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78、惨烈

　　当天夜里，王也行按照约定来到姜府。单家夫妇也都来了，王也行有些担忧地看着单一雄，问道：“单大哥，你的酒醒了吗？不如我和嫂子一起去，你在外面等信吧。”

　　单大嫂抢着说：“他担心九妹，一定要跟着过来，我劝不住。”

　　单一雄有些不高兴地说：“我就是真的喝醉了，你们俩也未必打的过我，何况我也没醉。”

　　然后三人一起蒙着头脸，悄悄潜入姜府，借着花草的遮掩，来到姜复栖的新房，只见窗户上贴着喜字，屋内红烛摇曳，寂静无声。

　　三人听了一会儿，单大嫂叹气道：“王家妹妹，你一心为九妹着想，我很感激，但是我想他们夫妇两个虽然寡情，毕竟是两个年轻孩子，不会有什么坏心思。她既然不喜与娘家来往，我们以后不来就是了。”

　　旁边的单一雄虽然不说话，但看神情也很同意妻子的话。

　　王也行忙说：“大嫂，我亲眼见到那个姓姜的带着一群□□徒，生人活祭，之后他们还分吃了那祭祀的人。两位，试问一个品行正常的人，如何能作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他两个听了，都大吃一惊，问道：“竟有这样的事情吗？”

　　王也行就把那天夜里看见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又说：“我后来打听到，那个□□的名字叫什么金乌教，是近两年才兴起的教派，两位听说过吗？”

　　单一雄点点头，说：“我们在水寨里，听岸上的人说过一点，这个教派了不得，不但民间有大量的信徒，在朝廷的势力也很大。在各地都设立了分教，组织机构严明，教义都是劝人向善之类的话。”

　　王也行冷笑道：“这话，我是不大相信的。”

　　三人正说着，忽然房间里面有动静，王也行捅破窗户纸，朝里面看。只见房间内光线昏暗，单九妹一身素净的家常衣服，坐在床边，脸上的浓妆还未卸掉，看不出来表情。两个丫鬟捧着一叠华丽的衣服，请她换上。

　　单九妹恍如没有听见，坐着一动不动。

　　那丫鬟对她不甚恭敬，说出来的话也十分尖酸：“少奶奶，你还是乖乖换上吧，省的一会儿少爷回来，少不了给您一顿鞭子挨，当着我们下人的面，您脸上也不好看哪。”

　　单九妹霍地站起来，咬着牙，一巴掌打在那丫鬟的脸上，怒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嘲笑我。”

　　这一下可了不得了，那丫鬟把衣服朝地上一摔，一蹦三尺高，抓起旁边花瓶里的柳树枝条，对着单九妹劈头盖脸一顿打。

　　单九妹以前身上有些功夫，此时行动却十分无力，面对丫鬟的鞭打，只有左躲右闪的份，只见她手臂上小腿上，新伤加上旧痕，十分狼狈。这时候又有一个丫鬟推门进来，见此情况，却像习以为常似的，说道：“别打她的脸，要不然明天没法见人。”

　　单一雄看到这里，实在忍无可忍，一拳打碎了窗户跳进去。一手抓住正在施鞭的丫鬟，一手抓住正要逃跑叫人的丫鬟，两手握紧，把两人的脑袋彭地撞在一起，只听两声惨叫，那两人脑浆迸裂，倒在地上，地板上窗户上都溅起了红红白白的颜色。

　　单九妹坐在地上，看见大哥从天而降，恍如在梦中，这时候单大嫂和王也行也都跳进来，摸着单九妹的手，问她怎么样。

　　单九妹到此时才缓过神来，鼻子一酸，抱着俩人大哭起来。

　　单氏夫妇想到妹妹从小娇生惯养，明珠似的人物，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两口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那鞭子好像都落在自己的心口上。

　　王也行一边安慰单九妹，一边对夫妻俩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出去，过几日带上人来复仇也不迟。”

　　单一雄虎目圆睁，咬碎钢牙，傲然道：“对付这几个宵小，我一个人就够了。”

　　单大嫂也挺身而出，从腰上取下一把明晃晃亮如银蛇的软剑，凛然道：“我们两口子也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他两个双目通红，摆出一副大开杀戒的模样，王也行不大赞同，说道：“两位不要冲动。今日咱们仓促之间，不及迎战，不如先偷偷把九妹带走。”

