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87、狭路相逢

　　王也行在客房里妆扮一新，仆妇们郑重打开一个朱红色的盒子，里面盛放着金光璀璨的一层红粉。仆妇取来一支毛笔，给王也行的额头上仔细描绘着图案。

　　王也行说：“你在我额头上瞎画什么呢？”

　　仆妇道：“并不敢乱画，这是备选圣女们的特殊标志，用朱砂和金粉调和而成，涂上去数月才消退。”

　　王也行叫人举起镜子给她看，只见额头上画了一只小小的火红色三足乌，又暗暗泛着金光，更显得鲜艳妩媚，婀娜多姿。

　　王也行见自己如此貌美，不由得心神陶醉起来。

　　外面侍从问要不要把饭送到房间里来。

　　仆妇还没说话，王也行便说：“我到大厅里吃饭。”

　　身边伺候的仆人不大赞同，低声道：“圣女是万千金贵的身躯，怎么能抛头露面呢？”

　　王也行在江湖上玩耍惯了的，并不害怕见人，何况自己装饰得如此妩媚华丽，怎么能藏在屋子里呢。她也不搭理她们，自顾自地开门出去。后面的仆人只得一拥而上，前呼后拥地给她开道。

　　驿站一楼的大堂上，光线暗淡，外面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不停，三三两两的旅人坐在饭桌旁边，默默无言地吃饭。

　　王也行迈步走进大堂，不但四周的人眼前一亮，连驿站的小官和伙计也都精神一振，飞跑着过来给她请安，问她吃什么。

　　王也行见大堂里也没什么风景，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不禁有些扫兴，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跑堂的忙忙碌碌地给她盛饭布菜，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菜肴，只是一碗稀饭，一碟豆腐乳，一盘葱炒腊肉，一盘蒜黄炒鸡蛋，还有两个杂面馒头。这已经是驿站最能拿的出手的了。

　　王也行抄起筷子吃饭，旁边驿站小官垂手侍立在一旁，陪笑着说：“尊客是从哪里来的呀？”

　　仆妇说从西南某省来。

　　驿站小官竖起大拇指说：“贵省的圣女真是天神一般的品貌呀。我在驿馆这么多年，今日才算开了眼界了。”

　　那些仆妇们听了就有些不高兴，心想，我们的圣女自然是好的，可也轮不着你来评判。

　　不料驿丞的这些话，却给旁边的一桌客人听见了。那些人一起朝王也行看过去，竟皆失色，把饭桌都掀翻了。

　　王也行听见动静，也看过去，不由得一惊，那前面一个怒发冲冠，咬牙切齿的，赫然就是白无常，旁边一个目瞪口呆的，却是姜复栖。

　　王也行暗暗握紧手里的短剑，心想，看来今日有一场恶战了。

　　那些旁边的人也看出来双方剑拔弩张的气势，都有些紧张，又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劝起。

　　白无常想到自己兄弟惨死，身首异处的场面，再也按捺不住，飞起一脚踢翻了椅子，从背后抽出一把亮闪闪的长刀，遥遥指着王也行，怒道：“原来是你这个妖女，我问你，我兄弟是不是被你杀的，他的头是不是被你砍的？”

　　那刘主事是个怕事的，就一溜小跑地过来，站在两人中间，笑道：“这位大人消消火，您可能是认错人了，这是我们推举出来的圣女，是最和善不过的人了。她绝不会杀人的。再说了，您看看她细胳膊细腿的，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别说杀人了，杀鸡都不敢呀。”

　　王也行问身边的妇人：“本教有没有规定教徒不能杀人？”

　　妇人想了想，说：“没有吧。”

　　王也行点点头，对白无常说：“你兄弟就是我杀的，我在这里留一句话，你的命我迟早也要取走。”说到这里，目光阴森森地看了姜复栖一下，意思是这句话也是对他说的。

　　姜复栖倒是没说什么，白无常哪里受得了这个，怒吼一声就要扑过来。那些仆妇们都急忙围拢过来，护着王也行。

　　姜复栖抢先一步拉住白无常，低声说道：“老白，你冷静一点，你看看她现在的身份。”

　　白无常这才冷静下来，他是教中的骨干，更应该以身作则，尊重圣女，为其他教徒树立榜样。

　　最后白无常收了大刀，却仍然气得发狂，朝雨夜里狂奔而去。

　　众人眼看一场纷争平息，都松了一口气。几个仆妇围在王也行身边，好奇地问她是不是真的杀了人。

　　王也行一时间有些踌躇，她还想再扮演圣女一段时间，搞清楚这个宗教到底什么来头。如果这时候暴露出自己弑杀暴力的本性，会不会不大合适。

　　王也行说：“圣女不能杀人吗？”

　　大家面面相觑，想了一会儿，才说：“并没有这个规定。”

　　原来金乌教是近几年来才兴起的，一开始只是个小团体，后来慢慢壮大，很多制度规章都不完善，甚至各地的教义都不大相同。除了大教主规定的几条总原则，其他都带上了本地的特色。有些小头目喜欢吃素，就规定教徒们不许吃肉。有些喜欢运动，就规定教徒们必须每天打拳，强健体魄。还有规定教徒不准纳妾的，不准口出恶言的，等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但是并没有哪一条规定教徒或者圣女不准杀人的。

　　王也行说：“我杀的都是恶人。”

　　众人哦了一声，眼神都有些复杂，这就是承认了她真的杀人了。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带了一点好奇和恐惧。

　　王也行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颇为潇洒地一笑，叫仆从给她倒茶。

　　姜复栖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走到王也行身边坐下，开口道：“王姑娘，久违了。”

　　王也行点点头。

　　姜复栖见她对自己还算客气，便略放了心，说道：“上次的事情，都是误会，我对你本人并没有什么成见，相反，我一直很钦佩姑娘的人品性格，希望能和姑娘成为朋友。”

　　王也行说：“好说。”

　　姜复栖说了这么几句讲和的话，也不知道王也行是什么态度，就起身告辞了。他其实心里也知道，两人是有深仇大恨的，当初王也行用鲜血发誓要杀了他。那并不是玩笑话，而王也行也不像是那种随便发誓的人。

　　为今之计，只好暂时地稳住她了，以后再想办法除掉她。

　　王也行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杀他是迟早的事情，她要选择最残酷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