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19、神医

　　这位张夫人发挥毕生绝学，施展出魅惑人心的手段，在湖蓝身边上下翻飞。湖蓝一来身体病弱，二来桌子底下还藏着个未成年，所以丝毫不动心。待张夫人停歇下来，湖蓝好言劝道：“夫人早些休息去吧，在下身体疲乏，不能奉陪。”
　　张夫人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湖蓝一会儿，把手里的酒壶往桌子上一顿：“你是不是嫌我老了。”
　　湖蓝忙站起来说：“夫人貌美如花青春正盛，怎么会老呢。”
　　张夫人点点头，把所剩无几的衣服又脱一层，抱着湖蓝的腰就往床上拖，她毕竟是女流，哪里拖得动。湖蓝又再三地讨饶。
　　最后张夫人的女性尊严受到了伤害，勃然变色，怒道：“我是女人，你是男人。我大半夜来找你，你装什么蒜！”

　　到了此刻湖蓝没有办法，只得说：“我生了病，不能做事。”
　　张夫人扬起一侧眉毛看他：“真的吗？”伸手在他身上摸了一会儿。脸上显出兴味索然的样子：“那你来我家干什么？”说完这话又觉得自己太过无情，又补充一句：“生的什么病？要不要叫我家大夫给你看看。”
　　湖蓝面色凄然，道：“是不能医治的绝症，我自知活不久了，所以来看看你。见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张夫人听到这一番暖心的话，也受了触动，再三安慰他几句，叫他好好休息，明天一大早就把神医请过来给他看病。
　　湖蓝叹气说：“生死有命，不用麻烦你了。”
　　张夫人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两人干巴巴地聊了几句，张夫人甚觉乏味，就起身告辞了。待她的脚步声远了，王也行也满面通红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她又羞又囧，也不敢正眼瞧湖蓝，一溜烟跑走了，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第二天张夫人信守承诺，把家里的老神医请来，给湖蓝一顿把脉，又看了看他的瞳孔舌苔。开口道：“这个不像是生病，倒像是中毒的症状。”又问湖蓝饮食如何睡眠如何。湖蓝都说“不好。”
　　神医说：“病因虽然找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中毒。”又问他最近吃了什么不洁的东西或者摸了什么奇怪的物件没有。
　　湖蓝一律摇头。

　　神医毕竟经验丰富，又把王也行叫来，问：“你家公子平时吃穿用住都是你伺候吗？他最近有没有接触不洁的东西？”
　　王也行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张张嘴想把张糖心下毒的事情说出来，又害怕湖蓝病好了去报复她，内心十分纠结。
　　湖蓝见她支吾着说不出话，以为她见了外人怕羞，就替她解围说：“她也不知道的，不用问了。”

　　于是大夫开了几剂清热解毒的中药给他，然后说：“老弟的病，我也是无能为力啊。这几味药先吃着，若是病源找出来，只怕很快也就好了，若是总找不出，以后毒发就难治了。”
　　湖蓝听着几句话，感觉这大夫的水平非常一般，内心失望之余，又说：“您有起死回生的本领，这点小病大概难不倒您的吧。”
　　大夫哈哈一笑，不说话。旁边的管事说：“世上哪有起死回生的医术，那都是外面乱传的，有些闭气死过去的人，本不该死，放到通风的地方几日就活过来了，不过是恰巧被我们大夫扎几针，人家就以为是我们把他救活了。其实也有许多扎了针也没活过来的，只是没人传扬罢了。全天下的大夫都是这样看病的。”
　　湖蓝听了这番议论，这才彻底死心，低垂着头不说话，意志非常消沉。

　　神医又朝张夫人使了个眼色，张夫人会意，同他一起走出去。到没人的地方，神医才说：“夫人不可收留此人。他身上的毒剧烈无比。过几日毒发起来，满身毒疮、内脏流脓。这倒罢了，只是凡被他沾染过的东西，都沾了毒液，旁人摸着，也要中毒。一个传两个，两个传四个。没过几天全山庄的人都要被毒死了。”
　　张夫人听了很觉骇然，忙问：“这两天跟他接触过的人，会被传染吗？”
　　神医道：“现如今还不会。过几天他的毒液漫出表皮，就不好说了。”
　　张夫人后怕地拍拍胸口，冲神医连连作揖：“表叔公，您说的非常及时，多谢多谢。”说完就回屋子里了。
　　神医摸着胡子微微一笑，刚才那番言论虽然说的郑重其事，其实是胡说八道的。因为他也是张家的人，不愿意看见这位女主人做出辱没张家门楣的事情，所以编出这番话好让她赶紧把情夫送走。

　　张夫人果然是翻脸无情的女人，进了屋子，离湖蓝远远的，问他感觉身体怎么样，还能起来吗？
　　湖蓝勉强一笑：“哪里有那么娇弱。”从床上站起来，故作轻松地说：“忙了一早上了，连饭都没吃呢。快把饭端上来吧。”
　　丫鬟们站着不动，一起看向张夫人。张夫人笑道：“先不忙吃饭。我这里忽然有了一桩急事，要离开山庄几日。我也不方便留你们俩住下。今日就收拾东西走吧。实在不好意思。”又吩咐丫鬟们把两人的东西收拾好。

　　湖蓝有些莫名其妙，还以为她开玩笑呢，说道：“哪有这样逐客的道理，你有什么急事，说出来我给你参谋一下。”
　　这时张夫人脸上虽然还带着笑，眼神已经非常冰冷了，说出来的话也是毫无感情：“这是我的家事，不劳蓝公子你费心了。”丫鬟已经把收拾好的行李拿过来交给王也行。张夫人说：“请两位上路吧。”又叫人送来一盒银锭子。
　　湖蓝勃然大怒，一口气上不来，咳嗽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把张夫人吓得几乎跳起来，忙用手捂住口鼻。
　　湖蓝已经知晓了她嫌弃的意思，不禁冷笑一声：“果然婊|子无情！”伸手去拿盘子的一颗银块。人家都以为他贪财，不料他只是将银块捏在手里，略一用力，随手一抛，银块贴在张夫人的脸颊擦过去，深深地嵌在了墙壁上。众人无不骇然。

　　王也行肩膀上挂着包袱，手里搀扶着湖蓝，两人慢慢地走出了山庄。到了山下，天已经黑了，方圆十里都是山坡野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王也行是缺少生活经验的人，见了这个情景，不禁慌乱起来。
　　湖蓝受了一场气，身体更弱了，深深感到人情的凉薄，自己拿那些女人寻欢作乐，那些女人也不过把他当成个乐子而已，不禁心灰意冷起来。又见王也行垂头丧气的样子，以为她一定是嫌自己累赘，便推开她的手骂她，叫她也滚。
　　王也行走到远处拣了树枝野草，围拢到一堆，拿火石点燃了，请湖蓝坐在火边取暖，又说：“我当然想走，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叫我丢下你，我是做不来的。”又从包裹里翻找一会儿，找出几块硬邦邦的饼子，笑道：“这是前几天在客栈打包的，幸亏没有扔掉。”把饼掰碎了给湖蓝吃。

　　湖蓝把饼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烟火的气味扑面而来，熏得他几乎落泪。他此刻看着王也行，意识到她除了外表之外的另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那是她天性里的善良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