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65、胖子

　　张姓男子与秦小姐在擂台上施展功夫，男子固然身强力壮，然而秦小姐身形灵巧，似乎更胜一筹，两人缠斗起来，你来我往，甚是精彩，众人都看得入了迷，又觉得这两人郎才女貌，十分登对，很愿意他们俩成为一对。

　　单九妹亦觉得台上女孩的功夫很好，悄悄地拉了王也行的衣袖，问道：“我跟台上小姐的武功，谁更好些？”

　　王也行暗暗笑话她好攀比，想了一会儿才说：“看不出来。”

　　单九妹正要再问，又见擂台上似乎打到紧要地方，忙专注地去看。

　　张姓男子凭借体力，将秦小姐背剪了双手，但毕竟手下留情，力度倒还有限，眼看胜负就要分晓了，秦小姐忽然足尖踢在他小腹上，这一下又狠又准，张姓男子哼了一声，松开她倒退几步，秦小姐趁势追上来补了几脚，竟把他踢到了台下。好在台下人多，接住了他，也不至于摔死。

　　众人都连连说惋惜，又说这小妮子看着文文弱弱，没想到下手这样狠毒，又有人笑着说，也许是没看上他吧，要是看上了，兴许就手下留情了。

　　这被打败的男子灰头土脸，含羞忍气地走了。

　　秦小姐朝台上一拱手，又回后台休息了。秦老汉重新走过来，把规矩又说了一遍。

　　先前众人还跃跃欲试，如今见这秦小姐厉害，也都打消了念头，众人正推推搡搡的时候，忽然一群壮汉推开人群，骂骂咧咧地走到前面。从壮汉中间走出来一个矮胖黑壮的男子。

　　这男人大约三十岁的样子，头发梳笼起来编成辫子，盘在头顶，像一个黑面馒头。大脸盘子，三层下巴，把眼睛鼻子挤得快没位置了。身体犹如一座行走的肉山，走动时全身的肉都颤巍巍的，气息也呼呼啦啦，好像随时会断气。偏偏穿了一身的绫罗绸缎，手上十根胖肉柱上都戴着金光灿灿的戒指，脖子上也挂着狗头金的大链子。

　　众家仆跪在地上叠成一个肉板凳，把男人一步一步扶到擂台上。男人摇晃着胖壮的身躯，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块，却并不放在桌子上，而是大手一扬，朝秦老汉扔过去，叮叮当当撒在台上。

　　秦老汉行走江湖，什么人没有见过，这种称霸一方的纨绔子弟，只好顺着他罢了，当下也没有说什么，弯着腰把银子捡了，叫男子稍等片刻。

　　男子哈哈大笑，声音倒十分洪亮：“我是不急的，叫你闺女好好打扮一下，这妞儿长得漂亮，我刚才大老远就看见了。”

　　那秦小姐在后台听见这话，心里就不大痛快，当下头发一甩，沉着脸脸走出来，一看见眼前这个肉球似的男人，更是不喜欢，也不上来跟他寒暄。

　　胖男人就近看了这如花似玉的女孩，馋的口水滴滴答答落下来，一双眼睛色眯眯地看到她脸上身上，嘴里也不干不净地，说些什么今天晚上就入洞房，抬举你做姨太太之类的话。

　　秦小姐虽然是小户人家出身，也是个性烈的，哪里受得了这侮辱，当下要紧牙根，大步抢上来，依着身高的优势，腾空而起，朝胖男人的胸口踢过来。

　　原来女孩家学武功，练得久了，很容易手脚健壮，失去了女性的柔美，手也变得斑驳粗糙。因此秦小姐臂上功夫平平，只腿上功夫练得非常厉害，一双剪刀脚就能将人的脖子拧断。而且腿功练得好，显得双腿纤细笔直，并不削弱女性的体态美。

　　秦小姐满以为自己这一脚，非把这个胖子踢到吐血不可，不料胖子前一秒还涎皮赖脸的，下一秒忽然身形移转，伸手抓住秦小姐的脚，朝地上一掼，秦小姐猝不及防，重重地摔下来，哇地吐了一口血。众人无不惊骇。

　　王也行一开始漫不经心，到了此时，也站直了身体，脸上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单九妹倒是看得不太明白，嘴里嘀咕道：“这个死胖子，力气倒是挺大。”

　　秦小姐吃了这个大亏，岂肯罢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从袖子里抽出两把短刀朝胖子扑过去。那胖子两手背在后面，真是一点都不在乎，轻轻松松地把她的两把刀打落在地，又一脚踩在她的后背上，笑着说：“你服不服？”

