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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山鬼艳 ...

  •   “为什么……就是抓不住呢?美人明明就在距离我咫尺之遥的地方,可为什么我连一片衣角都触摸不到呢?”苏崇翰心里,也多少有些迷惑和不解。

      他本来是向着娄思夜冲,打算揪住那家伙的衣领好好教训一番,却在几步路后被一丝飘渺的歌声吸引了心神。

      天色突然变得晦暗,不是重重密林遮住了光线,就连拂在肩上的枝条都被浓墨浸染,令身处其中的人失去方向感。

      长发披散出纤瘦的轮廓,骑着黑豹的女郎身形一步一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朱红的绸缎布料上用黑线绣着纤长秀颀的花叶,系扣罗衫的交领处露出一段骨瓷般的脖颈,再往上是画着饱满红脂,微微张开的樱唇。幽光和黑发充溢的画面中,唯有她赤*裸的双足和线条哀婉的脸庞是白的,在燃烧着赤色光芒的眼瞳映照下,美得令人窒息。

      “你要跟我走吗?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她嘴唇开阖,吐露出语调平板的字句。

      眼前的情景是不对的……是妖异而不详的,可又是令他不由自主期待沉沦于其中的。

      他朝女郎的方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角,匍匐在她裙下,脑海中有根线在一点一点地绷紧,因为被延伸到最长限度而轧轧作响。以至于当他听到娄思夜一声怒吼:“你在做什么,还不快稳住飒露”,肩膀传来反方向拉扯的阻力时,那根弦终于“怦”的断裂开来。

      娄思夜不得不向后仰躺在马背上,才堪堪躲过苏崇翰反手拔出,向自己刺来的长剑。

      然后一股火气涌上心头。

      苏崇翰一击不中,动作有瞬间的怔忪。只此片刻功夫的耽搁,娄思夜便拉紧弓弦,向马前腿射出一箭,又从竹篓中捞出猎物,想也不想地朝苏崇翰脸上扔去,一边扔还一边骂:“恩将仇报的家伙!”

      苏崇翰连人带马和死鸟一起重重摔倒在地上,黑色的鸟羽和血液纵横交错,糊了他一脸。

      娄小公子对自己笔下这幅可命名为“狼狈的《思恭坊户籍大全》”的杰作甚是满意。他面带嫌弃地弄掉粘在细麟甲的羽毛,走近了准备查看他的伤势。

      谁知变故起得突然,受伤而匍匐于地的马重新站了起来,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四肢,眼见就要马蹄踩踏而美……美少年溅血。半空中突然飞来一把横刀,错金螭龙纹的刀格倒转,狠狠击打在马身上。飒露吃痛,扔下主人向山林深处跑去。

      娄思夜喘了口气,今日他骑的并不是惯用的良驹踏云,而是随便从羽林军厩里牵了一匹,是以在刚才的混战中,自己的坐骑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跑走了。

      他悻悻地把龙雀收回刀鞘,望着眼前人依然带着绯色和醉意的脸,已是压不住愤怒。

      “这小子大白天的是在做什么春梦吗?”娄思夜很干脆地捏住苏崇翰肩膀,以生平最大的力气,毫不怜香惜玉地猛烈摇晃着:“白日宣淫,按律当斩。该醒醒了,苏五!”

      苏崇翰头疼得像是要炸了,额角磕在地面凸起的石块上,让顺着脸颊往下流的液体粘稠感显得更加真实。迷迷糊糊中,黑暗像水洗过般褪去,连带着美人月光一样冰冷无暇的容颜,重归视线中繁茂而丰盈的邙山绿意。

      他跪在地上咳了好一会儿,气息才平定下来,四面环顾时表情还很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哈?!”

      “我怎么在这里?!”娄思夜挑着眉重复了一遍,手摁在佩刀的刀柄上,嘴角都要气抽搐了。

      苏崇翰慢慢直起身子,斜靠在树上。不知道是自恃射猎的本领与拳脚功夫高过众人,还是嫌弃麟甲于自己风流倜傥的形象有损,他今日只穿了绣金黑袍的金吾卫便服,间或有一两滴血珠自额角落在锦袍上,与光色辉丽的对豸图样混在一起。

      意识到“我好像流血了”这件事情,他的语调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第一反应便是质问娄思夜:“你打伤我了?”

      “……”娄思夜一脸心虚地别开视线,红着脸解释:“谁没事干打伤你呐!飒露不知为何发起狂来,把你甩下马背,你一点反抗都没有。我无法,只能把它打跑,救了你一命。”

      说着说着,娄小公子就理直气壮起来:“是我救了你一命,结果我的马也跑丢了……不知道这里离狩猎场有多远,我可不想背着你一路走回去。”

      “不是吧,飒露性情一向温顺,怎么会发狂?话说我好像忘记了什么来着……”苏崇翰一边努力整理回忆,一边抬起袖子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

      “我本来是想骑着马去抓你,结果半路上的女郎邀请我跟她一起走。她可真美呐,而且分明对我有情,可惜没来得及追问家世何姓……”

      “然后把名字刻在你背后的户籍本上?”

