝的异乡客,万事不顾,只顾在大海里捞他最宝贵的那一根针。
德拉科还是找丢了。
他迷失在茫茫街头分岔的十字路口,灰蒙蒙的天开始下小雪,左手是古董店,右手是糖果铺,衰老的文物气息与新潮的甜腻味道碰撞杂糅,一如他混乱的头脑。
德拉科停下脚步,扯住衣领,大口大口喘气。
他不能在麻瓜面前用魔法,只好用跑的,然而跑得再快,终究还是没能赶上。
他自嘲地笑一下,往前走两步,又退回原位,发现只顾着向前奔走,连方向也忘了,如今想要回去,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德拉科不死心地又将周围的人事物仔细看了一遍。
他看见古董店旁边有个小小的告示牌,上头用花里胡哨的字写着,新开画廊,欢迎参观。
德拉科福至心灵,下意识舔了舔发干的唇,缓缓朝小画廊走去。
这画廊看着小,其实是门小,穿过狭窄的门,赫然是另一个天地。
隔绝了世俗烟火,艺术在明亮曲折的长廊中宁静生长着,画作无言,客人也不算多,显得格外清净。
德拉科闯入时,画廊里宁静气息便不紧不慢地波动了一下。
不算什么。
跟他亲眼看见萝塔跟一个男性麻瓜并肩看画时的心情波动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德拉科是正确的。他真的看见萝塔,也真的找到萝塔。
然而命运从来都是任性的判卷者,哪怕他得了一百分,也要恶趣味地给他惩罚。
算算时间,德拉科有一个月,不,一个多月没见萝塔了。
她半点没变,低眉浅笑,风情万种。穿着低领丝绒长裙,戴一条雪白钻石串成的细碎锁骨链,除此之外别无赘饰。
陪在她身边的帅气麻瓜殷勤备至,一直微微弯腰给她讲画,讲解的时候附在她耳边,两人距离之近,中间的空气都嫌稀薄。
他们对话的声音很轻,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看见萝塔时不时点头,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而那混球的手已然虚虚扶在萝塔腰后,就差不要脸地搭上去。
德拉科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将他们看着,呼吸渐渐困难起来。
其实也还好,就是喘不过来气而已,不难忍耐。
我可以接受。德拉科对自己道。
他拼命克制,拼命自我说服,想想对萝塔无感了的那几天,拿得起放得下,一个女人罢了,不是非她不可。
但当身后走进几个新客,与他擦肩而过,小声称赞萝塔与那麻瓜为“一对璧人”时,再强的忍耐力也没用,已是直接要了命。
年轻的画廊主人正陪萝塔看着展画,矜持低调地借流利讲解表现自己,以期给萝塔留下个好印象。
他对萝塔一见钟情,又生性浪漫,已经决定了下次见面就要向萝塔求婚。
“你看这幅画的明暗色调对比……”他轻声道,伸手虚虚在画上一圈。
下一秒,裱画的玻璃应声而裂,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画廊主人吓得一个激灵,随即怕萝塔也受惊吓,想抱她入怀,却见萝塔面不改色,仍旧专注看着画作,问他:“怎么个明暗对比法?”
他只好把准备展现英雄气概的手臂悄悄缩回去:“我先把玻璃收拾一下。”
没等他弯下腰,辛西娅从画廊外风风火火冲进,又生气又委屈地叫道:“德拉科!”
突然闯入的金发女郎,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不意外地,这目光里有萝塔的一份。
辛西娅径直跑到德拉科身边,萝塔望过来时,便见他们两个站在一起。
郎才女貌,好似很是相配。
德拉科没有看辛西娅,他只眸光微散地看着萝塔。
辛西娅本来想跟他据理力争,质问他怎么在大街抛下她一个人,忽然发现德拉科的表情不太对,顺他视线望去,立时发现萝塔。
这下可好,她仿佛一只遇见天敌的刺猬,马上立起浑身的刺,剑拔弩张起来。
出于女人的第六感,辛西娅敏锐觉察到萝塔与德拉科之间的暗流涌动,她看看萝塔,再看看德拉科,一撩头发,示威地拉住了德拉科的手。
德拉科没有甩开。
他还在看萝塔,脑海里反复回荡路人“一对璧人”的评价,他们说的不是她和他,是她和一个麻瓜,下一次,有可能是她和另外一个巫师,但无论如何,不会是他。
强烈的反胃感又从身体深处上涌,一同涌现的,还有许多黑暗情绪,从内部瓦解他,让他逐渐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于是,德拉科任由辛西娅牵住了他。
萝塔视力很好,自然将这亲昵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与德拉科四目相对时,她颇为愉悦地勾起唇角,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