　　秦老汉忙跑过来，把刚才胖子给的银子以及今日赚的银两都捧出来，跪在地上献给他，赔笑道：“大老爷饶命，我们父女俩是走江湖的，若是有得罪您的地方，您高抬贵手，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胖子朝地上啐了一口，说道：“放屁，你们挂个比武招亲的牌子，我既然打赢了你闺女，就是你家的女婿，你赶紧把新衣服换上，把你闺女送到我府上。”

　　秦老汉作揖道：“小女贫贱丑陋，配不上老爷您这样的门第。”

　　胖子看着他的脸，说：“你不会是嫌我丑吧。”

　　地下的人都哄堂笑起来，有个好事的就说：“这老头儿招亲有三个条件，年龄要适合，也不能跟别人有过婚约，最重要的是相貌要好。”

　　胖子道：“我今年三十岁，年龄正好，虽然家里妻妾成群，但是你家闺女若是介意，我把她们全赶走，不就成了单身了吗？至于第三条，本公子的相貌虽然比不上宋玉潘安，倒也并不丑陋，难道你们父女俩看不上我吗？”

　　胖子一面说着，一面把秦小姐从地上抓起来，拎小鸡似的晃了一晃，说道：“你说说看，敢说错半句，我把你从台子上扔下去，摔死你！”

　　那秦小姐本来花柳似的人物，如今被折磨得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衣不蔽体，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

　　那秦老汉眼看女儿受辱，真是气得忍无可忍，抓起手边的齐眉棍，朝胖子挥舞过来，嘴里喊道：“我跟你拼了。”

　　底下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这两人斗在一起，都说有趣有趣，又有些心慈的人，说这父女俩可怜的，又有些刻薄的，说这父女俩借招亲敛财，活该。

　　把单九妹急的抓耳挠腮，她是最惜老怜弱的，平时看见街上有老人小孩乞讨，也会给几文钱，如今见这父女俩被恶霸欺负，焉能不恼，一个劲儿地问王也行：“这可怎么办啊，这不能不管啊。”

　　王也行倒是很冷静，跟其他人一样看热闹，并不多说话。

　　正在这时，那老头儿也败下阵来，被胖子一脚踢在胸口，哇哇吐血。

　　胖子到了此时，得意至极，哈哈大笑道：“怎么样，你服不服？”

　　老头儿虽然受了重伤，性子倒是很硬气，并不开口求饶。

　　胖子便去抓那秦小姐，又对老头儿说：“我也是个讲理的人，只要你跪在地上对我喊三声爷爷，我就放了你们父女俩，怎么样？”

　　底下的人渐渐有些看不过眼了，觉得胖子有些过分，又暗地里打听，这胖子什么来头儿，怎么以前没见过啊。

　　那单九妹气得杏眼圆睁、银牙咬碎，怒吼道：“这我可受不了了。”足尖一挑，轻飘飘落在擂台上，又亮出小沙包一样的拳头，朝胖子的面门扑过来。

　　王也行没想到她会跳上去，跌足道：“哎，糟糕。”

　　单九妹满以为凭着自己学的本事，一拳头就能把胖子打趴下。但是直到跟他交上手，并且被他轻松地拧断了手臂，打翻在地上，她才惊恐地意识到，自己遇到了高人了。

　　胖子忽然见这女人跑上来，也十分意外，问道：“你跟她们是一伙的吗？”

　　单九妹躺在地上，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纷纷落下，咬牙道：“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胖子冷笑道：“就凭你。”一脚把她手里的长剑踢飞。

　　王也行在下面看了，无奈地摇摇头，正打算上去给单九妹解围，忽然人群中一道白影，越过众人，轻飘飘地落在擂台上。

　　众人一看，原来是个年轻的公子，只见这人穿的一身白衣白靴，头上戴着白玉镶嵌的冠，手里拿着一把纸扇，剑眉星目、笔直口阔，是个仪表堂堂的人，众人看了，心里都暗暗赞叹，好干净模样。

　　胖子皱皱眉，道：“怎么又来一个，你是干什么的。”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把折扇收拢起来，和和气气地说：“欺负女人和老人，也不算什么本事。”用纸扇朝他一指：“不如我跟你请教几招。”

　　胖子丢开单九妹，昂首阔步地走过来，两人各自占据了擂台一角，对比之下，一个如光鲜俊美如明珠日月，一个却粗蠢丑陋如泥土瓦片。

　　众人看了都笑起来。这胖子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眼看自己首先在外形上就输给了人家，便十分恼怒，也无心再战，转身指着秦家父女说：“别让我再看见你们。”说罢跳下擂台，同那些家仆们隐入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看他们都不打，也都慢慢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