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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光明 ...

  •   大夫走后,糖心出去送客。湖蓝在床上吭哧吭哧地咳嗽,拿过药方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桔皮一钱、冰片一钱、金银花一钱、蒲公英两钱、冰糖两千,合水煎服。湖蓝把单子一撕,说道:“庸医,这不过是清热假表的东西,于我毫无作用。”
      王也行把拧干净的毛巾覆在他额头上,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湖蓝问:“我想吃点酸酸甜甜的东西。”

      王也行微微一笑,心想只要他想吃东西,这病就不算太严重。起身把他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又点了一把百合熏香,省的他嫌弃屋子里都是药味,不好闻。
      王也行说:“你既然嫌弃大夫医术不行,我倒是有个主意。张姐姐研究医术,颇有造诣的,她人既聪明,又肯钻研,可以叫她来给你看看。我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她随便给我吃几剂草药就好了。”
      湖蓝微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你张姐姐的手段,我是不敢尝试的。吃庸医的药只是耽误病情,吃你张姐姐的药很可能会送命。”

      张糖心一直想害死湖蓝。这件事情大家暗地里都知道,但是湖蓝第一次挑明这个,让王也行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张姐姐待人挺好的。”

      过了两日,忽然一大早店伴过来说有人找,王也行还躺在床上睡,张糖心只好随便挽了头发,披上衣服下楼,远远瞧见门外站着个年轻男子,就是占了王也行房子的那家人。
      糖心略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穿着太随便,但也不好再转身回去涂脂抹粉,只得硬着头皮走上来。
      男子远远看见她,待她走近了,却并不直视,轻轻地偏过脸,将手伸出来,手里一把钥匙。
      “我已经调查清楚,这房子确实是那位姑娘的,我们已经收拾了家当,这就搬走。”
      糖心看见不远处的街口放着一副担子,两边挑着破破烂烂的木箱,老婆婆坐在木箱上打瞌睡。
      糖心没想到这家人这么好说话,倒有些意外。她想了想,问他们住哪里?
      男子道:“我们已经找到住处了。”
      糖心点点头,那就好。两个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糖心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对啦,你们买房子花了多少钱,我补偿给你。”
      男人摇摇头表示不用补偿,眼看张糖心上楼给他拿钱去了,他就挑着担子和老人一起离开了。

      房子的事情算是解决了,王也行找了个黄道吉日,将父亲的骨骸和母亲葬在一起,吹鼓手吹了三天三夜。那些同她父亲熟识的旧友都来探望,说王秀才是个好人。又有些嘴碎耳长的妇人们过来,说好像在某某处看到了白氏,嫁了个有钱的生意人,日子过得很好。
      王也行从未把山上的事情告诉给别人,别人说起白氏的行踪,顺便套问她的话,她一概说不知道,记不得了。
      又有一些远房的叔表亲戚,见她青春年少,孤苦无依,就以长辈自居,要将她嫁给某某某,王也行一概辞谢了,解释说她是有婚约的,男方势大,不好得罪,因此那些做媒的人也都散了。

      忙碌了几日,总算清闲下来。湖蓝的病总是不见好,王也行就把他带到医馆治疗。大夫一筹莫展,实在瞧不出有什么毛病,婉言送他回去了。
      王也行扶着孱弱的湖蓝走出医馆没多远,外面阳光正烈,湖蓝只觉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往地上倒,王也行支撑不住,一起摔在地上。她一骨碌爬起来,先问湖蓝:“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王也行试着叫他几声,又抓住他的肩膀试图把他扶起来,奈何对方手长腿长,是个挺高壮的男子,自己无论如何也搬不动。
      正在焦急无奈的时候,糖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旁边还站着个男人。男人不待人吩咐,自己走上来把湖蓝扛在肩膀上。
      王也行连连感谢,一面擦汗一面在前面带路,重新回到医馆,大夫说是中暑了,给他喝了一碗冰糖水,一会儿湖蓝慢慢地睁开漂亮的眼睛,眼珠子动了动,神采渐渐重新恢复到他脸上,他开口说:“你们围着我干什么?”
      他跳起来,跺了跺脚,高兴地说:“我感觉好多了。”一把抓住大夫,赞赏道:“神医,神医啊!”
      他被拘束了这么多日,一旦感觉身体好转,就坐不住了,抛下众人出去玩去了。
      王也行留在医馆,认出来眼前的男子就是刚从她家里搬走的那个,她朝男子道谢,又说:“你们搬走之后,可有地方住吗?”
      男子微微一笑:“这个不劳姑娘费心。”
      王也行觉得男子有一种非常干净出尘的气质,那天第一次见到他,她就发现他有一双非常清澈透亮的眼睛。
      糖心显然比她更早发现这点。这会儿已经成了他的好朋友。三个人出去吃了一顿饭,很快就熟悉了。
      男子叫光明,他的来历可神奇了。他是个自幼出家的和尚,师从印度高僧,然后在树林里苦修十年,因为迟迟不能参悟真正的佛法,所以脱下袈裟,走入了红尘之中。
      要不是他那双如孩童一样透彻尘世的眼睛,王也行简直不能相信他的话。

      光明是个仪态得体、腰身清瘦、目光炯炯的男子。跟寺庙里那些老态龙钟或者苍白孱弱的和尚都不一样。他简直像是传说中的灵童转世。
      不过光明说他已经放弃研究佛法了。他入世的时候在树林边捡到一个垂死的老太太,就把老太太像母亲一样照顾,两个人相依为命。

