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89、绞杀

　　天色渐晚，夕阳西下，飞鸟匆匆从天上飞过。远处房顶的烟囱里飘荡着一缕一缕炊烟。

　　男人背朝着王也行坐在那里，看着东边天空最昏暗的地方。

　　王也行四处打量这个破旧的宅院，不由得想起了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句话。遥想当年自己第一次到顾家时，门口灯火辉煌，院子里童仆丫鬟来来往往，语笑嫣然，何等的富贵热闹，如今不过两三年时间，富贵就如烟花似的，转瞬即逝了。

　　王也行叹了一口气，看远处那个男人总是坐着不动，不由得好奇问道：“你要坐到什么时候呢？”

　　虽然男人说这个院子是他的，但是这里明显不适合居住，这个男人不会打算坐到天亮吧。

　　王也行走到男人正面，发现男人有些心不在焉，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远处的廊檐。

　　王也行说：“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先走啦。”

　　男人这才咳嗽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说：“出了这条街往东走一百步，有两个佩剑的年轻人，你把他们叫来。”

　　王也行疑惑道：“你自己怎么不去。”

　　男人看了她一会儿，用手拍了拍椅子扶手，不耐烦地说：“这东西坏了。”

　　王也行早就怀疑他坐的是个轮椅，如今更是坐实了猜想。只是像他这样傲慢的人，大概轻易不会开口求人的。

　　王也行绕着轮椅看了一圈，两个轮子是木质的，外面包了一层铁皮，铁皮上面还打着铆钉，看起来就非常精巧贵重的样子。只是这地面上长满了藤蔓杂草。铆钉被杂草缠绕，越缠越紧，把整个轮子都束缚住了。

　　王也行蹲在轮子旁边看了看，忽然伸手从男人身上抽出一把匕首，男人吃了一惊，两只手握紧扶手。

　　但她只是埋头切割轮子上的杂草，杂草又多又密，她从一开始的蹲着到跪下，最后几乎贴在地面上。

　　男人低下头，看见她的头发顺着肩膀垂下去，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后颈，颈子中央有一小粒红痣。长在这个位置的叫做苦情痣。意思是主人的初时的情感十分坎坷，但最终会有圆满的结果。

　　“好了。”王也行从轮椅下面钻出来，满脸都是亮晶晶的汗珠，鼻尖上还蹭了一点灰尘，她说：“你试试。”

　　男人用手转动轮椅，却始终拨不动。他已经在这里困了一天了，这会儿便有些不耐烦，说道：“算了，你去叫人吧，这东西坏了。”

　　王也行歪着头思索道：“是不是下面有东西卡住了。”

　　她站在轮椅后面，试着推了几下，果然推不动，她又重新趴在下面看了一会儿，发觉确实是连接轮子的齿轮受损。她说：“轮子有点问题，不过我把你推到门口平坦的路面就可以正常走了。”

　　男人说：“你怎么推？”

　　说是推，其实是把男人连同椅子一起托起来走，这个重量足以压死一个成年女性。

　　王也行说：“我试试吧。”她把袖子挽起来，埋头涨红了脸用劲，轮椅慢慢动了起来，一点一点往前面走。

　　终于把轮椅推出了庭院，来到整洁的青石路面上，王也行松开手，不由自主地坐在地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汗珠簌簌落下来。

　　男人忍不住道：“姑娘真神力啊。”

　　王也行听了，很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话的时候还喘着气：“我也从来没搬过这么重的东西。”用袖子给自己扇风，额头上的刘海被汗水打湿，露出赤红色的金乌图腾。

　　男人看着她的脸，最后指了指额头，说道：“这是什么？”

　　王也行笑道：“这是圣女的图案。”

　　男人笑道：“你是圣女吗？”

　　王也行道：“今天早上还是，现在不是啦。”她从地上站起来，说道：“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远处两个穿着锦衣，佩着长剑，仪表不凡的青年男人跑过来，称呼男人为：“主人。”

　　王也行心想这两人大概就是他的仆从了，自己也可以放心了，便说：“轮椅坏了，你们怎么才来？”

　　那两个人脸上显出非常惶恐不安的样子，跪下说：“没有主人的允许，我们不敢擅自进去。”

　　男人点点头，说：“你们做得很对。”复又对王也行说：“多谢姑娘搭救，我叫杨异，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王也行想了想说：“你救了我一命，咱们俩扯平了。你也不必问我叫什么，我是个行走江湖的过路人。”

　　说完这话，王也行抬手施礼，微微一笑，翩然而去。

　　把那两个青年侍从都惊呆了，又小心翼翼地看着男人的脸色，问道：“王爷，要不要抓回来。”

　　杨异目送着她的背影，半晌才说：“倒也不必抓，去跟着她，看她做什么，回来跟我汇报。”

　　青年侍卫甲说了一声是，领命而去。

　　王也行在街边吃了一碗馄饨，然后在天桥底下买了一串糖葫芦，又站在路边看人家舞狮子，最后去茶楼听别人说书，听得津津有味，又买了一包瓜子，一包薄荷糖。

　　侍卫甲是杨异的得力心腹，做事一向妥帖谨慎。他一边跟踪王也行，一边记录她的行踪，又唯恐遗漏了什么，又找了纸笔，一笔一笔地记录。

　　记了满满两打大页的字，最后写到王也行买了一包糖炒栗子，投宿到了一家客栈，还让客栈的人给她煮稀饭做小菜。侍卫甲开始怀疑自己记录的东西到底有没有意义。

　　白无常很快把自己的经历告诉给了姜复栖，姜复栖非常吃惊，说道：“你确定是他吗？”

　　白无常点头道：“我曾经在京城跟随教主几日，亲眼见教主跟他相谈甚欢，教主对他十分恭敬。”

　　姜复栖道：“他就是金乌教最大的后台。你今天做的很对，千万不要得罪他，有他的地方，你也要躲得远远的。”

　　白无常哼了一声道：“我当然不敢招惹他。只不过，我一定要杀了那个女人。”

　　姜复栖皱眉道：“老白，你也太意气用事了，咱们在边陲小镇上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但这里是京城，卧虎藏龙的地方，别说你，连我行事都要小心翼翼，唯恐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

　　白无常唯恐他再啰嗦下去，只得敷衍地说：“知道了。”

　　白无常出门之后，就悄悄来到顾家老宅，里面的人早就走了，不过他不急，顺着街道走，一路打听，顺便给人家塞一点小钱，那些得了钱的人岂会不如实回答？何况王也行是不掩饰行踪的，很快白无常就打听到了王也行的住处。

　　此时已经是夜深了，王也行在屋子里睡得很沉，白无常提着鬼头刀，鬼魅似的来到门口，用刀尖插在门缝里，一点一点地撬开门栓。

　　本来也可以一刀砍断的，但是白无常也记住了姜复栖的话，不想闹太大的动静。

　　黑夜里一双手悄无声息地来到白无常的身后，白无常只觉后背一凉，心中大惊，刚要回头，只觉一双铁手牢牢地箍住了自己的头，缓慢而坚定地朝一个方向转过去。

　　死亡的恐惧笼罩了他的全身，他手脚并用，全身都朝相反的方向挣扎，背后那人忽然换了另一个方向，借着白无常的力道，轻轻松松地把他的头拧断了。

　　黑夜里，一具尸体从地板上被拖走，扔到了护城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