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90、日食

　　王也行早上出门，看到街上每隔五步十步，都有一个浑身戎装的官兵站在那里把守。街道上干干净净的，一个人都没有，商店客栈有的半掩着门，有的索性不开门。

　　王也行问一个把守的官兵：“今天有很盛大的活动吗？”

　　官兵说：“去去去，不该你打听的少打听。”转过脸看见是一个白净俏丽的小姑娘，语气就和缓了一些，说：“是有个祭祀活动，不过人家一早就过去看热闹，你现在过去也晚了。”

　　王也行点点头，又问了问位置，官兵说在离此地二十多里的祭坛。那个祭坛是几百年前建造的，当今皇帝也经常在那里举行祭祀活动，是个非常恢弘巍峨的地方，能容纳上千人。

　　王也行依着官兵的指示往前走，若是一般人，二十多里地够走一天的了，王也行脚力非凡，又有轻功的功底，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眼看祭坛门口把守着层层侍卫，她纵身跳上树枝，因为祭坛是露天的，倒是可以把里面看得清清楚楚。原来这祭坛是一个巨大的水滴形状，四周都跪着普通的百姓，中间一个高台上，却端正坐着一个年轻的盛装少女，这少女华服艳妆，头上的辫子被编成一个一个的麻花辫，辫子里夹杂着金线。身上穿的是孔雀羽毛和翠鸟羽毛编织而成的大氅，脚上穿的绣鞋上，缀满了珍珠翡翠。

　　阳光下一照，这女孩真是光华夺目，流光溢彩，不用问了，这肯定就是金乌教选出的圣女了。那些民众们也都被圣女的光辉所慑，露出心悦诚服的神情。

　　在这高台之外，又设置了几个金黄色的帐幔，帐幔上绣着张牙舞爪的龙，旁边又站着宫女太监，看来这帐幔里的必然是皇族人员了。

　　王也行坐在树枝上，遥遥观看，心想，怎么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混过去呢。自己的轻功固然很好，但毕竟不是隐身术。

　　她从树上跳下来，在外面盘桓了一会儿，慢慢走到一个看起来很面善的官兵面前，还没走近，那个官兵厉声训斥道：“站住，干什么的？”

　　王也行赔着笑走过去，两手作揖，道：“这位官爷，我跟我爹娘一起来的，我们家都是金乌教的教徒。刚才我爹娘先进去，我去外面解手了，回来才知道晚了，您行行方便，让我进去吧。”

　　那官兵脸色和缓了一些，但还是一口回绝了：“不行，规矩就是规矩。”

　　王也行从袖子里拿出一沓银票，大约有三四百两，不动声色地塞到官兵的袖子里，低声道：“大哥，您高高手，我是好人家的孩子，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那官兵暗暗捏了捏袖子里的银票，又问：“你爹娘坐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王也行听他这样说，知道事有缓和，便回答说：“我父亲姓胡，在家排行老大，人家叫他胡老大，母亲娘家姓苗。我们家是做杂货铺生意的，他们就坐在东北角靠外的地方，我站在这里就能看见。”说的有鼻子有眼，还踮着脚尖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那官兵听她说得真切，半点也不怀疑，何况那些民众有上千人，谁知道都叫什么呢，官兵朝身后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又对王也行说：“你猫着腰进去，找个空位就坐下，不要乱窜。”

　　王也行感激地笑笑，悄悄溜进去，果然没有人阻拦，她找了个偏僻地方，矮着身体坐下，侧耳一听，原来台上是教主在发言，宣传本教的宗旨。

　　王也行偷眼观瞧，教主是个四五十岁左右的老头儿，中等身高，体型偏瘦，样貌中等，长得中规中矩，一把山羊胡子。这个样貌似乎过于平庸了一些，不符合教主的身份。

　　只听教主又开始介绍这位圣女，其母是江南的一位采莲女，某一日在梦中见到一朵金莲，摘之吞下，醒来后怀孕，家人皆以为异，出生时满室生香，白鸟齐鸣，半岁能言，三岁能诗文，出口成章，过目成诵。性情贞静，冰清玉洁，一生信奉金乌教，能呼风唤雨，预知未来，甚至能代替人类与神沟通。

　　这一番话把这位圣女吹嘘得十分神圣，好像几天前挑选圣女的事情不存在似的。

　　然后教主退下，这圣女端端正正坐在台子上面，开口说话，声音十分婉转清丽。

　　这个祭坛当初设计的时候，就在四周设计了许多回声走廊，任何人站在祭坛中央，说出的话经过回声折射，会比平常响亮十几倍，但是普通人哪里知道这些，只是以为站在祭坛上的都是神人，自然拥有超出常人的能力。

　　这圣女虽然声音腼腆，传出来却十分洪亮，祭坛下面几千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原来圣女测算出今日有天狗吞日，所以开坛做法，为苍生祈福，祈求得到上天的宽恕。

　　天狗食日是一种非常严重的征兆，往往预示着神灵震怒甚至朝廷的覆灭。因此皇帝对这件事情也非常重视，动用了皇家的军队来维持这一场祭祀活动。

　　几个仆妇在祭坛上摆上香案清水，圣女端坐在旁边，手里握着几把小领旗，预示着自己有调派神兵神将的本领。

　　此时正是正午，众人都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四周轻悄悄的，一丝风也没有，烈日当空，远处树梢上的蝉发出单调的鸣叫。

　　只听圣女将手里的旗子一挥，说道：“风来。”片刻之后，果然一丝凉风穿过众人，四周的旗子也微微晃动，众人都感叹圣女的神力。

　　王也行却不以为然，心想，当初也有人给我了几本推测天象的书，我虽然没认真研读，却也知道所有的天象都是可以通过推演算出来的，而天气的变化也可以根据经验推测出来。

　　她正在思索的时候，圣女手里的领旗已经快用完了，只见四周飞沙走石，天色渐渐暗下来，一块黑影靠近太阳，一点点吞噬了它的光。圣女手里最后一面领旗就是斥退天狗，叫它吐出太阳的。

　　王也行点点头，心想，不过如此。她忽然从人群中站出来，纵身飞跃，踩着人家的头顶跳上了祭坛。
　　这圣女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虽然依着旁人的指点来做这些事情，其实内心很慌乱，骤然见有人冲上来，不禁慌了手脚。

　　王也行一把扯住她的衣服，抬脚一踢，把她踢下了祭坛。

　　恰在这时，太阳彻底变黑，四周黑漆漆一片。众人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吓得不行，在地上抖抖索索的乱成一团。远处的御驾那里倒还算镇定，点起了早就准备好的灯笼。

　　这边祭坛下的人有的也摸出火折子点起蜡烛，就听见前面有人惊叫了一声，说是圣女从台上掉下来摔死了，有的说有个红衣人跑到祭坛上打死了圣女。

　　那圣女本来就是为了驱赶天狗而来，如今圣女死了，天下岂不是要永远陷入黑暗，大家想到这里，更加慌乱起来，鬼哭狼嚎，哭倒了一片。

　　王也行在黑暗里发声说：“大家坐在原地不要乱走，免得拥挤受伤。”

　　众人虽然听见了她的声音，却都不听内容，一个两个跑的更欢，有些年老体弱的，被人踩在脚底下，挣扎着爬不起来。

　　王也行眼看事态控制不住了，遂变色怒斥道：“我是上天派来的神使，你们还不跪下？有不遵从的，我要惩罚你们。”

　　众人听了这话，真是比圣旨还灵，纷纷跪下磕头，也不敢乱跑了，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