      后来王也行才知道光明和老人住在本地一处破旧的城隍庙里。王也行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光明说他会运用自己所学的智慧解决眼前的困境。
      王也行:“……”

      张、王两人告别了超凡脱俗的光明,一回到客栈就看见了纸醉金迷的湖蓝,湖蓝正坐在一群年轻妇人中间说话,看见她俩回来,就把众人驱散了,然后说:“今天早点睡觉,明天我们去外地见一个人。”

      王也行踌躇了一会儿,说:“能不能宽延几天,好让我跟这边的亲戚道个别。”
      湖蓝喝了一点酒,脾气上来,眉毛一扬:“我给你脸了?跟我讨价还价!”
      这话弄得王也行很没面子,虽然她照顾湖蓝的起居,但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下人,湖蓝待她也是客客气气的,没想到今日当众训斥她。王也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默不作声地回房间了。

      睡到半夜,糖心爬起来穿衣服,摸摸王也行的手,问她睡了没。王也行含糊地应了一声,坐起来,嗓子有些哑,大概是临睡前哭了一会儿。
      糖心心疼地拍拍她的手,思索片刻,道:“妹妹,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听了也许能高兴一些。”
      “什么事情啊。”
      糖心压低了声音,指着湖蓝的房间:“他活不长了,你也不必因为这种人渣生气。”
      王也行吃了一惊,以为她在说梦话。
      糖心缓缓说道:“我这段时间研究毒理,也算小有成就,我制作了一根毒针,前段时间我伺候他梳头的时候,把毒针打到他脖子里了。因为针比头发丝还细,所以他根本察觉不到。上次他大病一场,就是药效发作了。”
      “但是他的病不是好了吗?”
      “那是第一次发作,算是轻的,等药效第二次发作时,毒液就走遍他全身,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王也行心中骇然,半晌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糖心沉默了片刻,道:“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你了。”
      她拍拍王也行的头,轻声说:“你睡吧。”给王也行掖了掖被角,起身穿上斗篷,带上帽子,在夜色的遮掩下悄然而去。

      城隍庙夜里也燃着长明灯,一阵大风刮来,吹得庙门前的彩旗随风飘扬。糖心拉低了帽檐,两手提着裙子下摆,一路小跑着进了庙里。却见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光明一个人坐在蒲团上低眉打坐。他下山已久,头发已经长出来一寸多长,但打坐的习惯并没有改变。
      察觉到有人来,光明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下面放射出光彩。他款款站起来,笑道:“欢迎。”
      糖心也笑了:“你知道我要来吗?”
      光明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来。”

      寺庙里收拾的很干净,老婆婆不在这里,他们的家当也不在。光明解释说:“我在一位商人那里找到了事情做,他给我提供房子衣服和食物。”
      糖心说:“白天你说要用智慧赚钱,就是这个意思吗?”
      光明笑着摇头:“智慧不是用来挣钱的,实际上,实际上人类苦苦追求的爱情、衣服、美食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不值一提。我在丛林里苦修十年,到头来内心一无所获。所以我对人类世界感到好奇,想向人类学习,也许我能从中找到佛法的真谛。”
      糖心笑:“学习什么?”
      “学习金钱和权力,还有甜蜜的爱情。”
      糖心走上前亲了他的嘴唇,凝视着他的眼睛:“也许我可以教你。”
      光明感到一种陌生的感觉游遍全身,并不是单纯的欲望,而是更澎湃热烈的情感。这个美丽而忧郁的女孩子,使他第一次意识到他除了沙门的身份之外,还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第二天一大早,湖蓝收拾东西打算离开的时候,发现糖心不见了,他当即发火了,并不是他舍不得糖心这个人,而是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这个奴婢敢不经过我的允许就离开!

      王也行也不敢劝他,只希望他发一会儿脾气就算了。谁知湖蓝把行李往地上一扔,通知店老板去衙门报官,说自己的丫鬟被人贩子拐跑了。
      店老板有苦难言,你家丫鬟跑了,关我什么事情,但还是百般劝慰,只希望息事宁人。

      客栈里乱成一团的时候,光明和糖心踩着晨雾从远处走过来,坦然站在众人面前。糖心对湖蓝说:“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湖蓝大步走过去,一手攥着一个巴掌,另一手指着她说:“你再说一遍。”
      糖心有一瞬间的畏缩,但很快挺直了胸膛,说道:“我本来是不敢面对你的,但是光明说,我怕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所以我过来跟你说,我想说,我并不恨你,也并不以我们曾经的交往为耻。那是我关于爱情的最好的回忆,谢谢你。”
      湖蓝愣住了,两只手慢慢垂下来,又皱眉说:“谁?光明是谁?”
      光明朝他微微点头。
      湖蓝说:“原来是你这个小白脸勾引了我的女人。”

      王也行在心里叹口气,心想这湖蓝虽然看着挺好,跟光明比起来简直粗鄙不堪。

      光明邀请湖蓝单独谈谈。湖蓝提着两个拳头走进房间,打算狠狠揍他一顿。

      糖心和王也行守在外面,都十分担心。半个时辰之后,两个人一起走出来。光明神色坦然,带着糖心同众人道别,飘然离去了。
      湖蓝倒是没说别的话,结算了房钱,就跟王也行一起离开了。

      两人是坐着马车走的,路是官道,倒也顺畅,王也行坐在马车里看书,过了一会儿问湖蓝:“光明跟你说了什么?”
      湖蓝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他说如果我不再畏惧失去,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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