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终涌》飞盏启轩

20、十九 时间

　　握着小小的酒杯，上面有着三白酒的芳香，裴终瞥了他表哥，一家人在桌前沉默一下，狗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外面的鞭炮偶尔爆出更大的声音，裴终从房间拿出纸，然后推给他表哥，上面写着：
　　怎么表哥你来了？阿姨，姨夫没来吗？
　　“哦，其实怎么说才比较好呢，你知道我是学旅游服务的，而这个城市大部分人口都是因为旅游而养活的，所以我一毕业就想来这儿发展，但你知道找一个地方下脚是特别麻烦的事情，特别是一开始，没大展拳脚就先束手束脚，所以爸妈让我先投靠这里，也让我一个人出来锻炼，我们正讨论是不是合伙的问题。”
　　“只可惜我家房子比较小……”就算也是办了民宿，二楼也仅能住两个客人，二间布置成单人房，还有一间是很小是裴终居住的，另外一间小得没有再小的房间是摆放杂物。
　　裴终收了他给回的纸，然后点点头，写了写：我房子比较空，而且、只要我上学那么房间就浪费了，你可以和我同房啊。其实裴终他知道，就算不写那些字，表哥也会住到他房间中，外客住的话父母怕裴终的东西会给人翻乱，而亲戚家就不同了，那只是客套的话，总好过他亲自说而已。
　　“谢谢。”
　　裴终摇头，喝下那杯三白酒，然后写了写：你和我爸爸妈妈慢慢述旧，我想先去铺床了，然后他从容上楼上收拾东西，他表哥忍不住问：
　　“这样沟通有点累吧。”
　　“没有办法，不过安静也是一件好事情。他又不是能发表建议，我们这样静心看着他，不是最好的适应吗？”看着他从牙牙学语到手术失败的失语，看着他围着腰巾拉着行李箱住宿高考，看着他走到火车闸门更南，到达永远没有雪的地方，看着他依着门口冷漠地看着电话响彻全屋，然后抄起相机出门，安静就是这样一回事。
　　裴终将床铺开，然后开着门等表哥上来，将耳机放到耳朵中，打开音乐。
　　他现在所有的听力都是以前积累的，因为已经失语，所以日后也不能反馈信息，他只是不停透支着听力，等待大有可能的灯枯油尽，这样的想法与其说是凄惨不如说在压抑，这时候‘年’从它钻到他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真是破坏气氛啊，他拍了拍‘年’的头，心中想：是不是因为你是妖怪才懂人心，或者说你是扮演着狗的妖怪，还是妖怪做了狗？还是欺负我不能说话不能赶你离开我的床所以爬上来？
　　这一大串的思想自然不能通过鸟再说出来，因为这时门口打开，裴终的表哥走了近来，裴终起身，指了指床铺处，然后写了一张纸：床在这儿，如果不够被子可以在衣橱上面那个柜拿。
　　他表哥看完之后，然后说：“你很早睡觉嘛。”
　　裴终指一指MP4，然后写了写：“反正没什么事情干，就趁早睡觉打发时间。反正明天也给人肉吵起来，还不如早点休息养神。”
　　“听说你在那边兼职过，怎么？”
　　裴终笑了笑，然后接着写：“有机会就赚点零用充值，反正在宿舍也很闷，整天睡醒就是读书，迟早人也闷废了。”
　　“你习惯吗，那儿的生活。”
　　裴终埋头写着：“没有什么不习惯，就是课室和宿舍的距离有点远，走到腿软，不过那儿事实比这儿安静多了。”
　　“哈哈。那自来狗就喜欢和你睡吗？”
　　裴终摇头，然后写了写：“我无法说话，不知道怎样叫它走。”
　　“我帮你吧。”
　　‘年’拼命抓着被子，裴终想一想就将被子卷起来，然后拿了绑行李的绳子扎着，简单地放在椅子上，‘年’汪汪大叫一副十万委屈样，他表哥忍不住说：
　　“你想包狗肉粽啊？”看来他的表弟一旦不愿意做什么事，什么事情都哄不到，执着得象大水牛，它就是不肯喝你预备的水，难道你就要压他的牛头？
　　点头，裴终再拿了一张被子盖着，然后写了写：
　　“我有点累了。先睡了。”
　　睡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应该将视线转到那只大动物吧，裴终？他表哥忍不住想，难道他的睡前余兴节目就是看着那只大狗粽在活动身体？
　　“汪汪。”

　　血是随身体运行，而两只大血库在裴终的身体旅行中磨嘴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至少裴终感觉那两只鸟在说话。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妖魔鬼怪究竟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或者说，找上他的是为了什么，那个医生给它们给自己的意义，或者是因为想保护或者证明存在？反正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就算知道家来了一只大妖怪也没有兴趣理睬，只要不靠近他的床就可以了，这时那鸟说：
　　“喂，就算它爬到你床也没有什么嘛，难道你有洁癖？”
　　有又怎样？裴终迷糊地想。
　　“那你日后怎样结婚啊。”
　　那是日后的事情。
　　“未雨绸缪很重要的啊。”
　　想太多未来的事情占容量。
　　“你要不要听听‘年’的声音？反正它都入了你家的门，你就当是家人一样，听一听它声音吧？”
　　我不想理解。
　　“是不愿意吧，但你迟早一天要理解。”
　　那就等那一天。
　　“人不能无止境等下去，就算妖魔鬼怪也是，好像我们这些从山海来的，都有时间，时间一到还是要死的。所以我们更想别人知道我们的感受。”
　　感受不是强迫接受的。
　　“你一定要接受，如果不然，你那双眼睛也就没有意义，你可以选择不听，不说，但不能不看。”
　　那就是强迫要接受，就好像考证一样，好吧，你们说，信不信由我。
　　夜半的船移动声，打搅了片断的话，那狗已经挣脱出来，趴在他床下，裴终看看窗外的船灯因风摇动，揉揉面，继续躺下去。
　　妖魔鬼怪的时间和人的时间如果是一样的话，所有真相又何必拖到那么久才要强迫他接受？许久许久之前，年这种怪兽因为山上实在缺乏食物，所以逼不得已下山吃人，后来因为讨厌红色而离开，从此年不再出现，而时隔多年的现在，年保留那最遥远的记忆，告诉他当初下山只因为缺乏食物，而它远远看去，人类却充满着生机，它贪图了血的温暖，并且引以为好。现在它又贪恋了他家的冷，想用它的姿态来温暖。
　　一切都是借口。对裴终他来说，自从它来他家那一天，他就当是它是家人了。他将‘年’抱起，放到被中，狗耸一耸耳朵，湿润的鼻子似乎因为感受到温暖而抽了一下，微张开眼看着他，裴终顺着它的狗身摸了一下，然后拉高被子。
　　就信你一次吧。
　　劈啪的鞭炮燃烧着，散分的红碎落在水中，‘年’追逐着，那么多年的不理解和仇恨，现在就由它随风飞吧。

作者有话说

　　配乐是《青石的街道向晚》既然点明了裴终的家乡，也有融入水乡的悠长，弹词是关于林黛玉的，对于一个回家的人来说，思乡，入乡，出乡，再思念，就算说不出，也是一种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