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格蕾思琳

31、此情可待

　　虽然刚刚打了一场胜战，王城冈比斯却笼罩在一片哀伤之中，连路过的风都在低低地悲鸣，为那些保家卫国献出生命的热血男儿，为一位身先士卒壮烈牺牲的年轻王子。
　　安放王子遗体的马车，缓缓地朝神庙走去。
　　护送灵柩的侍卫们神情凝重，罗伊更是悲痛得无以复加，和他一起来到这世上的孪生兄弟，如今却躺在了冰冷的棺木里……无力挽回的悲愤，只有紧咬着牙关忍住哭声……
　　沿途站满了前来送行的民众，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广场上号召民众话犹在耳边，王子却再也回不来，如果没有他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不知还有多少人要死去。静默中听到有人在嘤嘤哭泣，洁白的花朵抛在街心，铺满了王子回家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才把杰伊护送到神庙，罗伊感觉像被掏空一样，巨大的悲伤快要把他击垮，但令他奇怪的是，身为哥哥贴身侍卫的艾斯朗却异常平静，他用神庙的圣水清洁着杰伊的遗体，轻轻地擦拭残留在他身上的血迹——本来这个仪式该由死者的亲人来执行，但母后一听到杰伊的死讯就哭晕了过去，只剩下自己和这位哥哥生前最亲密的朋友来代理。
　　罗伊原本还担心他会自裁谢罪，但他在整个过程中却没流过一滴眼泪，然而这种异样的平静，反而让人感到心悸，他的眼神如同死人一般，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光华……只有死去的人，才感觉不到伤痛……
　　替杰伊换上王储正式的礼服，在祭司们安抚亡灵的经词中，侍卫们将杰伊的遗体抬进了安放王族灵柩的地下室，罗伊跟随在后。按照王室传统，王族成员的遗体要在这里安放七天，才可举行正式的葬礼。
　　“杰伊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首级夺回来，还你一位王子应有的尊严！”
　　罗伊对着杰伊的遗体，立下自己的誓言。
　　众人默默地走出了地下室，走在最后的艾斯朗，突然停下了脚步，跪在杰伊的身边，捧起他的右手亲吻着：“殿下，再等我一会儿……”

　　罗伊刚走出地下室不久，就有人慌慌张张地来闯神庙。
　　侍卫们挡住了这名鲁莽之徒，以他的级别根本进入不了神庙，那人在外面急得大叫：“殿下！殿下！”
　　罗伊循声望去，发现是自己派去帮法兰蒂尔挖通河道的第三营营长，于是让人放他进来。
　　“殿下！”那人见到罗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艾利特小姐又像上次一样……”
　　不等来者说完，罗伊的心揪作了一团，箭一样冲出神庙，见到法兰蒂尔躺在了一张担架上，早已不省人事。
　　罗伊把她抱在了怀里，轻拍她的脸颊：“法兰蒂尔！醒醒！”
　　没有任何反应，情况像上次一样，没有脉搏没有呼吸，只有紧闭的双眼和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不，不……不要再有人死了！
　　悲痛的心承受不了再一次打击，罗伊试图为法兰蒂尔注入灵力，然而连日大战让他疲累不堪，体内的灵力早已消耗殆尽，根本不足以救活法兰蒂尔！
　　“不！不许死！！！”
　　罗伊把法兰蒂尔抱了起来，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疯狂地跑回了神庙，他想起神庙里头灵力最高的大祭司，也不管自己的身份是否能和她见面，硬是让祭司带路，冲进了大祭司所在的密室。
　　“大祭司大人！”罗伊跪在地上哀求，像一个脆弱的孩子，“求求你，救救她！”
　　“殿下不必着急。”普莱雅淡淡地对着罗伊，似乎已料到了这样的事情，“她很快就会醒来。”
　　“是真的吗？”罗伊低下头，心疼地看着怀里的法兰蒂尔，“她真的不会死？”
　　“是的，殿下要是不信，我让她尽快恢复气息好了。”普莱雅走过来，将手中的灵力注入到法兰蒂尔的掌心，只听她轻咳一声，像上次那样，又开始呼吸。
　　“谢谢你！大人！太谢谢你了！”
　　“不必谢我，其实我不这么做，她也会醒过来的。”
　　“什么？那她为什么会进入假死状态？”
　　“这是凤凰将要觉醒的预兆。”
　　“凤凰……”罗伊快要忘记这回事了，他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法兰蒂尔，竟然忘了她还是凤凰传人。
　　“法兰蒂尔的身体和力量日渐成熟，已经能够承载凤凰复活，有了她的帮助，我们就有希望打败魔族！”
　　“等等……如果凤凰觉醒，法兰蒂尔会怎样？”
　　“……她会消失。”面对罗伊焦虑的追问，普莱雅只好道出实情，“她的身体会成为凤凰的载体，她的意识将渐渐远去，直到身上的每一部分都贡献出来，完成她光荣的使命。”
　　罗伊愣住了，也就是说，或许法兰蒂尔睁开眼的时候，就不再是法兰蒂尔了，而是一个叫做“凤凰”的陌生人……
　　“不可以……你们怎么能就这样夺走她的生命！”
　　“为了国家，她必须这样。这是她的宿命，殿下。”
　　“我不管这些！在你们眼里，她只是一件用来战斗的武器而已。但对我来说，她是我心爱的女人！我和她一起经历过的生死患难，怎么可能是你们一句‘为了国家’就能磨灭的！这个人活过的十六年，都是真实的存在！哪怕凤凰能换取更高的力量，也代替不了她的位置！”
　　罗伊愤然地抱起法兰蒂尔，转身朝外走去。
　　“殿下，没有凤凰我们赢不了这场战争！”
　　罗伊一听，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战争尚未结束，请大人不要那么快定下胜负。即使那是你所遇见的未来，我也要拼尽全力去改变它！”
　　罗伊说完，决然地向前走去，像他的哥哥那样，没有丝毫犹豫。
　　“都是些倔强的孩子啊……”普莱雅笑着叹了口气。