　　单九妹哭泣道：“大哥，大嫂，王姐姐，我今日能见到你们，算是死而无憾了，这姜家藏龙卧虎，不是咱们几个人能对付的。”

　　四人正在争执的时候，忽然房门一开，一件黑色东西飞过来，直冲王也行的面门，王也行一把抓住，触手十分柔软，拿在手里一看，原来是自己先前丢失的那块绣着金乌的黑布。

　　门口站着一身白衣的姜复栖，朝众人微微一笑，点头道：“王姑娘，这是你的东西吗？”

　　屋内四人一起站起来，王也行和单家夫妇站成一排，把单九妹藏在后面，王也行道：“这是我的。”

　　姜复栖点点头，说道：“那么你也是本教的人，我不跟你为难。”对身边的人道：“你们不可伤了王姑娘的性命，知道吗？”

　　众人一起道：“知道了。”

　　单家夫妇深深地看王也行一眼，然后一起朝姜复栖扑过去。姜复栖不慌不忙，闪避到旁边，两个鬼魅似的人从黑暗里出来。

　　这两人身高八尺，一个浑身黑如墨，一个白如粉，头皮精光，身形瘦削，太阳穴高高凸起，脸上却布满了刺青，十分恐怖。黑的拿两个铁钩子，白的拿一副铁镣铐，正像是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似的。四人跳到屋外的院子里缠斗起来。

　　王也行看看手里的黑布，又看看单九妹，说道：“九妹，这是夏婆婆给我的，你是亲眼见到的，我不是金乌教的人。”

　　单九妹呆呆地看着屋外，也不看王也行，只是说道：“姐姐，我实在是被他们打怕了。”

　　王也行鼻子一酸，道：“好啦，我带你出去。”说着要把她扶起来。

　　单九妹却挣脱了，看向王也行，眼泪簌簌地落下来，道：“我识人不清，所以受此侮辱，这是我自找的，但是哥哥嫂嫂何辜，要受我的牵连？”

　　王也行忙说：“你别这么说，我们是你至亲的人，你要是受到伤害，我们心里比你更难受。”

　　正说着，忽然听见外面一声惨叫，两人急忙跑出去，只见单大嫂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被那黑无常拿着钩子在脖子上一划，身首异处，腔子里还汩汩往外面冒血。

　　单一雄见到此情景，目眦欲裂，大吼一声，挥舞着双刀朝黑无常扑过来，一招一式都是拼命的架势。

　　单九妹尖叫一声，道：“我跟你拼了。”抓起地上的刀，朝姜复栖扑过来。

　　王也行亦又悲又怒，跟两个黑白无常打起来。

　　这黑白无常的武功路数却十分的强大，远在王也行单一雄之上。但是单一雄妻子刚死，一腔的悲愤，且抱定必死的决心，那黑白无常忌惮他的奋勇，倒也一时间取胜不了。

　　这边姜复栖却很快打落了单九妹的刀，一脚把她踩在地上，用刀尖抵着她的后背，朗声喊道：“单英雄，王姑娘，请住手吧。”说着用脚碾压着单九妹，几乎踩断她的肋骨。

　　单一雄和王也行见九妹被困，只得停了手，单一雄满脸都是血，泪水在脸颊上冲出两道水痕，手里的长剑断了一截，虎口崩裂，满身的伤口，衣服被血染红，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单一雄十几岁起身绿林，一刀一枪地挣下一份家业，是个刚直不阿的汉子，旁人都尊敬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尊称一声英雄。

　　单九妹从小就仰慕大哥，总是见他一副潇洒豪迈的样子，何曾这样狼狈过。单九妹大哭道：“哥哥，都是我害了你。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妹妹吧。”说罢将身体翻转，径直地朝姜复栖手里的剑撞上去。

　　可怜，花朵般的姑娘，竟这样死在了恶人的刀剑下。一朵鲜花还没绽放，就被摧残枯萎。

　　四周的人都呆住了，单一雄睁着带血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妹妹，长剑洞穿了她的脖颈，暗红色的血翻着泡沫流出来，在地上汇集成一条小溪。

　　当啷一声，单一雄手里的兵器掉落在地上，他就像是被抽掉了魂魄似的，无声地委顿在地上。身上大小伤口里的血流出来，把地上的青石板打湿了一片。他是睁着眼睛死的，死在了他最爱的妻子和妹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