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22、刘小姐

　　到了下山这天，两个人打扮得焕然一新。王也行穿了一身杏黄色的长裙，腰上系着金色的丝带，带子上还挂着一串金铃铛。头上虽然没有戴任何金银，但用一条金色丝带将头发束起来。更难得的是她生的秀美可爱，虽然没有涂脂抹粉，自有一种出水芙蓉的妩媚。
　　湖蓝还是穿着当初上山时候穿着的衣服，他这些年相貌都没什么变化，不过是更老成持重一些。

　　两人一商量，自然是朝最热闹的京城去。这两年湖蓝销声匿迹，江湖上的对他的通缉令也都渐渐失效。因此他俩倒也不怎么隐匿形迹。一路上偶尔路见不平，还要拔刀相助。

　　这天傍晚两人多走了几里路，错过客栈。眼看前方荒草连天，一条河蜿蜒流过。好在如今是初夏，天气不算冷，在野外露宿也不至于冻死。两个人说说笑笑，商量着到河边捉鱼烤着吃。
　　这河是东西走向，河面宽阔，河水碧绿澄澈，几团绿色的水草在水底下翻滚。王也行掏出小手绢拨弄水玩。
　　湖蓝忽然说：“你看那边好像有个人。”
　　王也行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看见远处一个穿着灰衣的老人，一步步地往河里走，那河道挺深，不一会儿老人就被水湮没，水面上冒出两个泡。
　　王也行哎呀一声，足尖一点，飘飘扬扬地飞起来，踏着水面过去，伸手在那人落水的地方一捞，把老人从水里带出来，拖到岸边。
　　湖蓝是个心肠冷硬的人，心里嫌她多管闲事，背着手慢慢走过来。

　　只见地上那人满头灰白，一身朴素布衣，咳嗽几声吐出一些水，睁开眼睛，复又大哭起来，说：“让我死了吧，为什么不让我死，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啊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王也行劝了他几句，他才止住哭泣，大概是心里憋闷久了，见了两个陌生人，一股脑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老汉姓刘，今年六十岁，就住在前面几里外的农庄，家里有几亩田地，日子还过得过去。妻子早早下世，只有一个女儿，爱若珍宝，谁知这女儿不学好，专爱结交外面的流氓匪类，自己略劝她几句，还要挨一顿毒打。
　　上个月村里来个四五个流窜的土匪，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大家都不敢惹他们。土匪头目就跟刘小姐勾搭在一起，住在刘老汉家里作威作福。刘老汉却被赶到羊圈里住，他心里越想越觉得凄苦，女儿没有教育好，自己到老还要受这样的侮辱，因此偷偷跑出来投河自尽。

　　王也行和湖蓝听了这些，都十分惊讶，王也行道：“你这个女儿确实不大好，但是你们这里既然遭了贼寇，为什么不报官呢。”
　　刘老汉道：“我们这里偏僻鄙陋，到县衙一趟要两天两夜，等县衙里来人，那伙强盗早就走了。”说罢又哭起来。
　　王也行一腔豪气，心想我学了一身的本领，正好试试高低。因此说道：“老人家，我是最擅长说和调解的人，我去跟你女儿说说，教她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叫她改邪归正，孝顺你，怎么样呢。”
　　刘老汉听她说的真切，便擦了眼泪，拱手道：“若姑娘果然能说动她，老汉情愿给姑娘磕三个响头。”
　　然后老汉就引着两人到了村子。

　　路上湖蓝脸上冷冷淡淡的，王也行悄悄扯他的袖子，说道：“你不要嫌我多事，我只是看这老人可怜，想帮他一把。”
　　湖蓝轻轻扯开袖子，道：“你多大能耐？就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要是打不过那些人，怎么办。”
　　王也行微微一笑：“我是你教出来的，就算打不过，那也是你脸上无光。”虽然这样说，脸上却带着少年人意气风发的光彩。

　　三人到了村子，天已经黑了，刘老汉家是几间青砖瓦房，外面围着矮矮的院墙，三人推门进去，只见正屋灯火通亮，门缝里飘出阵阵酒肉香味，但是寂静无声。
　　刘老汉悄声道：“那强盗大概还没有回来，我这个女儿做好了饭菜正等他呢。”
　　王也行道：“你不用管了，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事情料理好了，你再出去。”刘老汉听了，拱手道：“有劳，有劳。”再三道谢，诺诺地躲到后院了。

　　王也行又对湖蓝说：“你今天不用帮我，看我的手段吧。”
　　湖蓝笑道：“这是你说的，可别一会儿搞不定了又哭着来找我。”
　　王也行伸手握住他的两只手腕，朝他背后一叠，笑道：“小看我。”
　　湖蓝低头，只见她眼睛亮晶晶地满是笑意，就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自己倒愣住了，若无其事笑了笑，走开了。