　　罗伊焦急地守候在法兰蒂尔身边，一颗心仿佛在火堆上烤着，不停地祈祷她快点醒来，又害怕她变得不认识自己……
　　就这样担惊受怕地守到了下半夜，终于等到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法兰蒂尔？”罗伊轻声地唤她。
　　“殿下……”醒来再次看见了他，法兰蒂尔微微地笑了，这是他第几次守在自己身边了？
　　见她还认得自己，罗伊感觉有股热流涌上了眼眶，又拼命忍了回去，露出一个有点难看的笑容。
　　“我刚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在一条漆黑的路上不停地走着，没有尽头，也不能回头，只觉得自己就快要和那片黑暗融在了一起……还好，我听见你叫我了。每次你喊我的名字，我就能找到回来的路……谢谢你。”
　　“别怕，没事了。”罗伊轻轻地捋开遮盖在法兰蒂尔前额的发，让她的眼睛感受到更多的光明，“以后如果你睡得太熟，我都会喊你的名字。你只管安心地睡，不用怕找不到回来的路。”
　　罗伊的目光温柔地凝望，像是两道柔和的光芒，缓缓地烧红了法兰蒂尔的脸。
　　垂下眼避过尴尬的对望，感觉手心有点冒汗，这才感觉到这股温暖来自另一只宽厚的掌心——罗伊一直紧紧地握着自己。
　　法兰蒂尔默默地将手抽出，罗伊虽然很不舍，还是放她走了。
　　戴在她无名指上的那只指环，这时显得特别刺眼，就像一道障碍阻隔在他们中间。
　　“殿下，您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那你也多保重，留在这里好好修养，不要再上战场，也不要再动用灵力了。”
　　“连灵力也不能用？”
　　“对！不要让我的心脏再吓得停止跳动了！”
　　看着罗伊带着孩子气的埋怨，法兰蒂尔淡淡地笑了：“好，晚安……”
　　罗伊怔怔地凝视着法兰蒂尔迷人的笑靥，有股冲动，想要俯下身亲吻她红艳的唇……
　　迟疑许久，还是没这么做。
　　怕被拒绝，怕被讨厌，怕连朋友的身份都不能保留……
　　她毕竟是别人的妻子，即使那个人早已死去，却还活在她的心里。
　　“晚安。”
　　因为珍惜，所以守礼。
　　趁理智还在，他要快点离开，以免做出什么蠢事来。
　　轻推出门，长叹一声，埋藏在心底的这份感情，何时才能交到她手里？