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77、此情可待成追忆

　　王也行是惯常跑江湖的，有时候甚至可以在马背上吃饭睡觉。她有很强大的忍耐力。有时候对待感情却十分优柔寡断，比如她先前决定放弃单九妹，现在却日夜兼程地赶去救她。

　　但是单九妹并不需要被人救，王也行赶到姜府的时候，只见门口张灯结彩，车水马龙，地上一层红艳艳的鞭炮纸，墙上贴着烫金喜字。

　　管家站在门口，也穿的光鲜亮丽，拱手对着客人说：“呦，您来了，快请进。”“您走好，小心台阶。”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招待木偶。

　　王也行走上去，管家说：“呦，您来啦。”发觉客人衣服破旧，满身灰尘，就收住了后面的话，定睛一瞧，好像认识，但又想不起来，便笑了一笑：“好久没见您来啦。”

　　王也行点点头：“府上有喜事吗？”

　　管家矜持地笑了一笑：“我家大少爷的喜事。”

　　王也行没有想到姜复栖真的会娶她，倒出于意外，遂道：“那我要讨一杯喜酒喝了。”

　　管家犹豫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浑身朴素，满脸灰尘，言语举止就是个跑江湖的，遂归入了下等客人的行列，但脸上依旧是笑：“当然，我们家少爷不拘门第高低，广交天下朋友。”招来一个小厮，对她使一个眼色：“带这位姑娘去大厅。”

　　小厮也是人精一个，就把王也行往下等杂役用餐的地方引路。王也行什么看不出来？她是在姜府待过几日的，也知道房屋的布局，也不搭理小厮，径直往主人的院子里走。

　　小厮苦劝不住，变了脸色，伸开了双臂拦住王也行的去路，道：“姑娘，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实话告诉你，这里面坐的都是贵客，要是冲撞了人家，你可吃罪不起。”

　　王也行伸开五指，一巴掌把小厮打飞出去。继续朝前走。

　　那小厮脚朝天栽到花圃里，挣扎着爬起来，从嘴里吐出一口血，血里有半块牙，他高声喊道：“了不得，有人来砸场子啦。”一边喊，一边跑出去叫人。

　　王也行迈步走进会客厅，只见满座宾客言笑晏晏，姜复栖和单九妹穿着大红的喜服，正给客人们敬酒。姜家老夫人和单一雄夫妇两个坐在一起，聊得甚是投机。

　　大厅里闹哄哄的，王也行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很快仆人们举着棍子呼啦呼啦地冲进来，嘴里喊打喊杀的。

　　姜复栖正在跟人说笑，忽然看见仆人一涌而进，很不高兴，问为首的道：“来福，越发没规矩了，这里是能随便进入的吗？”

　　来福捂着半边红肿的脸，怒指王也行：“大少爷，这个女人硬闯进来，我劝她走，还挨了她一巴掌。”

　　他这样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王也行。王也行是不怕被人看的，就坦然地朝众人一笑。

　　众人见这女孩虽然穿的朴素，又不施粉黛，然而看举止身段，也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就猜测这人是不是跟姜复栖有旧情，来抢婚的，一时间议论纷纷，又夹杂着不怀好意的笑。

　　还是单一雄先喊出来：“王妹妹，原来是你，快过来坐。”他夫妇两个很高兴，一起走上来，单大嫂拉着王也行的手不放，一直带到饭桌旁坐下，夫妇两个围着王也行，问道：“你去哪里啦？叫我们好找。”

　　王也行被他夫妻两个包围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哪一句，只好胡乱敷衍几句。这边单一雄又对九妹喊道：“妹妹，快来见见你王姐姐。”

　　单九妹背对着她们，正和一位夫人说话，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们夫妻两个敬完了酒，重新回到这边位置上。单一雄又道：“还没给你王姐姐敬酒呢。”

　　单九妹眼皮一抬，脸上显出不耐烦的样子，嘴里嘀咕道：“又回来干什么？”

　　王也行皱眉，还没说话，单一雄拍桌子站起来，道：“好不懂事的孩子！”

　　这一声跟打雷似的，众人都吃了一惊，也不敢吃菜了，一起看向他。

　　单大嫂强行把单一雄拉回位子上，歉意地朝众人笑笑，道：“不好意思，他喝多了。”

　　单一雄犹自愤愤不平，大概是喝多了，嘴里的牢骚话也都一连串地吐露出来，什么婚姻大事不问问哥哥意见，有了丈夫之后对哥嫂都疏远了，这样一类的话。

　　说的单九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低着头不吭声。

　　单大嫂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在旁边打圆场道，他们兄妹俩感情深，因为父母去世的早，做大哥的是把妹妹当成女儿看待的，现在看着女儿出嫁，哪有不难过的呢。

　　在坐的众人表示：理解理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渐渐告辞离去，就只剩下至亲的几个人。

　　单大嫂这会儿坐在单九妹身边，温声说道：“好孩子，你以后就是夫家的人了，自然事事都要以他为先的。但是从前的人和事也不可一概抛弃。比如这位王姑娘，你们俩的感情是最深厚的，万万不可因为别人生分了。人一辈子能结交一两个真心的朋友，是非常难得的。”

　　单九妹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看着别处。

　　单一雄醉的糊里糊涂的，单大嫂和王也行架着他离开了姜府。王也行问他们俩为什么不多住几日。

　　单大嫂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当着别人的面损自家妹妹。实在是这个九妹太叫我伤心了。结婚这么大的事情，她一点都不给我们透露，还是你给我们写了信，我们才知道的。你大哥我们俩得知妹妹终身有靠，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日夜筹备婚嫁的准备事项，还备了非常厚重的彩礼，谁知我们到了这边，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这九妹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个姓姜的，对我们始终淡淡的，为了这个，你大哥暗地里还哭了几次，说是白养了这个妹妹。”

　　王也行只得敷衍地劝道：“女大不中留，大嫂看开一些。”又说：“既然来到这里，不如多待几天，咱们四处游玩赏乐。”

　　单大嫂道：“提起这个我就生气，我们原是准备多留几日的，是九妹说，叫我们赶紧回去，我们是土匪出身，人家是书香门第，差得太远了。坐在一起尽惹人笑话。”

　　王也行有些意外，道：“这就过分了。”

　　单大嫂道：“唉，她心里眼里只有一个丈夫，昨天你大哥略说了她几句，她就瞪眼发脾气，叫他走，说就当单家没有她这个人。这话说的，你大哥的心都碎了。”

　　王也行思索了一会儿，道：“九妹虽然年轻任性，倒不是这样糊涂的人。

　　单大嫂含泪道：“若非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我也不敢相信。”

　　王也行道：“上次我们俩分别的时候，虽然各有怨恨，但她还是很顾念旧情的。我是不大相信爱情会把人变成这样一个六亲不认的样子。”眼看左右无人，王也行低声道：“大嫂，那个姓姜的不是个善人，我知道他一些劣迹，不如咱们今天夜里来找九妹，跟她讲清楚，再看她如何选择。”

　　单大嫂道：“哎呦，他两个已经拜堂成了亲，不能反悔的了，难道因为男的品行不好，九妹就不跟他过了吗？”虽然这样说，本着对九妹负责的态度，她还是答应了。

　　两人在姜家门口分开，单大嫂找了马车带着单一雄回客栈了。王也行回首看着灯光下的庭院台阶，门上贴着的喜字，不禁想起了自己成亲时的光景，末了一声叹气，一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