　　王也行脸一红，心里噗噗乱跳，心神不宁地走到门口敲了敲，只听里面女人笑道：“今天回来的早。”
　　门打开，里面是个浓妆艳抹的妇人，大约二十五六岁，虽不是十分美貌，却也有些动人的地方。妇人见是个陌生的女子，脸色顿时拉下来，说道：“你走错地方了吧。”两只手握着门，打算随时关上。
　　王也行微微一笑：“我就找你，刘小姐。”说罢强行挤进去，见屋子里一桌子荤素菜肴，还有一壶酒。摆了两副碗碟。王也行看了看，找了凳子坐下，请刘小姐也坐，然后说：“你知道我找你什么事情吗？”
　　刘小姐狐疑地上下打量她，抱着手臂站在她旁边说：“你是干啥的。”
　　王也行笑道：“我听说你跟你父亲关系不大和睦，所以来做个中间人来说和一下。你知道按照本朝的律法，忤逆父母的人，要被判什么刑吗？”
　　刘小姐不屑地笑了一下。
　　王也行说：“轻则仗打三十下，重则流放到边境给军人当奴隶。像你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别说打三十下，就是打三下，只怕就要皮开肉绽了。”
　　刘小姐嘴角动了动，没有吭声。
　　王也行说：“当然我不是官府的人，不必拿律法来压你，就以平常人的情感来说，你父亲辛苦把你养大，如今你父亲老了，你却如此刻薄虐待他，你良心上如何过得去呢？”
　　刘小姐道：“我们家的事情，也难对外人说明白，反正你不必管了，那老头子以前对我也不好，我凭什么给他养老。”
　　王也行笑道：“天底下也没有十全十美的父母，就以我个人而言……”说到这里，只听外面一片喧哗，又有个男人大声道：“娘子，我回来啦。”

　　刘小姐听见自己的情夫回来，登时有了底气，对王也行道：“你不必在这里啰嗦，我男人这就回来了，他脾气不好，你再不走，一会儿可是要挨打的。”
　　王也行听她口口声声称她的男人，不禁大为摇头，起身从桌子上捡起一根捆酒坛的草绳，一把抓过刘小姐，上下操作一番，把她捆成一个粽子，丢到了床上，免得一会儿打架的时候误伤了她。
　　正在这时外面的房门咣当一下被推开，王也行暗暗握住袖子里的短剑，毕竟第一次对敌，心里难免有些紧张。然而见到来人的脸，王也行却愣住了。

　　这人身高八尺，体格甚伟，一口的络腮胡须，目光炯炯有神，看起来大约三十多岁。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杀了王也行父亲、龙头山的二当家。王也行以为龙头山的人都死在地道里了，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他，若是别人，她也许已经记不清了，但这人带头抢了自家马车，杀了自己父亲，所以她记得格外清楚。
　　这山贼却不记得王也行，见屋子里站着一位俏生生娇滴滴的女孩子，先是一愣，又因为这女孩长得很美，所以他态度并不凶恶，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刘娘子的房间里。”
　　王也行怒斥道：“特为取你狗命。”嘴里说着，一把短刀直刺他面门。
　　这刀来的极快，山贼一时不及躲避，将身一矮，刀刃擦过头皮，带出一缕带血的头发。这山贼的身手也极好，连翻几个跟头跳出去站定，一摸额头，摸出一手的血，他当时便怒了，大喝一声，叫手下们聚齐。
　　他那些手下本来在附近的农户家喝酒，听见他招呼，便提着兵刃呼啦啦跑过来，将王也行团团围住。
　　王也行丝毫不惧，一手持刃，一手握拳，摆出大杀特杀的架势。
　　众人看见她是个小姑娘，都不太当一回事，那山贼头子说道：“你这个丫头也忒凶恶了，为什么一见面就下死手，我跟你有什么仇怨？”
　　王也行也不跟他答话，一把短刀耍得跟花似的，招招都直击山贼头子的要害。几个山贼将武器挥舞得上下翻飞，竟丝毫近不得她的身。
　　几个回合下来，众强盗有的被打落了兵器，有的被削掉了耳朵，有的被刺伤了肩膀，他们此刻见了血，才意识到今日遇到强敌，将刚才那副轻薄的态度收起来，竟齐齐怒吼一声，都使出了杀招。

　　王也行力战众人，体力渐渐有些不支，加上初次临战，几百个回合下来不见输赢，渐渐的有些焦急了，一个不慎，腿上被铁棍扫了一下，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这时候其他的小喽啰都已被打翻在地，无力反抗，唯有那强盗头子还在迎战。
　　见王也行受了伤，众人都欢呼起来，倒在地上的人都道：“杀了她，杀了她。”那强盗头子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提起一口钢刀，大步朝王也行走过来。
　　王也行心里很害怕，拖着残腿一步一步地后退，退到一处柴草垛前，眼看对面的大刀就要劈过来，忽然听见耳边有人轻声说：“不要怕，你就拿手里的刀去挡。”
　　王也行忙举起手里短刀，只听当啷一声兵器相撞的声音，半空中一阵劲风袭来。王也行自己没觉得怎么样。睁眼一看，那强盗头子倒退几十步，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才停下，手里的钢刀早丢到一边，刀刃上缺了个碗大的口子。
　　那强盗头子哇地吐出一口血，知道今天遇到强敌了，一骨碌爬起来，飞出墙头竟然跑了。其余的人是跑不掉的，早就被外面围观的百姓一拥而上捆了起来。
　　这时候湖蓝才从草垛子里走出，把王也行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