      “你怎么就做了金吾卫郎将呐苏五公子,不如十六卫联名给你写一封推荐信,投递到地官尚书门下如何?”自从结识云韶和百里清言后,娄思夜已经许久没有打过这样酣畅淋漓的口舌胜仗,觉得浑身舒爽。

      可很快,他就把视线投向沉静的林间小道,皱着眉头发问:“我们到底是骑得有多快,才能耽搁了这么久都没有人追上来?”

      暮色渐转深沉,远处传来零星的犬吠,苏崇翰歪着头似睡非睡的样子,娄思夜却一下子跳了起来:“是猎犬吗?”

      他吹了个口哨,是军中训练鹰犬时常用的下达指令的办法。

      娄思夜以为,他吹起的是带领他和苏崇翰这倒霉家伙走出深山的曙光之歌,却没想到那只是接下来一连串险象环生遭遇的序曲。

      横斜乱生的杂草间,有体型巨大的动物身影极快地腾跃而过,一瞬便进入娄思夜视野范围——黑色圆点的斑斓花纹,像是绣在金丝织锦上的装饰一般。脖子上挂着典厩署制作用来标识进贡国与年龄的铜牌,与短小且圆润可爱的耳朵并不相匹配的,是昏暗天光下清晰可见的嗜血双瞳,却也绝不是平日操练时似曾相识的温驯神情。

      “这头猎豹……不是应该跟着鹰扬卫往东边去了吗?”娄思夜的声音压得很轻很轻,因为那猫科动物半卧在山林中的姿态,绷紧的前肢和微微炸开的皮毛,都奇怪地带着一触即发的战意。

      又是那阵香气,比白日更加浓烈和明晰,像已过其时而早衰的花朵一样酸涩,带着冰冷的重量,迎头笼罩下来。

      娄思夜手心冰凉,于腰间收缩,握紧了龙雀——风夹送幽香而掠过夜色,树丛像无声也无形的沉渊之海,最小巧的生物浮游而过都会引起不安。更不用说那藏匿在黑暗之中蠢蠢欲动的东西,不是面前即将发狂的野兽,而是装着更深一层隐秘的匣子,冲撞着想要破开加诸于身的封印。

      树叶摩擦碰撞的窸窣声响次第传来,娄思夜和猎豹同时动了。

      森森利爪迎面落下,连带的劲风和嘶吼都呼啸宛如砭人肌骨的寒冰。娄思夜退了一步,微微后仰,调横的刀口死死卡在豹爪之间,脸上有濡湿的液体滑落之感,他也无暇分心顾忌,就着仰躺的姿势跪倒在地,借势便将猎豹摔翻在身后。

      他在地上打了个滚,重新站起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把银色长弓。弓弦拉开如同满月,映着脸颊上鲜血的艳色,令少年漂亮的眉目透露出危险而凌厉的意味。

      藩国进献的猎豹多供贵人围猎而用,相比于刀剑,驯化的过程中更常见弓箭射猎走兽的场景,也会对弓箭更加惧怕。他一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拔刀横档也不过是为自己争取捡起稍弓和抽箭的时间。

      猎豹在半空中一个旋身,落于地面,低吼着与自己对峙。

      ——这是娄小公子预想中的画面。

      事实上,那猛兽的去势不过被自己稍微阻滞了一瞬,落地后没有半分迟疑,直直朝树下的苏崇翰扑去。

      “苏五,快醒醒,你要死了!”娄思夜慌忙中,箭脱手而出,虽然射中了猎豹的前爪,却显然没有太大的力道。因此那从肉掌中弹射出来的尖利长甲,依然深深插入苏崇翰的肩膀。

      难以置信的痛感让苏崇翰神智稍微清醒了几分,一抬头,面前是猛兽垂涎的利齿和带着腥臭的呼吸。

      “苏五!”娄思夜焦急地大喊,手上的动作不停,从鹿囊中抽出铜箭,再次眯缝着眼睛校准。

      苏崇翰则瞬间反应过来,闪电般伸手,用尽全力捏住嵌入自己肩膀的前肢,同时左手抽出佩剑抵死在猎豹颌间,让它一时间无法动弹。

      两人平日争锋相对,心有灵犀的时机倒配合得恰到好处,利箭带着幽暗香气的戾风,从泛着血光的兽瞳横贯而过。

      娄思夜一口气连射五箭,每一箭都穿颅而过,放下长弓时手臂都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这环生的险象其实也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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