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81、忏悔

　　三人穿着十分朴素的农家衣服，在黄昏时分走在街头，跟金乌教的人碰面，来人是个中年微胖的男人，穿着得体，左手一把纸扇，右手一串珠子，像是你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悠闲男人。

　　王也行倒有些意外，因为她感觉这种邪恶的宗教的信徒，都应该鬼头鬼脑，阴气森森的，而不是现在这种样子。

　　男人点点头，说：“走吧。”当先一步摇摇晃晃地走。

　　三个人也紧随其后，在路上，渐渐看到了同行的信徒，大家都朝着城外走。

　　到城门口的时候，守城官兵把长枪拦腰一挡：“呔，干什么的？快关城门了，还跑出去干什么？”

　　为首的老者说：“官爷，您行个方便，今天晚上我们兄弟姊妹们要在城外聚会。”

　　那官差有些倨傲道：“人人都守规则，为什么你们那个什么教要搞特殊呢？人人都像你们这样，社会秩序岂不是乱套了？”

　　遂拦着不让他们出门。

　　这些信徒们却都是良善温和之辈，也不跟他吵闹辩论，老老实实地原地坐下。不多一会儿，忽然从人群里走出一个当官模样的人。

　　其实在古代，当官的人和平民百姓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且不论身上的衣服鞋袜，单是走路那种端着的架势，说话不紧不慢的官腔，就不是一般人能模仿的。

　　那当官的走上去，把守城官兵劈头盖脸一顿训斥。那几个官兵此时全都蔫了，也不再讲什么规矩体统，一溜烟地小跑着把门打开，贴着墙根站立，送众人出城。

　　王也行三人在人群里看见了，默默感叹，这个金乌教的势力真是无孔不入。

　　出了城，众人自发地来到一片梅林，此时正是初秋，地上落了许多叶子，还算干净。林子正中央有一片空地，众人自发地席地而坐。虽然无人指挥，然而竟然坐的井然有序，像是事先安排好似的。

　　主事人还没有来，众人开始三三两两地交谈。这些人说话都十分温柔和，讲的也都是自己平常所经历的日常琐事，和自己对教义的看法。

　　王也行侧耳听了一会儿，虽然对他们的见解不甚赞同，却很佩服教主的洗脑手段，把众人都调理得跟小猫咪似的。

　　过了一会儿，众人都聚齐了，有些人就把早就准备好的火把灯球点燃，挂在树上照明。

　　正在乱的时候，忽然一人越众站起来，道：“诸位，静一静，静一静。”两手往下压，像是要把众人的喧闹声压下去似的。待众人都安静下来，这人又说了些寒暄的话，然后又念了新加入的一批人的名单，最后说：“下面开始净化仪式。”

　　念了第一个人的名字，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从人群里站起来，走到正中央，坐下。

　　主事人疾言厉色道：“站起来！”

　　老头儿吓了一跳，忙站起来，有些瑟缩地看了他一眼。主事人和缓了语气，道：“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

　　老头儿老老实实地说：“我患有老寒腿，天一冷腿肚子就疼得厉害，吃了多少药也治不好，听人说信了你们这个教，什么病都能医好。”

　　主事人点点头，和和气气地说：“是的，只要你能坦陈自己的过去的污点和错误，向教主奉献自己的一切，你的病自然就好了。”

　　老头儿说：“好，好，我什么都交待。”把自己年轻时候犯的错误都讲了一遍，包括做账房先生的时候吞没了一点银子，调戏过邻居家的小娘子，跟东家的小妾有过不正当的关系。事无巨细，讲得详详细细。

　　主事人说：“好，你已经把你的过错坦诚出来了。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人了。”

　　老头儿跪下磕头，说道：“感谢仁慈的教主。”

　　王也行低声说：“别的也就罢了，生了病该吃药还是要吃的，光凭几句话就能治病，医馆全关门算了。”

　　旁边一个信徒听了，忙说：“这是真的，我以前得了绝症，医馆大夫说我活不过半年，后来我入了金乌教，跟教众们叙说了自己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误，并且把自己的财产都奉献给了教主，如今我已经是一个崭新的人了，教主说我能活到二百岁。”

　　王也行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的表情。

　　这时候正中央站着一个看起来非常内向胆怯的五十多岁的妇人，穿的也非常简朴洁净。妇人一开始还不敢开口，后来在主事人的鼓励下，才终于放开了怀抱。原来她年轻的时候犯下了很严重的过错，这个错误一直如噩梦一样追随着她，叫她不得安宁。如今她年迈体弱，疾病缠身，又被负罪感折磨，为了寻找解脱，所以才来到此处。

　　主事人道：“只要你把罪孽讲出来，你的病就会康复的。”

　　妇人讲了一件十分悲痛的事情，原来她很年轻的时候就死了丈夫，自己一个人把儿子拉扯长大，又一个人在街上摆摊卖早点，多年积蓄积攒下来，买了一间铺面，儿子也慢慢长大了。忽然有一天，长大后的儿子对她作出了不伦的事情，她非常震惊也非常痛苦，她是个非常保守内向的传统妇人，这种事情发生之后她几乎崩溃。后来儿子娶了新妇，拿了妇人的积蓄到大城市生活了。而妇人则死守着这个肮脏的秘密，孤独终老。并且她始终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误，是她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子，致使发生了这样的惨剧。

　　这些教众们经常会听到别人内心深处的隐秘，他们入会的时候，也是这样把自己的内心剖出来给别人看的。听到妇人的这些话，大家并不怎么震惊。

　　王也行三人却已经惊的目瞪口呆了，不仅是因为妇人讲出的这段秘闻，更因为这样的秘密竟然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出来。

　　主事人说：“这的确是你的不对，你的懦弱无能才导致你的儿子对你犯下这样的罪过。虽然犯错的是他，但罪魁祸首却是你。”

　　妇人点点头说：“是的。”

　　主事人说：“好在你迷途知返，如今皈依了我们金乌教，如今你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人了。”

　　妇人如释重负，终年愁苦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神采。

　　主事人说：“那么，下一位是谁？”

　　喊了几声，没人答应，人群乱哄哄的，有人指着王也行、秦蓉蓉和花若望说：“还有三个新来的在这里。”

　　花若望笑着说：“我是个身世清白的好人，没有什么可忏悔的。”

　　王也行和秦蓉蓉也点点头，说道：“我们也一样，我们是好人，一辈子没做过一点错事。”

　　那些人十分不满，吵吵嚷嚷道：“你们是来捣乱的吧。”

　　主事人打量三人，虽然衣着普通，然而目光犀利，身手矫捷，一看就不是那种盲从和迷信的人，这种人是不会加入金乌教的。

　　主事人款款一笑，拱手道：“三位朋友，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这就请离开吧。”

　　其他教众也一起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三个，低声询问，谁把他们带进来的？那个负责带他们来的人早就躲没影了。

　　眼看对方人多势众，三人对视一眼，点点头说：“好的，我们这就走。”临走之前，花若望忽然转过头，对着众人说：“没有人的一生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人，包括你们的教主。”

　　说完这话，花若望带着王也行和秦蓉蓉，撒腿就跑了，跑得慢了怕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